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殘如，將一片暮灑滿了國公府的各個角落，這明明是一棟建起來不過十載的宅邸，卻彷彿已到了遲暮之年，無不著那麼一子滄桑與力不從心。

顯國公府今天因為顧老太太而忙了一整天，誰都沒能得到很好的休息。

待老太太喝了藥，神終於有所緩和之後，顧家二爺和二夫人這才終於得空閒了下來，有力去關注府裏的其他事了。

好比哭的不能自已的庶顧貞兒；

也好比被周家三公子帶走後就再沒有回來的假世子。

這假世子本顧旺，是顧二夫人從顧家老家千挑萬選出來的“傑作”，遠方親戚，家裏沒錢，只一雙眼睛像極了顯國公顧有金。三年前，顧旺就被接到了顧家位於京郊的莊子上，他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並積極配合的學起了各種規矩，只為有朝一日能夠完取代世子出門見客。

顧有銀來回在房中踱步，滿心的急躁都快要從被酒掏空的臉上溢出來了，因為如今已經過了和周叔辯約定好的送顧旺回來的時間，過了很久了。

顧旺的年歲還是有點小了，並不是徹底取代顧喬的好時機，本來顧家也沒打算選在這一年。只是週三公子自己突然撞了上來，他就像是一塊試金石，很難讓人不心。顧旺沒被發現，自然皆大歡喜；若被發現了，也可以推給下人。

這也是顧有銀當時非要，把一切都給管家去辦的原因。

顧有銀沉著臉，耷拉下眉頭，思來想去仍無法放心：“不行，這事還是有風險，府裏的那個……留不得了！”

事實上，他們已經對顧喬下過手了，可惜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顧喬只是發了一場燒，人就沒事了。還真是命大啊。

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二夫人在一邊勸道：“顧喬沒死，許是好事。”

一貫是不太主張殺人的。

“我們可以用顧喬來制衡顧旺。”一旦真正的顧喬死了，就沒有人可以說得清楚顧旺到底是真是假了，若顧旺生了異心，又是一樁麻煩事。還不如像現在這般，一邊讓顧旺出去敗壞名聲，一邊留著真正的顧喬好方便應對突發狀況，反正……“只要等咱們大姑娘當了太子妃，就不用這般憋屈了。”

“是極，是極，還是夫人考慮的全面。”顧有銀須而笑，快意非凡。他對於顧喬這個侄子是一點都沒有的，一如他對那個本沒見過幾回面的大哥，他只覺得他們是妨礙他榮華富貴的絆腳石，“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

就在這時，著葛布的下人連滾帶爬的慌張來報：“大事不好了，老爺，夫人，不好了。”

“誰不好了？”顧有銀是個極迷信之人，平日裏自己說錯話都要吐一口吐沫，更不用說是對下人，抬腳就是一踹，“你才不好了呢！”

“小人該死，小人自罰。”下人狠著自己的耳，打的都出了，顧有銀還覺得晦氣。

“到底怎麼了？”顧二夫人慣做這種在別人已經倒楣後的“活菩薩”。

“太、太子殿下到了。”

顧有銀兩口子“謔”的一下齊齊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不可置信的對視了一眼，然後就被狂喜所籠罩了。他們可想不到今早來要人的週三公子，不是為自己要的；他們更想不到，他們第一次貍貓換太子，就犯了欺騙儲君的大罪。

他們只能想到，太子此次前來，是為了他們家命的大姑娘，顧棲梧。

說來顧棲梧如今也十二了，放在一般人家早就該相看了。昨日宮宴之上，太子定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們家棲梧的不同，今日才會一刻也等不得的登門造訪。

兩人激的手都抖了，等了這麼多年，終於要“苦盡甘來”了啊。

顧有銀仰天大笑，覺得他出人頭地就在這一朝了。

“還不快去來你們大小姐和大公子，”顧二夫人有條不紊的吩咐了下去，“記得讓他沒把最好的服穿上，作快一點，到正廳迎接貴客！”

然後……

現實就教會了他們什麼妄想是一種病。

太子本不是為了他們來的，不要說看顧棲梧了，連門都不屑進。這位殿下始終端坐於金黃的儀駕上，被層層帷幔所擋，充分詮釋了什麼你高攀不起。跪在大門口的顧家人，連太子的臉都沒有看到。帶刀的太子親衛目兇，一看便是來者不善。

鄭重其事打扮了一番的顧棲梧，從未如此丟臉過，金步搖冷冷的打在的臉上，就好像是誰的手無形的了過來。

隔壁鄰居紛紛關門，不敢聲張，只在家裏小聲嘀咕，讓顧家總吹噓什麼他們家大姑娘命格非凡，呸！顧家這回怕不是攤上大事了！

確實是大事。

只見膀大腰圓的周叔辯，氣勢洶洶的帶著一個已經被打的不人形、宛如葫蘆的人走了上來。這人不做他想，正是顧旺。

不啻於晴天霹靂！

二夫人嚇的當場就暈了過去。

顧有銀的雙也一下子就了，跌坐到了青石臺階上，嚇的口不能言，幾癲狂。

周叔辯收起了早上來時笑瞇瞇的好脾氣，鐵青著一張臉，咬牙切齒：“可真是有你的啊，顧有銀，讓爺在殿下面前現了那麼大的眼！”

