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早在高長他們村子裡的三個院子相繼挖了壕養上野豬的時候，外頭還零散住著的幾戶人家也都相繼搬進了這三個院子，雖然說是寄人籬下，還得些租子，但怎麼也好過獨自住在外面等死吧。

那些老鼠不知道為何，竟然會這樣群結隊出來活，原本它們變異後殺傷力就大，數量又多，這會兒聚到一起，就更是無所畏懼了。聽說另外兩個院子這一次也到了老鼠的襲擊，但是怎麼樣了，高長他們院子的人也沒多打聽。

好在野豬這個東西足夠強悍，饒是老鼠數量巨大又十分兇狠，也奈何不了它們，這些野豬原本就皮糙厚，一般的都咬不，在這一帶的荒山上幾乎沒有天敵。何況高長他們帶回來的這一窩豬崽，更是變異以後的母豬所生，現在被他們養在豬壕裡，每天被藍眼照，長得也十分壯實。

更難得的是這些野豬什麼都吃，無論是蛇、老鼠還是各種蟲子，只要能口的，都敢去嚼，毒也是不怕的。但凡有活進了它們的豬壕，就會被追趕獵食，跑得慢的，就都進了野豬肚子。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智慧，通常況下，附近的活都會避開這個豬壕，相應的，也就是避開了豬壕包圍中的院子，目前除了這一群老鼠，他們幾個院子都還沒有被這樣攻擊過。

高長他們這個院子在這一次老鼠的襲擊中傷了元氣，大夥兒把遇難的人埋葬了，之後幾天就沒再安排人出去尋找食，除了每天必要的取水和倒夜壺的工作，這一整個院子的人就都不出院子了。

這天傍晚高長正領著大黃和喵仔到院子裡吃晚飯，筷子剛拿起來，鄭展鵬就端著飯碗過來了。在這一次老鼠的攻擊當中，鄭展鵬的老婆沒事，兒子也護得周全，兩個老人卻雙雙丟了命，聽說都是為了孫兒。

“高長，咱跟你商量個事。”鄭展鵬這個人素來喜歡拐彎抹角，很有這麼直截了當的時候。

“什麼事？”高長拉著碗裡的飯菜，半點胃口都沒有，這幾天沒出院子，他們的伙食也都不樣子了。

“就是那幾頭野豬的事，當時五叔公過來要的時候，咱都不知道厲害，怕得罪人，誰都沒敢吱聲，那老狐貍，肯定早就想到了，還從咱們這裡要走了四頭野豬，連溪尾那個院子都分到三頭。好在你當時沒要他們的糧食，現在大夥兒都看到野豬的厲害了，只要你一句話，咱就去把那幾頭野豬再給討回來。”鄭展鵬說得憤憤，這人雖然平日裡看著小氣，卻也是出了名的孝順，如今爹媽都死了，再回頭去想當日五叔公過來要野豬的形，難免就越想越氣。

“現在哪裡還要得回來？”高長搖搖頭，五叔公看得遠，那麼早就從自個兒這里弄了野豬回去養，如今出事了，高長他們院子裡的人知道野豬珍貴，其他兩個院子的人難道就不知道，怎麼可能會輕易讓野豬被帶走。

“能要回來一頭兩頭也好啊！”鄭展鵬高聲道：“一個院子要一頭回來，咱不就多了兩頭，以後再出去找吃的，人小孩的留院子裡，咱多也能放點心吧。你是不是抹不開這個面子？沒事，只要你一句話，我替你去要！”

“哪能像你想的那麼容易，這不是抹得開抹不開面子的事。”旁邊的老九叔這會兒也說話了。老九叔碗裡的東西跟大夥兒都有些不一樣，前幾天被老鼠咬了的人都得靠他幫著理傷口，有幾個人這兩天開始發燒了，他更是忙得歇不下來，所以院子裡有一點好東西，也都留給他吃，生怕他一把老骨頭到時候會扛不住。

“管他容易不容易，咱總得試試吧！實在不行，咱這院子裡的人也比他們多！”這鄭展鵬看來是已經做好了撕破臉的準備。

“好歹都是鄉鄰，把野豬都帶走了，真不人家活了麼？”村長鄭國邦放下筷子，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自個兒爹娘娃娃都保不住了，還管什麼鄉鄰？”鄭方毅聲氣地接了句，他這人對外人不怎麼樣，卻十分疼老婆孩子，對父母也不錯，最難得是不會重男輕。

他老婆和兒子都被老鼠咬死了，這幾天就把兩個兒當寶貝似地看著，一會兒沒見人就滿院子找，生怕一個沒留神，再出點什麼意外。這幾頭野豬要是能要得回來，他平日裡出去的時候，倆兒就能多點活命的機會，這時候誰還管他鄉鄰不鄉鄰。“你們要說去，我就打頭陣！咱上傢伙，不怕他們不還豬！”

