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有那麼一瞬，宋希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他是養父的藥人，可是養父已經死了。

天越來越，起風了，夾雜著細小的雪粒子。這才十月呢，曆也才八月。難道真的像養父說的那樣要變天了嗎？

養父是個奇人，十歲開了天眼，被一老道收做弟子帶出村子。三十年以後回來，瞎了一雙眼，折了不知道多壽，即使有他這個先天純之的藥人在也不過堪堪活了十五年。

門開了，一個邋裏邋遢的老頭站在外面。

宋希靜靜地和那人對視著。當年就是這個老頭把他送到養父邊，每天一粒藥丸三天一次藥浴七天放一次，整整十五年。

良久，老頭歎了一口氣，放下一個掌大的小袋子，說：“這是他留給你的，以後，你好自為之吧！”說完，走了。

宋希又站了一會兒，看著地上那個小袋子笑了。好自為之，這是一個奇怪的辭彙，為什麼要讓他好自為之呢，他做過什麼？

拿起小袋子看看，是最低級的儲袋，比之養父自己用的差了不知多，卻是他勉強可以用的。道家總是神神叨叨的，宋希不喜歡。六歲起養父指導他修煉，宋希跟著學了幾年，被放多了，心理逆反起來就不願意練了。養父見他實在反也就不再迫，幾年放養下來，宋希現在也不過勉強能打開最低等的儲袋，法什麼的是一概不會。

做個普通人，平平淡淡過一輩子。這是宋希的願。

不然，又該如何呢？可以想像，養父必然曾經有過波瀾壯闊的人生，但是那又怎樣？失明，久病，甚至死的時候邊也只有一個始終親近不起來的養子。

天越來越冷了。宋希朝手上哈了一口氣，關門回屋。

宋希住的地方遠離村子，即使最近的人家也有一百多米。四周都安安靜靜的，關了門，還是覺得空的。看向院中梨樹下的躺椅，已經落了薄薄一層雪，那裏，已經沒有了那個總是嚴肅著一張臉教他念書教他背藥方的人了。

他的養父，已經死了。

死了。再也看不到了。

他曾經過恨過孺慕過疏離過的那個人，再也看不到了。

蹲在門檻上，宋希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回房，換了，還是冷的厲害。宋希想了想，下樓，從儲藏室裏拿了一個鐵皮爐子幾節鐵皮煙囪出來。

溫暖的火爐燒了起來，坐了一壺水，塞兩個地瓜到爐膛下麵慢慢烤著，宋希翻開一本醫書坐在火爐旁邊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又開始發愣。爐子有好幾個，還有六車煤，一車無煙碳，都是前些日子養父帶他從西北買回來的。煤炭，糧食，，日用品，東西很多，整座青石大院，除了二樓房間和西廂藥房，全都塞得滿滿當當的。養父，到底預見了什麼？

天見晚，宋希下樓去後院羊圈喂羊。十二頭綿羊，兩頭公的，十頭母的，也是當時從西北買回來的，質極好，不膻不膩。還有三頭山羊，一公兩母。綿羊和山羊是分開養的，一大一小兩個羊圈。

掃了羊圈上的雪，宋希裁了兩塊蒙大棚的塑膠搭在羊圈上，又留了通風口。現在還沒到換的時間，也沒足秋膘，若是不做些保暖措施，只怕這幾隻半大的羊都會凍壞。

喂完羊，宋希又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凍得不住了才回房。也到了晚飯時間，把爐子上早就燒開的水灌進暖瓶，拿了一個小鐵鍋洗淨放上去煮火鍋。一個冰箱，兩個冰櫃，全都塞滿了冷凍食品。宋希不怎麼會做飯，以前都是養父手，冰箱也是養父之前給裝滿的。

挑了一小盆各式丸子，一盒羊卷，抓一把豆皮泡開，麻辣鍋底，熱乎乎吃完，全都暖了起來。

關燈睡覺之前，宋希朝圍牆外面看了一眼。那邊是他的地，八畝藥田。只是現在需要他放救命的人已經不在了，至於那些藥材會不會凍死，隨天意吧！

半夜臥室裏面的爐子熄了，宋希被凍醒，重新燒起爐子，出那兩個還帶著熱乎氣的地瓜香噴噴吃了，懶得再睡，乾脆披著服坐在爐子旁邊背藥方。背著背著，笑了。會著他背藥方的人已經不在了，習慣卻留了下來，呵。

