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舊城小市

次日，天不亮就有人窸窸窣窣地起床了。地板太，用來墊頭的包又疊得太高，安息睡得腰酸背痛，約聽見廢土在和旁邊的人說話。

「我剛從羅城集市出來，最近生意一般，你們去運氣吧。」

廢土的聲音低低響起：「嗯，換點路費而已。」

安息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發呆，見和他說話的正是昨天那個年輕人，一屋子人都醒了，利索地檢查裝備收拾東西，只有安息一臉呆滯地坐在那，完全狀況外的樣子。

年輕人一邊小口喝水就著乾糧，一邊揚了揚下，說：「喏，他也要去羅城集市。」

不遠一個男人聞言抬頭，面無表地衝他們舉了舉手當做打招呼，廢土也微點下頭，安息擺了擺手，說：「嗨~」

那男的愣了一下，年輕人發笑道：「這小朋友是怎麼回事，你從哪找到的。」

廢土一臉不忍直視的樣子。

安息看那人的樣子也比自己大不了幾歲——雖然皮偏黑，頭髮卻是年白，笑起來有兩個酒窩，臉很稚氣，但也高肩寬的。

像廢土這樣在避難站裡鶴立群的壯漢，混在這個屋子裡型就完全不突出了。只有安息，蓄著長髮，眼睛又大又著一子天真茫然，皮白得嚇人，四肢纖細，本不是一個畫風。

安息饒有興致地問他：「你幾歲啦？」

年輕人說：「27，你呢？」

「哦……」安息不吭聲了，心想娃娃臉真騙人。

年輕人又轉過去衝廢土建議：「不然你們搭伙走吧，最近有高級種在外面活，風暴又要來了。」

廢土卻搖了搖頭，用手指安息腦袋，把他推得搖搖晃晃：「帶著拖油瓶，就不禍害別人了。」

此時屋裡有人站了起來，到地下室井蓋邊把卡鎖的鐵管拿開——一夜過去沒什麼靜，應該沒有傷員變異，不出一會兒，底下陸陸續續有人爬上來，面憔悴但都步伐穩健，空氣中一子輻傷藥膏的味道。被這個味道一刺激，安息也終於醒過神了，一臉糾結地接過廢土遞給他的食，說：「唔……那個什麼集市，會有蛋白濃湯嗎？」

年輕人在旁邊笑，廢土聽到那個避難站天天吃的無味濃湯就頭痛，黏黏糊糊的，又不管飽，用眼神警告安息廢話快吃飯。

不出片刻，一屋子人都陸續出門了，就安息作最慢，廢土把所有東西麻利收拾好，把包掛在他脖子上。安息好奇地問：「羅城集市有多遠啊？」

廢土邦邦地說：「遠，要走一整天，走得慢天黑前都到不了。」說著就掛上面作勢要開門。

安息怕又要吃一土，趕也把面罩上。

外頭依舊是風沙漫天，但眾人口中的「龍捲風暴」應當是還沒有來，昨夜躺了一地的怪已經被黃沙掩埋得差不多了，偶然出一截殘肢斷臂。安息回頭看，避難的小屋即使在白天也毫不起眼，不知道大家都是怎麼找到的。

他和廢土依舊用一繩子牽著，從休息點走出來的大家分頭離去，不一會兒就消失了。

安息自從離開避難站後就沒有一天不是全酸痛的，到了現在似乎也有點習慣了，他機械化地邁開，快速進了放空腦補的隨行模式，暢想著「羅城集市」是個什麼地方。

羅城他倒是知道，在全面核戰發前是一個千萬人口的大城市，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不過如今已經是輻人的天下了。在基因變異的初期，人口和寵度大的城市最先遭殃，短短一周過去，這種超級城市裡就不剩什麼沒染的人了。

廢土之前說集市其實離羅城舊址還有一段距離，但因為周圍就這麼一個地標，大家也就這樣稱呼了下來。集市裡能看運氣換點東西，要麼以換，以錢換，也能以人工勞力換。

安息忽然想到——錢？錢是什麼。

他想抬頭問廢土，但隔著面和呼嘯的狂風，他大聲喊了半天廢土也沒聽清，只得擺擺手作罷。

兩人中途休息了三次，終於在安息徹底崩潰之前來到了羅城集市的邊緣——至從地址上來說是這樣。安息放眼去，此本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幾鐵柱石墩在地上，像是之前有營地紮在這裡後又撤走了。

安息瞪著眼睛，一臉麻木，廢土說：「哦，看來是換地方了。」

安息徹底崩潰了。

他吸了一口氣，正要卯足了勁上演一哭二鬧，卻被忽然後退的廢土嚇了一跳，廢土連解釋的時間都沒有，掏出能量槍就打。數發激束出去，彈在一個飛快移的銀垃圾桶上，對方卻連行的速度都沒有減慢。