“那我問你，他們的院子可是跟咱一樣挖了壕的，人家不肯讓架梯子，你過得去？”村長顯然是不贊同用這種方式去要野豬回來，這不是搶嗎？

“嘿，村長，他們要是不出來，咱只管把野豬弄回來就是了，這得省多事啊？”鄭春化家裡沒兒沒，爹娘也都沒了，這回的事也傷不到他，所以還是一派輕鬆的樣。

“這跟無賴有什麼區別？”村長客氣慣了，一時間真沒想到還能這麼幹。

“好歹比鄭方毅那主意好吧，他還想著跟人拼命呢。”鄭春化不以為然，無賴就無賴點唄，他向來是不在意的。

這裡邊正在說著話呢，院子裡外頭就響起來人聲：“國邦啊，國宏啊，快出來下下梯子，我是五叔公啊……”

“得，咱正說他呢，他就自己上門來了，該不是還想要幾頭野豬吧？”這一整個院子的人，現在就沒哪個還喜歡五叔公這老頭子的，畢竟當初好說歹說磨泡從他們院子裡生生分走七頭野豬的就是他。

要是他們豬壕裡現在能有十二頭野豬，那基本上就是一個死角也沒有了，更別說讓這些老鼠能有機會挖竄進他們院子了。只是當日院子裡的人都沒想到事會嚴重到這種程度，又擔心得罪人招來打擊報復，就都不表態，如今也算是吃了個啞虧。

“先讓人進來，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鄭國宏還算是沉得住氣。

“高長啊！你那幾頭野豬救命啊！這可是救了咱一院子人啊！你無論如何得老頭子這一拜！”五叔公一進院子就撲到高長跟前，高長被他生生嚇了一大跳，縱使眼疾手快，等他出手去托這個老頭的時候，對方的膝蓋也已經磕到地面了。無論哪家小孩被他這麼一跪，都不能再長個了，高長雖然已經年近三十，但他多希自己還能再長點。

“您……您趕起來。”好一通拉扯，高長才終於把這老頭子摁到椅子上，這老傢伙年紀一大把，力氣卻不小，高長又不敢太使勁，怕一個不小心把他骨頭掰折了。

“五叔公，你們那院子怎麼樣？有沒有死傷？”鄭國宏問。

“有啊，怎麼沒有。”五叔公抬起袖子抹眼淚：“那些尖東西，就專盯著娃娃咬，那一口一口的，就是在咬我心尖上的啊……”

聽他這麼說，院子其他人也都心有戚戚焉，紛紛紅了眼睛。然後老九叔又說：“溪尾那個院子最慘，他們貪圖那半個下雨天，所有年輕力壯的男人都出去找吃的，以為一會兒工夫出不了什麼大子……誰能想得到啊，這麼多老鼠也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他們院子外頭有一顆苦楝樹，長得高大，那些老鼠就跟不要命似地，爬到樹上往院子裡竄，等他們院子裡的男人們回去的時候，大半都……”

這事高長他們倒是沒有聽說過，最近這幾天他們院子裡的人基本上不出去走，大夥兒還沒從上回的打擊中緩過氣來呢，沒想到溪尾那院子竟然經歷了這樣的慘事。

“五叔公你去過他們院子了？”鄭國宏問。

“是啊，心裡難，去找國忠他爹說說話。”五叔公歎口氣說。

“這外頭這麼危險，您還到外頭去走什麼？一會兒我送你回去吧？”鄭國宏看來是不得快把這老爺子溜溜送回去了，省得他又整出什麼麼蛾子。

“一把老骨頭了，也不怕什麼危險，我倒是跟國忠他爹說了些事，今兒過來問問你們的意思。”這老頭子也不是會沒事瞎跑的人。

“你倆都說了些啥？”

“國宏啊，如今這世道不好，咱要活個人也不容易啊，只要一想到那幾個娃娃，我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我跟國忠他爹商量啊，看能不能讓他們院子裡的人都搬到咱這兩個院子裡來，這人多了，膽子也大些，平日裡除了出去找食的，也能多留幾個人守著院子。”五叔公頓了頓又說：“至於他們原先養著的那三頭野豬，我看著它們被養得很是不錯，到時候你們牽兩頭回來，給我們那院子留一頭，怎麼樣？”

“五叔公，那三頭野豬是高長送給他們那個院子的，現在那個院子的人都要搬了，那自然是應該把野豬還給高長了，怎麼你們院子還要分一頭？”鄭展鵬腦子轉得快，這會兒一聽五叔公這麼說，立馬就出聲反駁了。

“你說的沒錯，可那頭野豬，咱也沒想白要。高長啊，上回我沒想到這野豬竟然這麼貴，不然也不會白收了你的，我今晚過來，就想把糧食給你補上，再加一頭，我給一千兩百斤穀子，怎麼樣？”五叔公開價，這是又加了兩百斤的穀子，他這話把院子裡的人都給嚇了一跳，眼下誰家不是過得的，他怎麼能有這麼多穀子？

“五叔公你屯了不糧食啊！”高長笑瞇瞇的，沒說野豬的事，而是贊起了五叔公的屯糧。這些人當時沒給糧食就把野豬帶走了，如今他們院子的人正想借著這個由頭再把豬要回來，他的糧食就送上門來了，這老頭莫不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