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聞道在變回太子後，也並沒有變開心。

因為他依舊要埋頭苦讀。

顧喬當初想自己考，就給太子也報了名，雖然現在兩人換回來了，但誰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再次換回去。在兩人沒有清楚互換的規律之前，他們只能在做所有事的時候，都事先想好自己在這個以及對方在這個裏的兩個發展方向。

不管是給自己考還是給顧喬考，要臉的太子殿下，都絕不允許自己考出太差的績。

為了提高自製力，聞道還特意在當天就去了文華堂，在一眾伴讀朗朗書聲的薰陶下，也跟著勉強進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唯讀聖賢書的狀態。

帝王心和為臣之道，差的真不是一點半點。

好比，在遇到一件事時，臣之道需要做到的是事必躬親，搞清楚的每一件事務到底是運轉的；而聞道從小所學的卻告訴他，明明應該是找到最適合這件事的人去理，如果自己手過多，反倒容易束縛住辦事人的思路。

這點聞道還能用《荀子》裏“主道知人，臣道知事”來勉強解釋，君主考慮的是知人善用，臣子考慮的才是通政務。

但是，讓聞道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什麼“恭敬而遜，聽從而敏”？

有事嗎？

萬一上面的人是個傻怎麼辦？聞道的人生信條是不服就幹，誰惹了他，他就要弄死誰！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主見都沒有了，那還是個人嗎？！

但偏偏這些才是制科考試的考所欣賞的答案。

從君主的角度出發，聞道其實也能懂讓讀書人去學這些話的意義，但是真讓他站在這個角度答題，他還是怎麼寫怎麼彆扭。忍不住就一邊回顧著往年科舉的題目，一邊在心裏大罵出題的怕不是個智障了。就會阿諛諂，曲意逢迎，沒點自己的腦子！

真是越寫越憋屈。

直至寫到咬牙切齒，筆桿都要給掰斷了。

聞道自神力，在別人只能拉開三石弓的時候，十石對於他來說已經輕鬆的就像是玩了。若不是有穿越到顧喬上的經歷，他真的很難去相信這個世界上竟有人可以弱這樣。的就像沒有骨頭，彷彿誰輕輕一，就能給他紅紫。

實在是太脆弱了。

就像是周皇后以前給他做過的一道小兔子點心，白白，香十足，用青的小勺一，就會忽悠忽悠的起來，讓人本捨不得下。

整個文華堂都在太子逐漸顯的壞脾氣下，變得安靜如畫，戰戰兢兢。所有人都太悉這個套路了，甚至有大膽的已經在心裏倒數，預測太子殿下什麼時候打算忍無可忍便無需再忍。沒人知道太子為什麼又發脾氣了，但他們可以肯定，越讓太子著，後果越嚴重。

今天註定要為一個讓所有人記憶深刻的一天，因為所有人都看得出太子已經在發的邊緣徘徊了，但他就生生這麼徘徊了一上午，愣是沒有遷怒任何人。

這一點都不太子！

在吃午飯的時候，這兩天日漸把膽子養大的周叔辯，就斗膽來打探況了。他習慣了和顧喬待在一起，總覺得他表哥變了，變得溫和又安靜，雖然這麼一想完，他自己就要先笑半天。

太子？溫和？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聞道正舉著筷子，卻什麼也吃不進去，他發現自己這些天跟著顧喬一起吃飯不藥而愈的厭食，好像又突然毫無預兆的就回來了。他看見什麼都不香，真真是一口都懶得放進自己的裏。

見周叔辯眉弄眼的進來，聞道難得耐下心，問了句：“怎麼了？”

“不是我怎麼了，是您怎麼了。”周叔辯也果然是個傻的，心裏怎麼想的，裏就說了，“殿下可是有什麼不痛快的？”

其實周叔辯也沒指他表哥能因為他這麼一句話，就和他敞開心扉，他只是想讓他表哥把氣撒出來。撒出來就好了，至不能再憋下去了。而放在以往，他這麼蠢兮兮的一問，準能激怒他表哥，罵他一點長進都沒有。

結果……

今天註定要被載史冊。

聞道在心裏想了一圈後，還真的不恥下問了：“如果有一件事，我不太想做，又不得不做，當如何？”

