Chapter 11 ...

邵長庚正式搬出邵家，是在邵榮七歲那年的春天。

那一年，安平醫院擴建的外科大樓正好順利完工，之前因爲年代久遠而略顯落後的手室也全部搬進了新大樓，件設備很快就趕上了國的一流水平。邵安國因爲原因決定提前選出院長繼承人，繼承人到底花落誰家了人們茶余飯後八卦的熱門話題。

邵家長子邵昌平當時已是科的主任，經驗富，爲人溫和，可他整天只知道埋頭研究病例，對其余事不聞不問，似乎不適合當一個領導者。

而關于次子邵長庚，醫院裏只流傳著他的傳說。據說他從小就是個天才兒，在英國學業力繁重的況下順利拿到了MD和MBA的雙學位，妻子去世後就回到國，獨自一人帶著兒子一起生活。

年輕英俊、才華橫溢的單父親，這是人們對他最初的印象。

如所有人預料的一樣，在年初的總結大會上，邵安國正式向醫院管理組的元老們引見了二兒子邵長庚。留學歸來的青年才俊，禮貌的微笑和風度翩翩的談吐，很快就讓諸多長輩們心生好。

安平醫院是私立醫院，在經濟上依靠許多東的支持，邵長庚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在選舉院長的會議上居然贏得了全票通過的支持率。

七月中旬，邵安國正式退位，由邵長庚接任院長。

醫院裏對于這位突然回國接任院長的年輕人頗多非議，畢竟他太年輕了，二十多歲就當上院長自然沒法讓人信服。

可邵長庚並不擔心這些，上任之後立即在醫院進行大範圍的改革，他認爲，如今安平醫院陳舊的管理模式早已跟不上時代的流。

簡化病曆系統，立全新的移植中心和心管醫學部，把各部門的英人才集中起來，大大提高醫院的知名度，同時破格選用大批年輕的人才擔任各科骨幹，蘇維也因此而了小兒外科最年輕的副主任。

邵長庚不愧是學過管理的人，安平醫院在他的帶領下很快就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這位年輕的院長也終于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然而，關于他的兒子，卻一直是一個解不開的謎團。

除了蘇維，沒有人見過那個孩子，人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邵長庚好像在藏寶貝一樣，把兒子悄悄地藏了起來，保護得不風。

邵榮那時候已經在讀一年級。

邵長庚特意選了一個環境清淨通方便的小區作爲父子二人的新家。

剛搬到家裏的時候，邵榮非常高興。這個家的裝修溫暖而自由，他可以了鞋子在地毯上跑不用擔心有人罵他，沙發很寬完全可以躺在上面看畫，衛生間放巾的地方他隨便手就能夠著，爸爸臥室裏的床也很大，他能在上面翻好幾個跟頭不掉下來。

更重要的是，書房裏大大的書櫃中除了放爸爸那些厚如轉頭的醫學書籍之外，還專門空出兩個格子給他用，擺滿了各種兒書籍，有配上彩圖的名著，還有十萬個爲什麼、安徒生話等等兒讀。

這樣心的爸爸讓邵榮非常，他真的喜歡極了爸爸，也喜歡極了他們的新家。

這一年一直很忙，父子兩人只有在每天下班的時候才有短暫的相時間，而那段時間卻是邵榮一整天裏最快樂的時。尤其是爸爸閑下來，摟著他在床上講故事的時候，爸爸的聲音低沈溫，從他口中說出的故事，哪怕再簡單，也讓邵榮聽得津津有味回味無窮。

邵榮很懂事，爸爸在書房忙的時候他就乖乖坐在旁邊看故事書，有時候實在困得不行，眼皮打架卻還強撐著不去睡，非要等爸爸一起。邵長庚無奈，只好把半睡半醒的他抱回臥室。邵榮被他的作驚醒，著惺忪的睡眼說：“爸爸快睡，熬夜不好的。”邵長庚便微笑著躺在他邊，把他摟進懷裏。邵榮這才安心地閉上眼睛。

——邵榮似乎太依賴爸爸了。

太過依賴爸爸對孩子來說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邵長庚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也懶得仔細去思考。他只知道，他喜歡這種依賴。他喜歡邵榮每天等他一起睡，喜歡邵榮在他下班的時候沖過來撲到他懷裏高興地喊“爸爸回來了”，也喜歡邵榮總是小大人一樣一本正經地關心他說“爸爸要多穿點服”“爸爸早點睡”。

屬于小孩子的單純的關心，讓他覺得心裏充滿了暖意。

***

年末的時候，醫院裏又是隆重的年終大會，除了總結一年來的工作況，還要給各個科室評分，頒發種種獎項。各種飯局不斷，會議接二連三，邵長庚一時間忙得焦頭爛額，連聖誕節都沒能出時間跟邵榮一起過。

