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太

喬玉被嚴嚴實實捂了一夜，第二日一起床胃寒就好的差不多了。他昨夜聽了景硯的話，又被捧在掌心裏似的寵著哄著，鬧騰得很，委屈地哭了小半夜，把心的小兔子和小老虎摟在懷裏，全被眼淚全打了。他哭得累了，喜歡的小玩意都在旁，珍惜的玉佩掛在脖子上，而阿慈陪伴著自己，再沒什麼想要的了，即使還有些微的疼痛，也安安心心的睡了。

景硯卻沒有，他瞧見喬玉還濡著的睫上綴著淚水，被掛在一旁木架上的玻璃燈映亮了，便小心地將喬玉放在一旁，了眼淚水，又出去燒了熱水，拿熱巾繼續焐了小半宿，直到喬玉的溫恢復平常，才倚著床頭，摟著的喬玉稍稍闔眼。

外頭的天已大亮，喬玉才睜開眼，從還未醒的景硯懷裏鑽出來。他有些新奇，因為即使是在太清宮中，太子也從未比自己醒的還遲過。一想到這個，喬玉忍不住靠近了些，想再仔細瞧瞧睡著了的景硯。

借著窗櫺出的，喬玉能看得清景硯的大半張臉。他半倚在床頭，眼微闔，長眉鬢，高鼻薄，面若白玉，未梳起的長髮垂至脖頸，樣貌與陳皇后有幾分相似，角微微翹起，浮現著若有若無的骨慈悲。

喬玉心想，太子殿下生的可真是好看，他這樣好看，自己當他的伴讀，當他的小太監，都比別的人要面。

只可惜那些人都是傻瓜，並不知道他家太子的好。

他小心翼翼地從床上爬了下來，一隻手還牽著景硯的，捨不得鬆開，卻又不得不去膳房了。他想了好久，將放在枕頭旁的小兔子和小老虎拿了出來，因為手不夠長，還差點跌到了景硯的上，幸好又穩住了。

喬玉依依不捨地出手，掌心裏捧著小兔子，對著它的長耳朵輕輕道：“你要代替我，乖乖地陪著殿下。”

終於，他將木雕的兔子與老虎都放在了景硯的手邊，才算安下心，躡手躡腳地竄出房門，到院子裏洗漱，去了膳房。

喬玉的腳步一遠，景硯微微睜眼，就瞧見了手邊的兩隻木雕的玩意兒，他出手指，點了點它們的腦袋尖，多了小兔子一下，很有意思似的笑了笑，又闔上了眼。

大約是經過了昨日的事，喬玉發現門口的兩尊黑面神似的的侍衛也不是真的那麼嚴苛，出來時又拿了兩個柿子，塞到了他們倆手心裏，哥哥長哥哥短的喚。他討好人時甜得很，加上陸昭本來便有幾分喜歡他，更了惻之心，加上喬玉就是個連路都不太走得穩的小太監，掀不起什麼風浪，也不太好再板著臉，就仔細地叮囑了一句，“不要回來得太晚，也別帶太多東西，在路上跌了一地，可沒人能救你。”

喬玉同他倆揮了揮手，答應了一聲，跳下臺階，轉離開了。他今日雖然不再腹痛，但到底昨夜疼了半個晚上，沒什麼力氣，腳下和踩著棉花似的飄到了膳房，裏頭只有幾個零零散散的燒火小太監，再沒了其他人。

稱心靠在方椅上歇息，就瞧見喬玉“啪嗒啪嗒”地繞過灶臺，從後面的小門鑽了進來，朝自己這邊撲了過來。他直起接住了喬玉，問道：“今日怎麼來的這樣遲？”

喬玉低著腦袋，皺了皺鼻子，有點不太好意思，“昨天柿子吃多了，晚上肚子疼，就，就起的遲了。”

稱心倒沒想到這個緣由，愣了片刻，語調稍急，“現在可好了？肚子還疼嗎？要不要我私下給你找個醫看看？你怎麼這樣貪吃，我也是昏了頭，忘了你的脾，顧著給你塞上許多了。”

喬玉搖了搖他的袖子，難得低眉順眼地道歉，“是我的錯，都是我貪吃，現在已經好了，不疼了。”

說完他又在稱心面前蹦蹦跳跳轉了幾圈，問道：“今天膳房人怎麼這樣，空的，我才進來以為你也不在。”

稱心看他活蹦跳，怕他又跳壞了脾胃，拉著他同自己一起坐在方椅上了，反正周圍的小太監也都昏昏睡，或者忙著自己的事，無人注意到這邊，稱心也不太拘謹了，低聲同他解釋道：“昨日送上去的柿子，陛下嘗了說味道很好，是膳房的功勞，該好好賞賜一番。今日伺候完了午膳，膳房的人便全去太監所領賞去了，就留下我合著幾個小太監看著門。”

