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金龍與花

屋子裏靜悄悄的，只有喬玉急促的呼吸聲。景硯彎腰俯，他的量高大，影子幾乎將喬玉整個人籠罩了起來，又越越低，喬玉更蜷一團了。他的作與尋常一樣，面平淡，喬玉膽小又慫，前些時候還鬧過一場，現在連拒絕的勇氣都沒有，自自發地把藏在被窩裏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件中，大小正合喬玉的量。

景硯拾起那件服，一還連著線，閃亮的銀針掉了下來，垂在角搖搖晃晃。他仔細打量了那一，袖子的破口被補得七八糟，針腳歪歪斜斜，線頭繁雜，還有許多重複拆卸後的痕跡，大約是補了許多遍。

燈火映亮了景硯的面容，他是很斂的格，很在臉上能瞧出什麼別的緒，此時正輕描淡寫地問道：“這是怎麼了？又學著服不。”

喬玉抬頭著他，他從稱心那裏拿了針線，一路回來想好了如何補服，到時候在景硯面前大顯手，將服的漂漂亮亮的。可惜出師未捷先死，頭一回練習就被發現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沒錯，可還是害怕，乾地解釋，“我想，先拿自己的裳練練手，等今天練好了，明天就能把，把殿下那件壞了的服，好了！”

喬玉的眼裏閃著細細碎碎的，映滿了景硯的模樣。

景硯偏過，坐在床沿，了他的後腦勺，掌心滿是長髮的。

小孩子總是這樣，想一出是一出，從來不知道克制與忍耐。

可這也是喬玉無與倫比的可之。

景硯輕輕地將他落下的長髮攬到耳廓後頭，似笑非笑道：“沒想到小玉這麼賢慧。”

喬玉瞪圓了眼睛，抓了一旁的小老虎，裝模作樣地直膛，很不服氣地辯駁，“男孩子，男子漢怎麼能說賢慧呢！要是，聰明，能幹！”

可惜了，那個小老虎也是可模樣，沒半點兇猛可怕。

說完了，好像又有了幹勁，要從景硯手裏把針線奪回去。

景硯無奈地點了點頭，笑而不語，不聲地將喬玉冰涼的手都強地塞到被子裏，一也不能。

他原已經將喬玉哄得開開心心，終於到了教訓他的時候，“晚上躲在被窩裏針線，連燈籠都蒙起來了，沒有亮，才這麼大點的年紀，就想要瞎了眼嗎？”

喬玉被他嚇唬得往後一，“這，怎麼就會瞎眼了？”

“怎麼不會？”

景硯了他的後腦勺，掌心滿是長髮的，繼續道：“怎麼不會？我從前出宮，見過很多年紀大了的窮書生，還有繡娘，都是瞇著眼的，因為他們眼睛不行了，連路都瞧不清，看什麼都是模模糊糊的。他們都是年輕時在夜裏用眼太多，老了就這樣了。”

他將喬玉整個攬到自己懷裏，開他的眼皮，裏面有紅通通的，氣得要命，“你不是不覺眼睛乾，比往常難。以後再也不許這樣了。你要是想做什麼，要先告訴我，好不好？”

喬玉被他嚇得瑟瑟發抖，生怕往後自己也了個睜眼瞎，哪還敢用自己的眼睛當賭注，默默地回被窩，地閉上眼休息了。

景硯一笑，斂了斂被角，將服擱在一旁的椅子上，又拿開了燈籠，放在懸空的木架上。

燈火微燃，景硯走到門前，合上了門，輕輕道：“早些睡。”

雖然給太子一個驚喜的願已經破滅，可喬玉顯然還沒有放棄練習補服，典給署送來的份例不夠，如果服不補補，著風不保暖，很難撐得多冬天。以後的幾日，只要是從膳房回來，喬玉就會找塊最好的地方，又開始在自己那件服上練習起來。

他的手腳笨，拿著針線連怎麼手指都忘了，指頭被了好多下，每一回，就用舌頭一下，眼眶裏盛的淚水就多一分，卻還抿著憋著眼淚水繼續小心翼翼地下去。可惜喬玉實在沒什麼天賦，出來的樣子還會破破爛爛，歪歪曲曲，和稱心教的讓人乍一眼看過去，什麼都瞧不出的針腳完全不同。可喬玉昨晚又在景硯面前誇下海口，更何況他想要將太子的服的好好的。

景硯坐在不遠，餘瞥著喬玉，他不知道一個人怎麼會有那麼多的眼淚，卻只讓自己覺得可，而從不會嫌麻煩。

不過片刻，他還是收了書，走過去問道：“怎麼了，不是上了嗎？”

喬玉將服往自己邊拽，不許景硯再看，又後知後覺，對方其實已經瞧見了，只好實話實說，“稱心，稱心告訴我，服要到別人瞧不出針腳，可是我，我沒辦法，我的，就是很明顯……”

