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回到出租房的時候已近黃昏，滿頭滿臉的汗，最需要的就是衝個澡。折騰了這大半天，他覺得自己就像一臺只剩百分之五電量的手機。父母倒不再吵嚷，卻又換上了兩副悲的臉孔。他見不得他們這樣，給點了外賣，找了個藉口才溜出來。

父本來要求去老租住的地方看看，幸好被老三兩句給搪塞過去了。得知醫院不讓家屬夜裡陪牀，又給父在附近找了家快捷酒店。父不願意住，覺得浪費錢，老哄騙他，說吃住等一切費用海莉都會承擔，父這才答應。

安安看到老進門，一臉興，連忙站起，但老上撲面而來的汗臭味卻又讓止步。

扇扇鼻子：“怎麼纔回來，等你半天了。”

他瞪大眼睛：“等我？”

指指茶幾上的單反：“會用嗎？”

他點點頭。

“就你了。”

“什麼就我了？”

“拍照啊。我手頭張，請不起攝影師了，你差不多給我拍幾張就行，我這批服還等著上架呢。”

他皺眉：“不是，安安，我不欠你什麼吧？”

搖搖頭。

“白天在餐廳的事我還沒說什麼呢，哦，我這累了一天剛回來，你就讓我給你拍照。安安，凡事都有底線，我們倆連朋友都算不上，說破天就是室友關係……”

“沒錯，我們是室友關係啊，室友之間不應該互相幫忙嗎？”

“我沒空，我也沒心。”

老一邊說，一邊走進自己房間，反手就把門給關上了。他胡抓了幾件服，洗了個澡。等他從洗手間出來，發現安安正坐在自己牀邊，笑看著他。

“這是我的房間！”

“我知道啊。對了，你還沒吃飯吧，我煮了方便麪給你，嚐嚐看。”一指書桌，上面果然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

老確實了，他疑地看看安安，坐到書桌旁，拿起了筷子。都沒細嘗面的味道，幾筷子就幹完了。

“不是吧？這樣？”安安搖搖頭。

老隨手抓起一件服，了，安安出鄙夷的表。

老無所謂，打了個飽嗝：“就算吃了你這碗麪，我也不會幫你拍照片的。一個，我拍照水平有限，再一個，咱倆也有限。”

“把我想什麼人了，放心，我安安沒那麼勢利。這碗麪，是謝你在餐廳出手相救的。照片呢，也不會讓你白拍，我會算錢給你的，行了吧？當然，前提是要你會拍，就算技不行，你不還會PS嗎，後期修片跟上，應該沒什麼問題。”

“還後期呢，我答應了嗎？再說了，我也不一定會啊。”

“你不是程序猿嗎？電腦的事，你多都懂點吧？”

“那你打算花多錢僱我啊？”

“我管飯。”

“頓頓方便麪啊？”

“我是真的會做飯，你別不信。只要有時間，保證三菜一湯。”

老一笑：“你說的話我怎麼就不信呢？”

“你沒看我微信啊，我的個簽名就是一點套路，多一點真誠。再說了，不還有句遠親不如近鄰嗎，咱倆都不相互幫忙，天理不容。”

“你先出去，讓我考慮考慮

嗎？”

“夠磨嘰的，給句痛快話不行嗎？”

“不行。我累一天了，想早點睡。”

“這才幾點啊，新聞聯播都沒放完。我不管，你不答應我就不走。”

“怎麼還耍賴了？”

“要不是山窮水盡，我能這樣嗎？”安安眨著眼，看著老。

老：“行行行，我答應還不行嗎？現在可以走了吧？”

安安這才緩緩站起，給了老一個特別燦爛的微笑：“謝啦，有。”

水木春城並沒有聽起來那麼詩畫意，配套設施遠遠比不上那些高檔小區，過半的業主不業費，反過來呢，業也消極怠工，加上停車位遠遠不夠等原因，讓它和它的名字背道而馳。

9棟2單元201，方致遠和周寧靜的家中，王秀芬已經做好了一桌盛的晚餐。不時探頭往窗外看，又不時掏出小圓鏡檢查著髮型和妝容，花588新燙的頭果然和在自家小區門口理髮店做的不一樣。得有半年沒見外甥了吧，上一回見，還是和老伴周長河跟著兒婿去齊鎮的時候。

那次和親家母於大敏鬧得有些不愉快，外甥似乎不太願意和王秀芬親近，總之，沒留下什麼好的回憶。兒要把外甥接回來，王秀芬是高興的，但高興之餘，還是有些擔心。

瞭解兒，兒做事向來有自己的規劃。而在的規劃裡，把孩子接回來是兩年之後的事。匆匆忙忙就把這事辦了，裡頭肯定有問題。

王秀芬正想著，聽到了開門聲。惶惶站起，有些不知所措。

“媽！”先進門的是周寧靜。

後，是抱著周子的方致遠。

“周子！還認識外婆嗎？”王秀芬走過去，手要抱孩子。

周子把頭一扭，哇哇大哭起來。

“這孩子……”方致遠輕輕拍著周子的背，安，一面轉對丈母孃，“媽，周子睡了一路，剛下車的時候還迷瞪的眼呢。”