殿下？！顧有銀在心中失聲尖，殿下也知道了？他怎麼會知道？

“小人、小人不知……”

“你知道上一個說自己不知所犯何罪的人，下場是什麼嗎？”周叔辯搶先開口，斜眼看了一下早已經進氣多出氣的假世子，“也別和本公子說什麼你不知道，都是下人的錯，糊弄傻子呢？！”

顧有銀再不敢喊冤，變變，兩戰戰，完了，一切都完了。

“帶我去見真正的世子。”

不等周叔辯帶人闖，顧二夫人終於被掐著人中醒了過來，當即就哭喊了起來：“大人冤枉啊，殿下冤枉啊，民婦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人是誰民婦也不知道。大人有話好好說，要見世子，我自當請來，還大人給民婦一個機會。”

“那就帶路吧。”

一路暢通無阻，他們在後院柴房，找到了手腳都被捆起來的顯國公世子，也就是真正的太子殿下聞道。

聞道重新變回世子後，還沒有搞清楚顧貞兒怎麼走了，沒的罵了，就見一群健僕突然闖進了小院，連讓他反抗的機會都沒給，就把他和兄解厄一同綁在了柴房裏，還被堵上了，灰頭土臉，苦不堪言。

太子在這個時候才終於意識到，自己行事還是太過莽撞了，在強權面前，他再剛也沒有任何用。

太子在柴房裏被困了整整一天，滴水未進，差點死。他甚至覺得自己多年來厭食的老病，都要不藥而愈了，滿腦子都是玉團、白龍曜，冰糖長生粥。

“顧喬？”周叔辯試探開口，他已經上過一次當了，可不想再辦砸一次。

聞道的第一反應就是吼他表弟，沒看到我特麼都變什麼鬼樣了嗎？先給口喝的，給點吃的，你能死嗎？能嗎？！

但好歹聞道還是在開口的前一刻意識到了，他現在的份並不適合吼太子的表弟，努力下了惡狠狠的眼神和脾氣，向命運稍稍彎了彎腰，用揣出來的屬於顧喬該有的乎乎、唧唧的語氣道：“是、是我。您是？”

“你爹是？”

聞道：“！！！”顧喬他爹什麼來著？

“算了，”周叔辯不敢讓太子表哥多等，見小世子一副被嚇呆了的模樣，也覺得自己準備的這些問題不太靠譜，只是又以防萬一的嚇唬了一下，“我要帶你去見太子。先說好，你別騙我啊，你騙的了我，也騙不了我表哥，上個妄圖冒充世子的人墳頭都長草了！”

聞道已經聽不進表弟在說什麼了，他晃晃悠悠的站起，一心想去找個能給他吃喝的人。結果沒走兩步，他就現場給眾人表演了一下什麼平地摔。

這真的很糟糕。

“嘁，真煩。”周叔辯撇撇，但還是好心上前……倒著像抗麻袋一樣，抗起了弱的小世子，頭沖下的那種。

聞道：“……”你完了，周叔辯，你！完！了！

不管如何，周叔辯總算是把小世子帶到了太子眼前。

這也是顧喬不顧“太子病重”，一定要跟著出來的原因，他要親自確認。真正的太子很可能就困在他的裏，不能再瞎折騰了。

夕下，天空被侵染了多彩霞。顧喬與聞道一高一低，站在國公府的大門口，終於真正意義上的見到了彼此，看見對方頂著自己的臉，說不上來的怪異，但從某種角度來說又會有一種莫名的親切。當他們的手握在一起的那一刻，終於變得完整。

顧喬手是為了把太子先扶上車，他大概能猜到顧家會怎麼折騰自己，在來路的路上，就已經準備好了茶飲吃食。

當聞道在喝到顧喬遞給他的白水時，他覺得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顧喬更好的人了。

周叔辯騎著馬，跟在太子的儀駕邊上往回走。他的臉上始終掛著震驚，久久沒辦法合上，因為他長這麼大，就沒見過太子表哥對誰如此好脾氣過，珍而又重，不能釋手，彷彿那世子是太子的命，不，比命還要重要。

以前誰要是和周叔辯說，太子未來會有這麼一天，他定能笑死。但是，這真的發生了啊啊啊啊啊，就在他的眼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最可怕的是，周叔辯還約聽到了從車駕裏傳來的那麼一兩句對話。

他表哥說：“太，……太可了，嗯，你真的太可了。”

另一個聲音道：“確實可。”

一個真敢說，一個真敢應啊。

作者有話要說：真實還原一下最後兩句對話的心裏路程，小喬：太、太子殿下？不對不對不對，瘋了嗎，自己現在才是太子，那到底太什麼啊？怎麼接？太可了？太子：嗯，顧喬確實是這個世界上最可的人，不接反駁！周叔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