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太子讀書》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東宮之,有一坐北朝南的獨棟建築,重簷四阿頂上覆蓋著整個東宮的標配——青的琉璃瓦。東屬春,屬青,哪怕這綠油油的頂子實在是容易讓人聯想一些有的沒的,太子也只能住在這樣的建築下。

如今太子進的這個獨棟建築,尤為的特別,在綠的琉璃瓦中還閃爍著一的流

還沒走進,武帝就已經覺得這裏有些眼了。不過,他這些年來過東宮無數次,一時間很難分辨這種悉到底來自哪里,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明間開門,欞花槅扇窗,紅的柱子下高懸而掛著雙喜宮燈。

從外面是看不出來這是什麼祭祀之所的,只有走進了,才依稀能從視窗看到殿層層的紗賬,以及繚繞的香霧。殿罕見的用了金磚鋪地,繪製著象徵早登極樂的蓮花水草紋。

武帝的心猛的一跳,有了猜測。

然後,就看到一的太子,跪在白的須彌座下,那上面安置著寶椅與神龕,神龕背後是牌位,牌位再後面……

是周皇后的畫像。

這哪里是什麼巫蠱祭祀,分明是祭奠先人!

畫像裏的周皇后,並沒有穿著一貫過於端莊卻略顯刻板的深朝服,而是穿了一件出嫁時從家裏特意帶過來的淡,據說那是和閨中友共同完的,料子是極好的,做工卻有些糙,但周皇后還是不釋手。

周皇后一直說要給武帝也親自做一,可惜針腳技藝始終不見進步,承諾的長袍,變了短衫,後來又變了馬甲,再後來……

武帝只在皇后去前,才拿到了一方繡著祝福的手帕。

——南山有臺,北山有萊。

往事如煙,過去的一幕幕一下子湧上了武帝的心頭,容雜無序,卻肯定都與先皇后有關,的音容笑貌,的溫語,以及在彌留之際不舍的最後一眼。

周皇后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聰明的,但卻是武帝的刻骨銘心。

也許這話被一個坐擁三千後宮的皇帝來說有些可笑了,但至他覺得是他著、敬著他的髮妻的,皇后去後,宮中再無正主。

這既是對他和皇后唯一還活著的嫡子的保護,也是一種武帝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滿的執念。

後位之上,坐的不是那個人,就什麼意思都沒有了。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顧喬此時此刻也正在心裏和先皇后說著話:‘娘娘勿怪,迫不得已借您的名頭一用,只為保殿下能自局中從容退。’

懷疑的種子是絕對不能種下的,一旦武帝和太子之間有了裂痕,那修復起來可就會比登天還要難了。那些虎視眈眈的人,這麼搞事,求的也不是一下子把太子拉下馬,而是想要撕開一個口子,一個給其他人留下機會的口子。

十皇子的死,就正中了所有人的下懷。

太子想要翻,能用來對付死人的,就只能是另外一個分量更重的仙逝之人。

太子失去親生母親時,已經十歲曉事了,他能接母親不得不離開他,也能理解,但還是會難過。所以,他執拗的和武帝請了一個恩典,希能破例在他自己的宮中祭奠生母。就好像從未離開。

顧喬在最初掌握了東宮所有佈局後,就在心中記下了先後的靈位,給太子殿下準備了一個後手。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用上了。

周皇后在畫中含笑的看著跪下的顧喬,氣質優雅,眼神溫,好像在說,還能以這樣的方式幫到卿卿,那真是太好了。

武帝答應太子時,正因皇后的離去而悲痛絕、肝膽俱裂n在渾渾噩噩間沒怎麼過腦子的去想這件事,只是隨隨便便的就同意了。或者可以這麼說,當時的太子哪怕和他要天上的星星,他大概都會想辦法高鑄摘星臺去給太子拿下來。面對年喪母、形單影隻的太子,武帝本說不出一個“不”字。

事後,當武帝從悲傷裏走出來的時候,他連回憶過去的勇氣都沒了,也就忘了太子還曾經求過他這個。

如今才回想了起來。

一併回想起來的,還有太后在沒有昏迷之前曾對他說過的話:“你對安邦越好,安邦才能越早的從皇后去世的影中走出,皇后在九泉之下也才能夠安心啊。”

“母后此話怎講?”