“啊？”周叔辯一臉懵，因為這個出乎意料的展開，也因為他真的有聽沒有懂。有什麼是能強迫他太子表哥必須去做的事嗎？誰給的勇氣？武帝嗎？怎麼這麼有種。

“嘁，”聞道不耐煩的撇了撇，他真的很難忍耐和蠢貨說話，簡直是在浪費時間。但他也只能第一千零一次的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是他表弟，這是他表弟，赤子之心，赤子之心，“我換個說法，有個人，他要做某件事，我不想做，但我做了他會很開心……”

周叔辯這回懂了：“那您一定是很喜歡、很喜歡他了啊。”

周叔辯重複了兩邊，來特意著重強調這個喜歡。

“什麼？”聞道皺眉，這回到他不懂了，“我只是在猶豫，怎麼就扯到什麼喜歡不喜歡上了？”

周叔辯一針見：“您什麼時候為別人猶豫過？不，您什麼時候為別人忍耐過？”

聞道：“！！！”醍醐灌頂。

不就是考試嗎？考他娘的！

***

三公主和十皇子終於走了，在某個寒深重的早上，走的無聲無息，低調又狼狽。

雖然他們最終走的還是比武帝規定的時間晚了，但至和那個倒楣弟弟真的肯走了，也再沒有敢來太子面前怒送人頭。

連聞道都有點詫異於他的這個三姊，這回竟真能如此老實。

只有三公主自己知道，是不會甘心的！

暫時要避開有點看不的太子鋒芒，並不代表著就不會把中的一子邪火發散到其他地方了。好比，顧喬顧世子上。

顧喬那一日變太子，在宮道上和三公主對著飆演技，讓三公主在怕了太子的同時，也深深的記住了一件事——太子能有今日的改變，都是拜顧喬所賜。

這個顧喬實在是太該死了！

三公主暫時要裝武帝爸爸的小可憐，不太可能做出□□那樣的大靜，但是給顧喬留些專門惡習他的醃臢事，還是可以的。

好比在顧喬還沒有報名參加伴讀考試時，就把顧喬的存在捅到了溫篆那裏。

——伴讀考試本就是一場作秀，太子早就定了某人，而這個某人，很快就要取溫公子你而代之了。

在這個消息裏，並沒有徹底點出顧喬的名字，因為如果挑明瞭直說，那這個八卦就會顯得太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誣陷或者報復了。捕風捉影、遮遮掩掩，才最是害人。

據說定的是一個傷仲永，沉寂多年，不知道怎麼就了太子眼的勳貴紈絝。

這……

很快顧喬就被對號座，為了最有嫌疑的三個備選之一。

溫篆可以不在乎這些風言風語，但他邊的一些人卻不能不在乎，以他為軸心的小團，真的沒有辦法容忍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頂替了溫篆為太子眼中第一人的位置。

這幾個在京城土生土長的世家公子們，對於顯國公世子顧喬，多多還是有些印象的，曾經被別人家孩子支配的恐懼再一次湧上心頭，接著就是對方已經傷仲永的自我安。他顧喬本什麼都不是！

又一打聽，太子竟在病中兩次去了顯國公府，太子的表弟周叔辯那個大傻子，更是顯國公府如今的常客，這可就太讓人心生不快了。

他顧喬何德何能？

最不平的是那些那麼結溫篆了，仍沒能補伴讀缺的人。

在顧喬不知道的時候，他在某個小集團中的風評已經越來越差，直降穀底了。特別是在制科考試的紅榜出來後，有人設法查到了顧喬的推薦人寫的是……他自己。

參與制科考試的條件，是得有公卿推薦。

好比溫篆的推薦人就是有名的異姓賢王，雖然太子的伴讀都得參加考試，但推薦人得他們自己去填寫，太子並不管這個事。

本來聞道這麼做，是因為他只想推薦顧喬一人，他覺得考能看懂他的暗示。

但是，顧喬也看懂了。他以為太子沒懂，還給解釋了一下：“我知道您沒有這個意思，但如果我拿著您唯一的推薦去考試，主考又如何敢不給我好名次？”

顧喬想依靠的是自己的實力，真真正正的實力。有可能這麼說有些矯了，但被關在國公府小院這麼多年，他真的很需要這麼一場來肯定自己。

“那讓誰推薦你不會顯得像個走後門的？”聞道真的很著急，他就是想走後門啊！

“我。”顧喬指了指自己。理論上來說，他雖還不是顯國公，卻已經是有朝廷認證的世子了，他也在公卿的範圍。

自己推薦自己。

略顯狂傲。

就好像在告訴全世界，我對自己就是這麼自信，再沒有人比我更優秀。大啟講究含蓄，從溫篆都沒有請他當禮部尚書的祖父推薦，就可以看出一二。

但是，這樣的做法卻很對太子的胃口：“是的，除了孤，本沒人配得上推薦你！”

