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星稀河影，霜重月華。

在如水的天階夜中，聞道站起了，替他和顧喬拍板決定好了彼此的未來：“行了，你好好待在東宮裏練字吧。”

“嗯？”顧喬一愣，太子殿下這話是不是了個主語，“您不打算留在東宮嗎？”

為什麼一副要趁著宵之前趕回府的模樣？

“我白天會來。”聞道有一套自己的打算，但並沒有準備解釋，只是對顧喬習慣的吩咐道，“給我兩隊親衛，讓周叔辯聽我指揮，最後再給我一道便宜行事的口諭。”

“是。”顧喬不假思索，連問太子要這些做什麼都沒有的就答應了。

“你……”聞道看向顧喬，幾次張口，話就在邊，但一直到走也沒有說。他想對顧喬告誡，你這樣的格，真的很容易吃虧。不過左思右想還是沒有說，因為他甚至已經能腦補的出來他這麼說了之後，顧喬會怎麼回答他。

——顧喬肯定會雙手放膝，仰著頭，用一副予取予求的乖巧樣子認真答，我也不是對誰都這麼信任啊，只是對殿下。

“我回去掃撒一下國公府。”聞道留下這麼一句後便匆匆離開了。

既然現在這個世子的也有他一份，聞道覺得他很有必要保證自己的居住環境與心健康。

***

待聞道離開東宮，帶隊走上十裏街時，他才終於敢深深的吸氣了，剛剛一直在殿與顧喬獨，彷彿連空氣都帶上了香。

太特麼甜了。

那種連大腦都彷彿要被糖漿黏住轉不了的甜。

聞道回到國公府時，府已是一種群龍無首、象叢生的狀態，連大門口照明的宮燈都忘記掛了，明顯是門房在懶。

不過也是，顧老太太病重起不來，顧二老爺和二夫人連著他們的寶貝兒子一起都被抓進了詔獄，如今府裏只剩下了顧棲梧、顧貞兒等一眾眷，上上下下連個能正經拿主意的聰明人都沒有，門房此時不懶，更待何時？

聞道帶著如臂使指的太子親衛回來時，門房還在醉酒後的暈眩裏。等他好不容易晃晃悠悠的爬來開門，卻也只是很敷衍的開了個角門。

彷彿還活在過去。

聞道的狂犬格當下就發作了，命人拿了門房去冷風裏醒酒，又讓人進去開了廣亮大門，這才帶著親衛們正大明的走了國公府。

本應該合法屬於顧喬的國公府。

人心惶惶而始終無法安心眠的顧家人，都被一個個的挖了起來，從小姐主子到使僕婦，一個都不能的被帶到了燈火通明的正廳，推推嚷嚷，哭作一團。因為在看到著鎧甲、腰佩環刀的親衛沖進來時，有人誤以為顧家要被抄家了，當下就嚎啕了起來，刺耳的聲音劃破夜空，直上雲霄。

在一片飛狗跳裏，唯有大姑娘顧棲梧還算鎮定，帶著一眾姐妹、爹養的小妾以及顧老太太這些年非要接過來的窮親戚們，站在堂前與聞道對峙。

“堂兄，你到底意何為？！”

聞道笑了，不是沖著顧棲梧，他本就沒認出來這是哪號人，他只是偏頭，問了邊小太監一個問題：“不敬世子，該當何罪？”

“宮裏宮外的規矩不同，不過左不離那麼幾樣，”這小太監是福來認的乾兒子，名字盡忠。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看上去就特別討喜，總能說出讓太子滿意的話，若不是年歲實在太小，早就到太子邊聽差了。今天被太子派來跟著頗重視的顯國公世子，盡忠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表現，“輕則罰跪，重則打板，實在不行，以您在殿下前的臉面，還可以送到詔獄學規矩。”

一句森森的詔獄，當場就嚇跪了大半的人。們紛紛給世子磕起了頭，想要求。

“閉！”聞道最煩的就是別人嘰嘰喳喳，“讓你們說話了嗎？”

形勢比人強，顧棲梧也是個能屈能的，隨大流主跪了下來，請罪的態度勉強認真：“是妹妹一時心急，還請世子贖罪。”

聞道這才點了點頭：“你是？”

顧貞兒永遠是顧棲梧的馬前卒，雖然跟著跪了，也知道顧喬今時不同往日，但還是下意識的替顧棲梧表達了不值：“你怎麼能這般辱人？你會不知道我阿姊是誰？”