“早晚你會懂的。”太后搖了搖頭,沒有多言,只是道,“你記得觀察一下,安邦思念皇后的頻率。”

在這一刻,武帝如當頭棒喝,醍醐灌頂,終於明白了太后的未盡之言。

對於武帝來說,他雖失去了皇后,卻還有其他無數的後宮嬪妃與紅知己,但對於太子來說,失去了皇后,他的天就塌下去了一半。

另一半是由武帝和太后撐起來的,如今太后陷昏迷,太子只有他這個爹了。

而若他也開始懷疑太子,與太子疏遠,那麼……

太子就只能回殘垣斷壁、跑風氣的一角,來祈求皇后的庇護。哪怕皇后早已經去了多年。但就像是眾生會相信鬼神一樣,越是一無所有,越是信念深紮。

武帝想起了太子時,太子實在是調皮,幾次引得皇后怒,非要他個屁開花不可。

太子就總會跑到他的後,想要用寬大的龍袍藏好小的自己,看著他的眼神裏充滿了崇拜與信任。他會用氣的聲音說:“娘一手,兒子就哭著大喊‘爹救命啊,救命啊,我要被娘打死了’。爹果然就來了,娘也不敢打我了。”

皇后說,孩子總會去下意識的尋求他們覺得最寵著自己的人來保護自己,這個當娘的,竟比不過當爹的。

那如今呢?

武帝再一次回憶起了太子因十皇子所累,撞暈過去的那晚。他來看太子,那一聲兒臣,那一句父皇,就像是剜在了武帝的心上。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這個當爹的,竟已經無法超越已經死去的娘了呢?他和安邦何時變了這樣的面目全非?

他竟真的有那麼一瞬間,在懷疑他和皇后的兒子,他和皇后那麼優秀驕傲的兒子,會在仄的小殿,鬼鬼祟祟的行巫蠱之事!

他怎麼能這樣呢?

武帝忍不住垂下頭,再不敢去看畫像之中皇后的眼。那是一雙永遠充滿了睿智,讓人平和的眼,永遠不會怪他,只會哀傷坐在燈下問他,誰能來保護我們的孩子呢?那是皇后在失去第二個兒子時說過的話。

朕來!

朕能!

朕絕不會再讓梓

顧喬在心中估算著火候差不多了,又一個頭磕了下去,開始念念有詞。

“娘,兒子一切都好。”

“娘,父皇最近好傷心啊,如果您還在就好了。”

“娘,您若在天有靈,請一定要保佑祖母早日清醒過來呀。”

娘,爹,祖母。

隻字未提十皇子。

顧喬其實也考慮過提十皇子,讓皇后保佑什麼的,但太子殿下卻對他說,如果提了十皇子,那就太假了。武帝有可能當下發現不了,可事後回想,卻肯定能發現不對。以太子睚眥必報的記仇格,他怎麼會在與生母說話這麼私的時候,還提起差一點殺了他的人?哪怕這人死了,太子也不會去同的。

這也是武帝不足為外人道也的最喜歡太子的一點,他在太子上看到了他缺的理智。雖然武帝不會對外承認,但他自己其實也是知道的,他這種誰弱誰有理的評判標準並不對,也不公平。

一個帝王是不應該有這樣的缺陷。

但武帝自己已經沒有辦法改正了,他知道,就是改不了。

所以他把全部的希都寄託在了太子上,有勇有謀還有腦子,這才是能讓他在百年之後,放心把江山社稷托之人!

事實也證明了還是太子更瞭解武帝。

武帝並沒有打擾兒子,怎麼來的又怎麼走了,只是在轉回宮後才開始大發雷霆。把惡意挑撥的人,掐著脖子,摁在了牆上。

這是他最近很喜歡的一個後宮的才人:“說,是誰讓你構陷太子!”

“奴、奴家沒有啊,奴,冤枉啊,”這才人哭泣著想要求饒,臉卻已經不斷脹紅,連話都說不全了,呼吸越來越困難,讓忍不住手抓著武帝,想要自救,“也許這是,太子,設的局呢。”

“你以為朕的安邦會是你這樣心思毒之人嗎?他若有意反轉,為何不提十皇子之名?”

是啊,為什麼不提呢?

因為他和你們這些妖豔賤貨不一樣!

顧喬笑著被福來扶起,太子這個讓武帝放心的“真”,算是徹底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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