的看不出針腳，那是練的繡娘，或者至要一段時間針線的人才能做到的，那就是喬玉這樣兩天就能練出來的？

景硯可憐他這幾日被了無數回的指甲尖，了凹凸不平的袖子，對他道：“如果換個法子，小玉不需要的讓別人看不出來，所有人都看得到就好了。”

他牽起喬玉的手，走到屋子裏，提筆蘸著鮮紅的料，在青石磚上三兩筆就畫了一朵盛放的小花，“就這個。又好看，又適合我們小玉。”

喬玉有些遲疑，那朵花雖然畫起來簡單，可是用針繡起來，想必很複雜。一條線他都不好，何況是朵花呢？不過猶豫了一會，他還是勇敢地接下了，不想太子失，自信滿滿地補補。

景硯捧著白瓷杯，裏頭盛著清水，上面浮著夏日曬乾了的公英，看著喬玉笨手笨腳地穿針引線，從破口手，很久才繡出一朵，占滿大半個袖子的“小”花。

喬玉左瞧右瞧，滿是滿意，覺得這朵花繡的十分漂亮，至能瞧得出來模樣，便眼地送到景硯前，很想得到誇獎，又要勉強按捺住心，偏著頭，從眼角到臉頰都是紅的，問道：“殿下，是不是好看的！”

景硯睜著眼說瞎話，大約也不是瞎話，而是真心實意，審跟著喬玉一塊跑偏了，肯定地點了點頭，“是很好看的一朵小花。”

這句話喬玉滿心歡喜，他是個養出來的孩子，從小也沒見過什麼繡娘，頭一回見到別人補服就是上一次在稱心那裏，與自己出來的對比鮮明。而由於圖案又無可對比，他就自顧自地以為自己很厲害了。

得了表揚後，喬玉覺得尋到了好法子，又急著替景硯服。他自己找了塊青磚，興致地想要畫個能配得上太子的圖案，左思右想之後，想到了景硯從前服上繡著的金龍。

五爪金龍是帝王尊榮的象徵，平常接不到，喬玉想了好一會，揪著景硯的角，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殿下，龍是怎麼畫的？”

景硯提筆要幫他畫，卻被喬玉抓住了手腕。

他人還是小小的一團，沒多大一點，卻很嚴肅且認真道：“殿下，我要自己畫，自己，然後送給您。”

喬玉想要將自己全部的心意都獻給對方，這也是他從一開始，想要做這件事的意義。

景硯一怔，笑了笑，同他描繪著金龍的模樣，喬玉小啄米似的點著腦袋，全都記在心中，換了黃的料，畫了一條五爪金龍。

畫完了後，他總覺得缺了些什麼，撐著圓圓的小下，歪著腦袋思索了一會，趁景硯不注意，地洗了筆，模仿著方才的那朵花，畫了朵一模一樣地放在了金龍的腦袋上。

一撂下筆，喬玉抱著磚頭和景硯的那件外就跑得遠遠的，也不許景硯看著自己繡，折騰到了接近天黑，才抱著服回來了。

景硯聽到響，將木雕往旁邊一放，用磚石遮住了，朝喬玉招了招手，“小玉，過來。”

喬玉了眼睛，踮著腳尖，將服遞到景硯的眼前，他有些害，因為太子總是待他很好，他卻沒什麼可以送的，好不容易費盡了心意，又想得到誇獎，又怕他的太子不喜歡。

景硯低下頭，眼角眉梢都滿是笑意，溫地讚歎道：“小玉繡的真好看真用心。”

那是一條頭戴紅花的小黑龍，從頭到尾都是黑漆漆的，歪歪扭扭，爪子和半個差不多大，不知道像是個什麼怪。

可在景硯眼裏卻是可極了。他了外，拿起喬玉手中的那一件穿在上，手掌小心地拂過袖子。

喬玉得了誇獎，雪白的臉頰通紅，歡喜得要命，還裝模作樣道：“那裏只有紅白黑三種的線，就只能用黑繡了，所以繡的不是，不是很好。如果有金線，一定很像的。”

最後，喬玉還是沒有忍住，仰著腦袋，眼裏的滿是通紅的，與往日相比一點水也沒有，似乎連黑亮的眼眸都灰濛濛的了，他還得意地討要誇獎，“殿下，我是不是很能幹！”

於是，很能幹的喬玉被沒收了針線，並且可憐地寫下保證書，保證以後再也不了。

又過了幾日，垂頭喪氣、哭唧唧好久的喬玉總算明白，自己心心念念的針線怕是回不來了。不過還是同稱心抱怨了太子剝奪了他的快樂，卻發現稱心今日比往常忙碌得多，連搭理自己的空閒都沒有。

喬玉瞧了一圈周圍，好奇地問道：“流魚去哪了？他怎麼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