廢土單手推了安息一把示意他快跑，同時揚手切斷了繩子，安息完全懵了，全憑生存本能一路狂奔，繞著圈和廢土拉開距離。

那銀的垃圾桶飛快地推進到廢土面前，忽然，它半圓的頂蓋升起，裡面支出一排槍口，廢土連忙彎腰一滾，躲到一排破損的石牆殘垣之後。

從安息的方向看不見牆後的廢土，他著急得要瘋了——銀殺手的瞄準紅星在斷牆上緩緩掃過，然後停在了一個特定的點，像是甄別到了什麼。巨響之下，竟將兩扎厚的石牆悍然擊碎。

一時間石塊飛濺、揚塵鋪撒，安息眼睛都要瞪出眼眶，拚命搜尋廢土的影。然後就在這一刻，廢土不知怎地從旁的石柱後鑽出，速度快到只見一道殘影。他蹬轉腰、揚起胳膊，連瞄準的時間都沒有，朝著銀罩子間出槍口的隙裡擊，角度刁鑽、分毫不差。

廢土連續扣扳機，束如同一臺切割機，將銀殺手退了兩寸。它想要將槍口收回來，然而廢土卻盯準了對方在試圖收回尺寸較大的槍口時微微打開的隙，將一個USB大小的手榴彈迅速扔了進去，然後轉屈膝，飛撲在地上趴下、雙手摀住耳朵。

安息震驚之餘，竟也隨著他一起摀住了耳朵。然而巨大的炸聲還是瘋狂地衝擊著他的耳，銀金屬罐子部力驟然增大，整個外殼都扭曲了，像一隻被無形之手住的易拉罐，圓弧形的頂蓋被「彭！」地衝開，飛了十幾米才掉落。

廢土從地上爬起來，手裡著槍又仔細環視了一番，才朝安息招招手。

安息跌跌撞撞地跑過去，下都掉到地上：「這是什麼東西！」

廢土用腳踩著變形的超合金皮滾了滾，說：「這是廢土上最噁心的東西，比什麼變異怪輻人都噁心，好在這個的皮已經壞了，不然更難發現。」

「什，什麼皮，」安息結結地問：「這不是個垃圾桶嗎。」

廢土疲憊不堪卻有些哭笑不得，把「垃圾桶」倒著拎起來，裡面的零件嘩啦嘩啦掉了一地，漫不經心地解釋道：「皮是它的一個程序，你知道形飛機的原理吧，可以模擬周圍的環境改變自外觀的，大環境下本一眼找不出來，就像變龍一樣，不對，你知道變龍是什麼嗎？」

安息聽懂了，心有餘悸——這黃沙漫天的況下，要不是這東西在反，說不定他們倆被殺了都沒看見兇手是誰。

廢土把桶皮裡的槍支能量槽拆下來，在零件裡翻翻撿撿，接著解釋：「全面核戰時的產，相當於偵察兵，好些政府都做了差不多的玩意兒。不過後來當然政府也崩潰了，沒有人修改這些東西的程序，就在廢土上日復一日地清掃敵人。」

「現在哪還有什麼敵人，這些東西的指令程序差不多都壞了，見人就攻擊。」廢土語氣有些諷刺：「好在這玩意兒不會變多，廢掉一個就一個。」

安息還沒緩過神兒來，只說：「怪不得集市換地方了。」

廢土「嗯」了一聲，又把兩人繩子的斷綁在一起，說：「快走吧，天黑了更看不清。」

兩人又走了四十多分鐘，終於垂暮之際看見一大排帶著尖刺的電網，安息瞅著電網背後忽明忽暗的燈，頓時覺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廢土帶著他來到出口，門口有好幾個武裝到牙齒、端著機槍的彪形大漢，廢土將背包放下，開始解外。

安息沒鬧明白，廢土說：「外掉，給他看看你上沒有抓咬傷。」

安息恍然，也開始層層罩衫，白皙的胳膊差點沒把眾人閃瞎。檢查過後兩人被放進門來，其中一個大漢問：「剛才聽見有炸聲？」

隔著四十五分鐘的距離是怎麼聽見的，安息心裡腹誹，廢土點了點頭：「一個206號，已經廢掉了。」

大漢點點頭，其他幾人也多看了他們一眼，對方說：「好幾個星期了，那東西一直在這附近打轉，」他遞過來一個銀白的金屬片，像個什麼鏈子的吊牌，說：「B區19號。」

廢土接過來，說：「謝了。」

安息不明所以，但廢土已經邁步子走開了，他連忙追上，問：「什麼意思？」

廢土語氣中帶著揶揄：「房間鑰匙，謝咱們，不，是謝我清除了一個『垃圾桶』，晚上你可以沾我的睡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