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顧喬的宴會可以用八個字來總結：嚴肅活潑，團結張。

嚴肅、張是給太子的，只要有這位殿下在場，眾人就不可能完全放得開；活潑、團結是給眾人的，所有人都力求表現，想在殿下面前混個眼。

伴讀們也不例外，他們在發起火來就六親不認的太子面前，從來也都是戰戰兢兢的。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欺我。哪怕明知道太子並不會真格地傷害人，但也會怕太子太不管不顧，讓他們在外人面前丟了臉，都是十幾歲的年，正是面薄的年紀。

其中最應該張的莫過於剛剛才跑圈回來、大汗淋漓的周叔辯，其次就是最近莫名被迫清心寡、飲食清淡起來的蘇肅同學。

但結果卻偏偏是謝漣最為張。

謝漣就是伴讀裏讀書僅次於溫篆的那個，年紀和太子相仿，出於祖上據說出過最多狂士的耕讀之家。平日裏看上去為人靦腆不說話，和他的祖先們毫無共同點。直至那一日聞道在顧喬裏時，聽到了這位要當眾裝跳舞的不羈之言，聞道才算是看清了自己的這個伴讀。

今日宴會，聞道就一直讓人重點“照顧”著謝漣，採取迫盯人的方式，生怕他一個興起，下上就往舞臺上沖。

嚇到正在講經的高僧，可就太不合適了。

自太后一病不起之後，京中勳貴權臣雖還會照常宴請賓客，卻越來越有人願意找歌姬舞姬來彈唱助興了，生怕哪里一個不對，了武帝的黴頭。但一場宴會不能真的一點娛樂都沒有，於是就漸漸復興了前朝的流行——請得道高僧來家中講經，準確地說，應該是唱經。

在不理解梵音的人耳中，唱經和唱曲兒也差不多。隨著唱經的再次流行，天魔舞、飛天舞等帶有宗教彩又極觀賞的舞蹈，也再一次到了歡迎。

現在幾乎家家都在這麼搞，四司六局托了太子的面子，為顧喬的家宴請來了京郊大慈恩寺最年輕的高僧。這位高僧年不過二十四，高蹈俗，佛法妙，最重要的是擁有一張引人瘋狂的臉，面如傅，皎如明月，引無數貴主母為之瘋狂。

聞道卻不屑地撇了撇，還自然而然地往前側坐了一些，擋住了小矮子顧喬的視線，沒什麼理由，就是覺得小孩子不宜過早接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顧喬本來想一睹高僧真容的，又不好讓太子讓一讓，忍到最後生生變了他對高僧一點都不好奇。

聞道這才心滿意足，獎勵似的把自己覺得最好吃的塞了一塊到顧喬裏。

其他本來還沉浸在梵音嫋嫋中洗滌靈魂的公子才子們，都怔愣在了當場，到衝擊力最大的莫過於相對還算了解太子的伴讀們，什麼時候殿下能忍與人共箸了？顧喬果然是給太子下了降頭吧！

聞道一個涼涼的眼神過去，整個世界再沒有了疑問。

曲水流觴，暢敘幽，宴會有條不紊地進行了下去。

在黃酒微醺的作用下，宴會的氣氛終於漸漸被炒熱了起來。才子們開始紛紛下場，揮毫潑墨，作起了當下最流行的五言詩。顧世子這個主人也被請出來定了詩的主題，太子殿下則當仁不讓地擔任了評委一職。

有人借喻人，有人托言志，還有人引經據典、虛實結合，寫下了自己的得意之作。

紙盤流轉，誰也沒有辦法推。

但是諸公子裏有作詩的，自然也有寫不好的，只能著頭皮勉勉強強現場湊了個打油詩上去，順便在心裏把提出作詩建議的人罵了個半死。

誰不知道五個制科三等之一的陸南鼎以詩文見長？這本就是在故意給陸南鼎臉的機會！

事實……也確實如此。

顧喬親筆寫下請帖，專門請了同科的另外幾人，不是因為考試本的緣分，而是他就是想借著這樣的掩護請來陸南鼎，若能與其結識一番，那就更好了。

陸南鼎今時今日還只是個在江南稍有名氣的才子，但在不久的將來，他……

很可能會是顧喬的表姐夫。

《將軍》這個話本，又可以起個別名《司徒容的戰場》，全書幾乎都在講主角如何在戰場上拼命廝殺，抵外敵，保家衛國，以劇和事業為主，本莫得。雖在故事中間也穿點綴過三兩段稍縱即逝的慕，但都是別人喜歡，司徒容毫不猶豫地拒絕。在大結局的時候，司徒容也是孤一人。