12月31號的晚上，突然下起了鵝大雪，很快就把整個城市裝點得銀裝素裹。

邵長庚在手室待了一整天，並不知道外面在下雪。因爲病人腹部的脈瘤位置特殊，手風險很高，難度也相當大，請了管外科的專家過來做一助，加上幾位經驗老道的教授一起上臺，整整做了八個小時才完。

做完手往回走的時候才發現地上的積雪已經很厚了，天氣也變得非常冷，邵長庚皺眉攏了攏白大的領，想回辦公室換外套下班，卻在住院部遇到了一群人拿著鮮花水果站在門口當門神。

“怎麼做了這麼久，等得我都斷了，還沒做完啊！”“會不會出了問題？”“誰做的手啊這麼慢！”“據說是邵院長親自做。”“邵院長？你是說那個邵長庚嗎？他還不到三十歲，做手能放心麼？”

一群人唧唧喳喳議論個不停，邵長庚知道他們一定是來探他那位VIP病人的。那個病人據說是某地方的員，指名讓邵長庚親自主刀，邵長庚雖然不喜歡這一類“大牌”病人，可表面上還必須跟他們客氣。

不過此刻，看著過道裏吵個不停如同在菜市場砍價的這群人，他的耐心已經快消磨殆盡了。

“你們是來探周先生的？”邵長庚皺眉問道。

有人點頭答應，“是啊，醫生，他手做完了嗎？”

“周先生的手很功，現在還待在麻醉複蘇室，很快就可以醒來。”邵長庚走上前去，目淡淡地掃過人群，“醫院規定的探視時間是每天上午十點到十二點，下午三點到五點。現在是晚上八點鍾，醫生也要下班休息。”見衆人面面相覷沒人說話，邵長庚便微微笑了笑說，“請各位盡快離開，以免影響醫院的秩序。”

他就這樣站在原地，雙手環抱前，大有“我要目送你們離開”的架勢。雖然臉上帶著微笑，目卻十分銳利，笑得人脊背起了一層又一層的寒。

“需要我重複嗎？”邵長庚微笑著問。

“呃，對不起！醫生，我們明天再來！”一群人互相使了個眼，迅速往電梯趕去。

邵長庚這才斂住笑容，轉往病區走。

護長陳丹正在辦公臺整理資料，看見他過來，笑著說：“還是你厲害，我趕他們好幾次都趕不走，真是一群牛皮糖。”

邵長庚笑笑，“還不下班？”

“這就下班了。”

“順路送你吧，外面下雪。”

“好啊，謝謝你。”

邵長庚很喜歡陳丹這位護長灑的格，工作中有這樣稱心的夥伴實屬難得，順路送不過是同事之誼，卻沒料拐彎往家走時居然遇到了大雪之後的塞車。

兩人被堵在街道上，街上排了一條長龍，車燈如同連一條蜿蜒的河流，前前後後不到盡頭。邵長庚急著回家陪邵榮過新年，新年禮都準備好了，卻沒料如此倒黴居然遇到堵車。

他頻繁看表的作終于引起了陳丹的注意，忍不住問：“邵醫生，你有急事嗎？”

邵長庚輕輕皺眉，“我想回家陪我兒子過新年。”

“哦。”陳丹點點頭，“這邊通平時就很擁，今天這況，看樣子至要堵半個小時。要不……你先打電話回家跟孩子說一聲。”

邵長庚點點頭，拿出手機打回家，卻發現家裏的電話一直在響，卻無人接聽。

——邵榮不在家？

這麼冷的大雪天，他不在家，還能去哪裏？

心裏頓時一涼，握住手機的手指也漸漸變得僵起來。

他會不會在哪裏倒摔壞了？又或者在街上迷路了？甚至是被人給綁走了？

邵長庚越想越想是著急，他絕不允許邵榮出任何的意外。

強迫自己迅速地冷靜下來，邵長庚解開安全帶，扭頭對陳丹說：“小陳，麻煩你把我的車開回你家，我有點急事，先走回去。”

“呃，邵醫生……帶傘……”陳丹還沒來得及說完，邵長庚已經開門下車，迅速沖了茫茫大雪之中。

邵長庚一邊往家裏走，一邊打電話給學校的老師，老師說邵榮放學後就自己回家了。邵長庚快步走到家中，卻發現屋一片黑暗，本沒有邵榮的蹤影。

他到底去了哪裏？！

邵長庚不顧上沾滿的落雪，再次出門，沿著學校到家的路慢慢找，一家店一家店耐心地問，越問越是失，因爲本沒人見過那個孩子。

雪越下越大，天氣也越來越冷，街上的行人漸漸變，商店漸漸打烊關門，可還是沒有任何關于邵榮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