喬玉聽了傻乎乎地問：“那為什麼是你留下來了？旁的掌事都走了，他們不讓你去嗎？”

稱心笑了笑，道：“去做什麼，我才來膳房兩個月，本就和我沒什麼干係。再說若是去了，你去哪里要飯，不如看看門，倒清閒些。”

今日人，喬玉又同稱心說了今日早晨與侍衛之間的事，稱心徹底放鬆下來，著天還早，左右無人，便代了一旁的小太監一聲，索帶著喬玉去了自己的屋子。

膳房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吃的。稱心拿了幾碟易克化的點心果子並一碗素湯，圍著火爐同喬玉烤地瓜吃。

喬玉和個小老鼠似的悉悉索索吃個不停，稱心含笑看著他，也不知怎麼的，其實同喬玉相的時間不長，和流魚比更是短得多，卻實在是喜歡他喜歡的。

他想，大概是良玉不像是在宮裏長大的孩子，天真又活潑，滿心的誠摯，是從未見過的可。

宮裏這樣冷黑暗，良玉就像是縷，又珍貴又溫暖，稱心一見就捨不得熄滅。

大約是因為他自己已經沒有太了。

一想到這裏，稱心的心頭一痛，不再敢往深回憶，又向了喬玉，瞧著他貪吃的模樣不免歎氣，只好強制不許他多吃，一碟只許嘗幾口，要留著肚子吃正經的飯菜。

稱心一邊翻炭火上的地瓜，一邊叮囑喬玉，“宮中的侍衛，家門第各不相同，最要最有前程的職位定然是在陛下邊。而派到太清宮值守的，想必家世不太突出，聽你的話，竟是難得的好脾氣。你已經誤打誤撞與他們打好關係，今天就好過了許多。以後多在他們面前收斂一些，多說說好話，我隔三差五讓你給他們帶些吃食，與他們之間便出不了什麼大差錯了。”

喬玉原先還認真聽著稱心的金玉良言，可聽著聽著，就聞見了地瓜的香味，心神全飄了過去，不經心地點著頭。

稱心搖了搖腦袋，將地瓜夾到地上，用厚厚的巾裹住，不再燙手後就遞給了喬玉。他沒收過什麼徒弟乾兒子，現在卻像是多了個弟弟，免不得多教導一些宮裏的事，能吃些苦就吃些。

喬玉一邊啃地瓜，一邊烘著火，同稱心聊著些宮中的事。他雖然在東宮待了三年，卻幾乎是與世隔絕，而在膳房除了才開始在白旭三手裏吃了些虧，後來換上稱心後日子好過了許多，對於宮中私，幾乎一概不知。

不過典給署的東西還未送過來，喬玉知道不對，卻什麼辦法也沒有，他拉了拉稱心的袖子，問道：“稱心公公，你這裏有沒有針線，我想要一些回去服。”

稱心道：“你學過針線嗎？是上這件破了嗎？不如就在這裏，我幫你補補就好了。”

喬玉搖了搖頭，將撕過地瓜皮的手抹了抹臉，雪白的臉頰上多了幾道黑痕跡，頗有些可笑，他拒絕道：“不用啦。我今天看到大皇子的裳也了線頭，就想拿自己的服試試，再那一件，好不好？”

他說話時滿是為了景硯的真心實意，連語調都與往常不同，而不是那些為了榮寵和權勢卑躬屈膝偽裝出的忠誠。

稱心一怔，了他的腦袋，“你可真是好運氣。”便轉去找針線了。

在他看來，喬玉確實是好運氣。即使是生活再苦，在這宮中能和真心喜歡且相待的人在一起度日，已經是上天庇佑最大的福分了。

他是沒有的。所以也沒什麼盼頭，就這樣不好不壞，怎麼過都行。

喬玉拿了針線後，時候也不早了，稱心送著他出去。沒多久，領賞的眾太監也都喜氣洋洋地回來了，流魚拿著應屬於稱心的那一份，同稱心略說了些話，得了幾塊碎銀子，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住在通鋪，一個屋子滿了八個太監，日日吵鬧不休，不得安寧。

流魚數了數自己攢了許久，藏得嚴實的家，低頭笑了笑，瞧著眼前歡喜的眾人，心想這樣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一夜，流魚閉上眼，默默念著數，等到夜裏尋房的來過了一次又走了，同房的小太監大多睡了。他輕手輕腳地起，拿了外，不敢有毫靜，到外頭吹了許久的涼風才穿上了，繞著走廊一大圈，從小門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