“那就是還沒睡醒！趕抱孩子進房間，再哄睡會兒！我去把飯菜熱熱……”

“媽，你別忙了，我請你來是看孩子的，又不是給我們當保姆。致遠，你去把飯菜熱了，我來哄周子！”周寧靜踢掉高跟鞋，把包往沙發上一扔，抱過了周子。

方致遠愣了一下，到洗手間淨了手，端起餐桌上的菜就進了廚房。

“我來我來。”王秀芬倒是想幫忙。

“媽，你坐著！你都忙一天了！”周寧靜著周子的腦袋，邊說邊進臥室。

兩居室，進的是次臥，也就是打算讓王秀芬和周子住的那個房間。

周寧靜環顧了一下，牀單被褥都是剛換的，牀上還放了只特別大的絨熊，滿意地點點頭，對客廳：“媽，你想得還周到。”

王秀芬進了房間，掩上房門。

“幹嘛啊？”周寧靜衝房門努努。

王秀芬一邊幫著周寧靜把周子放到牀上，一邊小聲對耳語：“有你這麼對老公的嗎？他開車不累啊？飯菜我順手熱熱就行了，你支使他幹嘛？”

“參與，明白嗎？他是孩子的爸爸，我的老公，我再也不想讓他當甩手掌櫃了！”

“差不多就行了啊，本來小兩口蠻好的，再讓你

給作……”

周寧靜打斷王秀芬的話：“你不是不待見方致遠嗎，什麼寒門難出貴子，什麼窮山惡水多刁民，難聽的話你可是沒說！今天太從西邊出來了？你要這麼護著他？”

“我這是爲你好！”

“真要爲我好，安心幫我帶孩子就行了，我和致遠的事，你管。”

“那你告訴我，好好的，爲什麼一定要把孩子接回來？”

“我不是說了嗎，早晚都得接回來。”

“不對，肯定有事。”

“能有什麼事啊！”

“寧靜，媽瞭解你……”王秀芬低聲音，“你和致遠……你們倆沒問題吧？”

“好著呢。”

“吃飯了！”房門外傳來方致遠的聲音。

等吃完飯、收拾妥當又洗了澡，再等周子安然睡，已經是深夜。

方致遠癱倒在大牀上，這一天來回折騰，他確實明白了“被掏空”是什麼覺。周寧靜剛做完瘦臉，正坐在梳妝檯前細細塗抹著保養品。

“明天我們帶周子出去玩玩，順便買點服、玩什麼的。”說著。

“明天啊……明天我要上班。”

“我們倆本來想在齊鎮多呆一天的，不是都提前請假了嗎？”

“那不是回來了嗎？你不還說你急著回來理工作上的事，怎麼，又有時間了？”

“你知道我爲什麼要回來！”

“明天再說吧，我困了。”

周寧靜跳上牀，撐開方致遠的眼皮，兩人四目相對。

看了幾眼，又都笑了起來。

“你還敢笑我！”周寧靜著方致遠的臉。

方致遠一個翻，把到下。

“幹嘛呢！今天不行！”嗔。

方致遠跟沒聽到似的，一下開了周寧靜的睡……

掙扎著，從他下溜走。

他正意興闌珊，卻將長髮攏到腦後，坐在了他上。

很久沒有這麼契合，看著意迷的神，他欣喜，卻又帶著點詫異。

“老婆……”他喃喃。

“唔……”一邊應著一邊吻上了他的脣。

市中心都林花園，偌大的客廳裡，電視屏幕上，一對久別重逢的在擁吻。柏橙喝了口酒，定定看著屏幕。

十二年了，什麼都變了，但有的東西，還沒變，也不應該變。

想起那個夜晚，19歲的和19歲的方致遠。生的肢接，他有點糙的溫暖的大手過的背，卻也僅止於背。有些後悔，後悔那沒來得及發生的一切。

他們幸福嗎？他們真的跟看起來一樣幸福嗎？搖晃著酒杯，突然想到。

接著，關掉電視，徐徐起來，走向落地窗，窗外，大半個城已經沉睡。

他會像吻自己一樣吻周寧靜嗎？這麼想著，笑了起來。

這不重要。飲完杯中的酒，告訴自己。

回味著他們倆在殯儀館的重逢，咀嚼著他說的每一句話。

回味著他們在街頭偶遇後的並肩而行，他的側臉，和19歲的時候並無區別。

現在，只是想抓住這最後一點殘存的偏執。

他會懂得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