太子可以說是一個思路鬼才了。他大筆一揮，就把自己終於練好的顧喬的名字，寫在了推薦名帖上。

這可就直接捅了馬蜂窩了。

開考在即，公子哥們卻還在歡樓之上大宴賓客，徹夜狂歡。幾炮馬尿下去，就有人犯了混，非要讓人拿著請帖，去把這位自己推薦自己的奇男子給請來，讓大家共同品鑒一番。

顧喬接到這樣莫名其妙的請帖……

自然是不會去的。

他甚至都沒有搭理送請帖的人，見也沒見，就送客了。他正一門心思的準備著考試，雖然顧喬在讀書方面對自己很有信心，但畢竟被關了這麼多年，多還是忐忑的，怕自己跟不上時代，怕自己早已不如他人。唯有不斷的看書，才能讓顧喬安心。

被駁了這麼大一個臉面，那請人的世家公子簡直是怒火中燒。

就是在這個時候，又有人講起了八卦：“我從那些被趕出來的顧家人口中，得知了一件事，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來便是。”

“這顧喬格懦弱，畏畏，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一副神萎靡、骨瘦如柴的煙鬼模樣。”

前朝流行寒食散，千金難為，特供士族；但在本朝，這些卻是被嚴令止的癮毒藥，但還是有世家公子在私下裏吸食，屢不止。

顧喬之前沒吃飽飯的樣子，也確實有些瘦的過分了。

“如今他突然大變，恍若瘋癲，你們說，這能是因為什麼呢？”

莫名的，顧喬就又多了一層標籤。

“哈，那就讓我們屆時來看一看吧，這不人形的狗碎之徒！定要當面譏笑！”

月餘，制科考試正式在京城貢院開始了。

京城貢院，是前朝某個王爺的府邸改的，坐北朝南，五進深院。東起貢院北街，西起貢院南街，南北縱了數條大道，門口有一棵前朝的百年槐樹，取了個名字文昌槐，寓意極好，又十分顯眼，不怕考生走錯地方。

如今的貢院門口，車水馬龍，人頭攢。

待溫篆一行幾個伴讀乘車結伴而來，又在考生中引起了陣陣，競相來看。太子伴讀各個是人中龍，俊傑之才，又有出加，在士子中也是各有擁躉，迷弟無數。偶爾甚至還會發生為了哪位更有風度而互相攻訐的現象，十分有趣。

馬車上下來一位，便會有人暗暗出名號，介紹一番。京中這樣的風氣還是前朝傳下來的，擲果盈車、看殺衛玠，人人都能變得很瘋狂。

直至溫篆下來，這種氣氛到達了頂峰。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但溫篆卻並沒有帶頭走人，反倒是回，看向了馬車，又抬手，護著另外一人從裏面走了出來。那是個約莫只有十一二歲的年，還沒有長開，個頭略矮，臉上還微微帶著嬰兒，明眸皓齒，彼狡兮，一看就是個教養極好的世子公子。

無人知道這人是誰，只能暗自猜測應該是溫篆的什麼親戚，又或者是故，畢竟溫篆一路都眼可見的對這個年照顧有加。

四個伴讀，一個年，正好湊了五人互相保結。

保結，是科舉考試中證明份的一個重要環節，在一般的科舉裏只是生需要有的，但在制科這種沒有其他流程，直接舉薦的考試裏，卻是需要有人作保的。

五人為一個單位。

眾人這才恍然，再沒怎麼去關心年的份了。見過了溫篆，目送了他們核驗份，好事者最關心的就剩下了這顧家世子到底什麼時候來。

不一會兒，溫篆邊的年也湊了過來，好奇的問：“你們在等什麼啊？”

“我們在等一個大煙……小孩子不用知道是什麼，就知道那人據說面若惡鬼，很是恐怖就好了。我們看來一起看個新鮮。”

年懵懵懂懂的點點頭：“那人是誰啊？”

“顯國公知道嗎？顯國公世子，顧喬。”

年睜大眼睛，然後才道：“那你們不用等了啊，他已經來了。”

“哪里”、“哪里？”眾人張。

年，或者說是顧喬，抬手指了指自己：“區區不才，姓顧，單名一個喬字，家父正是顯國公。”

“！！！”真特麼是信了謠言的邪了。

給大家講個笑話：面若惡鬼顧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