番外裏才道出真相，司徒將軍年時是有過一段婚約的，與一位京中有名的才子。兩人雖沒見過面，卻通過信，約定過一個好的未來。

可惜，兩人還未廝守，才子就已經因為意外而英年早逝。

司徒容會在話本後期帶著兩百親衛趕赴雍畿，除了回京述職和解救表弟以外，就是為了給短命的未婚夫復仇。

仇報了，表弟也沒事了，司徒容就再一次毫不留地回到了邊疆。

生於戰場，長於戰場，也終將死於戰場。

說不好司徒容到底不的未婚夫，畢竟那是一個連面都沒有見過的人。但至是喜歡的，喜歡他的字，喜歡他的信，喜歡他不遠萬里送去的木蘭佩。司徒容重諾，既與那人承諾了往後餘生，此志便不會再輕易相改。

顧喬在有了能力之後，就讓自己的兄解厄關注起了京中聲名鵲起的才子，那話本到最後也沒有說和他表姐有婚約的才子是誰，顧喬只能自己推斷。

陸南鼎便是候選人之一。

聞道再顧不上什麼貌如妖的得道高僧了，因為明顯是陸南鼎對顧喬的吸引力更大，還是他所不知道的原因，簡直讓人暴躁。

就在聞道想著一定要在評選時，好好辱陸南鼎一番的時候……

他和顧喬又互換了。

換到了對方的裏去。

兩人已經習慣了這樣頻繁的視角轉換，他們表現得十分淡定，哪怕是和他們最親近之人，也再難以分辨出兩人的區別。

只不過太子殿下的坑人計畫就這樣胎死腹中。

顧喬評詩十分公平，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也不會因為想要結識陸南鼎就盲目地吹，他很客觀地給出了他心目中的排名。雖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是當有些人的才華能力過於突出時，誰是第一還是很一目了然的。

溫篆第一，陸南鼎次之。

彩頭就是……

“我給大家跳段舞來助興吧！”謝漣不知不覺就喝大了，一扯領，便袒，放浪形骸了起來。偏偏還有人起哄好，場面一時間宛若群魔舞。

在顧喬裏的聞道對此無可奈何，只能瞪著一雙滾圓的眼睛，在心裏把對謝漣的記仇排名，提到了辣子狂魔蘇肅的前面。

周叔辯也不甘示弱，站起來就要當眾長嘯一曲。

嘯是一種歌方式，沒有固定的節奏，也沒有固定的歌詞，唱不好就是瞎扯淡的咆哮，唱好了卻會是悠揚清越的心曲。

月下長嘯，壯懷激烈。

周叔辯別的不行，但在名士嘯方面卻是一絕。不過，前提是，他得有那個肺活量。他剛剛才跑完圈，坐下來就開始喝酒胡鬧，如今想要一手，卻直接變了現大眼。

這麼說吧，武帝曾誇周叔辯的嘯如猛虎下山，氣勢十足。

現在這個版本卻像是老虎變了太監，還毫無自知之明。

顧喬換到太子裏後，就暫時沒空再考慮表姐夫到底是誰了，因為他要時時刻刻地看著豆丁太子，生怕他出差錯。看到殿下被如今混的場面氣得神不對，他就趕忙端起杯子遞到了太子邊，小聲哄著：“甜甜，放寬心。”

聞道不不願，但看在杯子裏是羊，還放了好幾勺百香的分上，勉勉強強接了這份賄賂。

其他注意到這一幕的人，眼睛都要直了。

繼同用了一雙筷子之後，現在竟然連杯子都要一起用了嗎？沒記錯的話，太子殿下現在端著喂給顧世子的，是殿下剛剛已經用過的杯子吧？！這真的還是從小就極其厭惡別人他的東西，稍微大一點之後，連皇后娘娘都不怎麼會他東西的太子殿下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的錯覺，宴前、宴後的太子，總給人一種截然不同的氣場。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就是後者更加平易近人。

平易近人的太子殿下，不僅容忍了謝漣飛天，週三吼，還在最後用很耐心的口吻，和和氣氣地和眾人商量：“孤看天也不早了，我們今天就到這兒吧？顧喬畢竟還有毒在，不宜過晚休息。”

其他人忙不迭地點頭，宴會到後面確實是有點失控了，殿下沒發脾氣，已經很不可思議了，他們最好趁早跑路。

只有溫篆還有空在心裏嘀咕，為什麼覺殿下這就好像是突然養了個兒子呢？餵飯，喂水，還要監督孩子早睡。

顧家小舅子，真是好慘一孩子。

周叔辯的好友已經沖上去捂住了周叔辯的，溫篆也聯合蘇肅架住了得只剩下一半的謝漣，在急匆匆地給太子殿下告罪後，就把兩個酒鬼扛的扛、拖的拖地給弄走了。大半夜的城北寂靜空曠，天空之上久久無法散去兩人幾乎一樣的號啕：“放開我，我還能跳唱！”

被迫在顧喬裏早睡的聞道，一直到被顧喬掖好被角時，還躺在床上記仇地叮囑：“周叔辯、謝漣、蘇肅，一個都不許放過！一個都不許！”

作者有話要說：蘇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