清早雪停了。看看時間，才四點多鐘，還不到天亮的時間，外面卻已經亮堂堂的了。

洗漱下樓，先去後院看看羊群，又掃了前後院的雪打了一趟拳。正在考慮早飯要不要接著煮火鍋，大門被砸響了。

“小宋，小宋！快跟我看看我閨去，不知道咋地了，突然就起來了！”聲音很急，門砸的山響。

“就來！”宋希應了一聲，回屋取了藥箱就跑了出去。

李大年拉了宋希就跑。

外面雪足有一尺多厚，跑起來很不方便，李大年腳本來就不太好，年紀又大了，就有些跌跌撞撞的，宋希還得時不時扶人一把。

“你說你也沒個電話，有事兒的時候找人都找不著。”李大年急了，“快，再走快些，丫頭疼著呢！”

宋希沒吭聲。要電話做什麼呢，他本就用不到。沒有上學，沒有工作，沒有朋友，要電話做什麼呢！甚至他也不是醫生，只是跟著養父自小學醫而已，醫師資格證也沒有，頂多給附近村子的人看個頭疼腦熱，還是不收錢的。

李真真已經上高中了，十六歲，只比宋希小四歲，很靦腆的小姑娘。

“有些貧，缺鈣，問題不大。”宋希給人把了把脈，不是什麼大問題，解決起來卻有些麻煩。

鎮中學，條件不太好。吃飯，食堂菜千篇一律，冬天白菜土豆，夏天豆角番茄，都是當季什麼最便宜做什麼，油花都看不到那種。住宿，筒子樓，十人間，面宿舍常年不見。普通鎮中，教學品質卻相當不錯，全市同類普通中學裏面升學率穩居第一。紀律相當嚴格，早上五點起床，晚上十點熄燈，不許出校門，每個月休息一天。

小姑娘若是在家裏，問題很好解決，多吃點好的，多曬曬太也就差不多了。可是在他們那所學校裏卻完全不備這個條件。宋希曾經去過那所學校，即使他沒上過一天學，也都掛了學籍參加過考試的。那個學校的學生很多都是一臉菜，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吃得起小炒的。大鍋菜一頓兩塊五，小炒一個八塊，農家孩子有幾個捨得的。

李大年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丫頭從春天起就經常筋，起來疼著呢！

宋希笑笑：“你要不放心等天氣好些就去縣醫院看看。們學習辛苦，營養得跟上，多熬點骨頭湯喝，脆骨都給吃，不吃也得吃！”

李大年狠狠心說：“丫頭，別捨不得，以後咱也炒吃。”

李真真不吭聲，看了看宋希。家條件並不好，下頭還有一個弟弟，要能考上大學還得花好多錢，吃八塊錢一個的小炒還真捨不得。

宋希看向李大年說：“待會兒去我那兒拿瓶鈣片，們這個年紀都有些缺鈣，不會補過頭的。也不貴，一瓶也就幾塊錢。要去醫院的話就問問那裏醫生，讓吃就吃，不吃丟掉也不值什麼。”看到李真真的苦臉，又加一句，“不苦，鈣片是甜的，就當糖吃，也別多吃，隔三差五吃上一片就行。”

從李大年家出來，宋希繞到藥田看了看。開雪層，裏面種的藥材凍壞了許多，有一些卻堅強的很。再看看旁邊才種上沒多久的兩畦大白菜，估計今年冬天的大白菜是沒得吃了，不知道從村子裏能不能買到。

才十月，許多作還沒到收穫的時節，這一場雪可謂是讓家家戶戶都損失慘重。

宋希還好，他的八畝地除了一些大白菜全都種了藥，而現在藥材已經不是必需品了。至於糧食蔬菜，以前全靠買，以後大概也是——養父教他念書教他學醫可沒教過他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