“二叔收了這麼多鶯鶯燕燕，我怎能一一分辨？”打仗，聞道就沒怕過誰。

聽到自己被類比了後院的揚州瘦馬，顧棲梧再能忍，臉也不自然的青了下來。但最後還是深吸一口氣，咬牙回答道：“我是顧家二房嫡，顧棲梧，您的堂妹。”

顧棲梧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忍氣吞聲，一再讓步了。

沒想到高堂之上坐著的世子，還是能一句話就破所有的驕傲，只聽那小小年笑著道了一句：“原來是族妹。”

堂妹和族妹，遠近親疏，高下立見。

一眾眷花容失，們不太懂男人在外面的鬥爭，但們對於自利益卻是一點就。世子這話就是不打算認們了。而沒了國公府這層狐假虎威的皮作威作福，那會比殺了們還要難，顧貞兒代表所有人艱難開口：“我父是你二叔，是你父親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你怎麼能在這般行事？”

“很快就不是了。”聞道冷冷一笑，拂袖道，“國公府廟小，可沒有這種妄圖謀害世子的親戚。”

必要時刻，聞道不介意替顧喬的祖父和顧有銀這種畜生斬斷脈關係。

反正也就是在族譜上塗抹一筆的事。

“你休要胡說！”這回連顧棲梧都沉不住氣了，雖然知道爹娘阿兄都被抓了，卻本沒打算讓他們認那些罪名，不能為一個殺人犯的兒、妹妹，可是未來要當太子妃的！已經托人設法在走關係了，只要顧喬能不落井下在，只要再堅持一下……

“我胡說？這可是太子殿下的意思，還是你們覺得太子在騙人？”聞道挑眉，覺得自己的名頭真是好用極了。

整個大廳迎來了死一般的沉寂，因為沒人敢答這一道送命題。

“老太太不會答應的。”顧貞兒連連搖頭，負隅頑抗，再顧不上什麼面，只想抓住最後的浮木。

“哦？”聞道挑眉。他對顧喬的這個祖母的意見就更大了，只不過大啟重孝，他在沒有足夠的證據之前，暫時還沒有辦法，但是，控制一個手無縛之力的中風老太，就像是他們當初控制顧喬一個稚齡兒般容易，“難道你是想說，祖母覺得太子不公，要抗旨不尊？”

這麼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哪怕顧老太太是清醒著的，也斷不會應。

階級矛盾永遠是優先於後院爭鬥的，再怎麼在這個一畝三分地裏只手遮天，到了太子面前，依舊屁也不是。

這回連顧貞兒都學會怕了，沒臉沒皮的想要服：“堂兄，不，世子，您發發善心……至我沒有要殺您啊，我也沒有讓人假冒您，我本什麼都不知道。我知道我們之前有矛盾，但那不是兄妹之間的拌嗎？您已經這麼辱我了，還不夠嗎？”

這就真的辱太子了。

聞道可沒空幹什麼辱人的事，他讓人把們帶來，只有一個特別簡單樸實的目的：

“我要你們滾出國公府！”

“立刻，馬上！”

“就現在！”

聞道沒有騙顧喬，他確實是來給國公府掃撒的，替顧喬一次解決所有的吸蠹蟲！

這些人的行禮，早已經全被扔到了國公府的大門口，散落的滿地都是。不過，那都是些不值錢的，貴重首飾已經被封存了起來，待日後一一檢查，確認不是國公府原有的東西之後，才會歸原主。

“你若不還呢？”被像品一樣扔出來的人在一起，眼睛裏始終只有那點蠅頭小利，明明現下最不該得罪的就是世子，們卻也敢問，就差指著鼻子罵世子不講道理。

“那你又能拿我如何？”巧了，聞道本不打算講道理。

因為他不過是把們打回原形而已。

當初是怎麼破爛衫、無錢無僕進國公府的，如今就怎麼給他滾出去！

聞道最後還“重點照顧”了一下顧貞兒：“別怪族兄沒有好心提醒你，馬上就要宵了，犯夜者，杖五十。”

所有的哭聲與不甘，都被留在了國公府嚴合的大門外面。

有了這一波殺儆猴，國公府的惡僕都被嚇破了膽子，再不敢心存僥倖，把該待的、不該待的都說了個清清楚楚。

等待他們的下場只有發賣，明天周叔辯就會帶著方的牙人上門，給國公府裏裏外外、徹徹底底的換一次。

整個國公府，終於能如顧喬所願，得到他想要的安靜了。

聞道坐在太師椅上心滿意足，忍不住晃了晃一雙小短，嗯，就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