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第14章
第14章 闕雲
嬴風重重關上了宿舍門,也把滿心不甘的淩霄關到了門外。
他倚門而立平復了半天,這才把心跳再次調整到正常狀態。
他不是不想跟淩霄算帳,眾目睽睽之下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恥辱還歷歷在目,只是方才淩霄接近他的一瞬間,已經被針劑抑制下來的悸竟然有蠢蠢的傾向。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中還有些麻的余,原來這就是即將覺醒的覺,方才在醫務室得知這個消息尚不覺得,現在想想才到不可思議。
這是一個天宿人的標誌,是一生中里程碑質的事件之一,第一次直面自己的變化,饒是嬴風都不能保持完全的淡定。
此刻的嬴風,早已忘記瑤臺跟他說過的過分接近覺醒期的人有可能導致藥失效,只道是覺醒前期激素分泌不穩,沒考慮過還有第二種可能。
——你難道沒有覺到一個人很孤獨,與另一個人共同分生命?
瑤臺的話再次出現在耳邊,嬴風遲疑著從懷裡掏出一枚桃核模樣的東西,經歷了白天那樣零防守的毆打,它幸運得沒有一點損壞。
他就在這個學院裡,在距離自己很近的地方,至今仍是雛態……這是嬴風至今掌握的一切線索。
不過,他困地著桃核的表面,你到底是誰呢?
十幾米外的另一間宿舍,淩霄從大夢中驚醒,他呼吸急促,汗水徹底將額頭附近的碎發打。
在夢裡他跟另一個人糾纏著,起初是在打鬥,打著打著就變了質,可為一個雛態的他,完全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在從未有過的快中,他終於看清了對手的臉,悉的面孔帶著悉的冷漠表,一下就將他嚇醒,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他躺在床上一不,只有口快速地起伏著,從房間漆黑一片判斷此刻還是深夜,他閉上眼,夢中的片段猶在視網上閃現——他究竟為何會做那樣一個夢呢?
時隔半晌,淩霄終於平靜下來,他想翻個繼續睡,卻發現手腳都變得麻木不聽使喚,整個人就像被釘在床上一樣彈不得。
淩霄了脖子,勉強偏移了很小的角度,他又張了張,發現連舌都麻木了,這才開始到張,在璧空人人都有獨立的宿舍,這也意味著在他渾麻痹的況下,連呼救都做不到。
淩霄被迫一不地躺在床上,額頭的汗水因時間的流逝而變得冰冷,在蒸發的過程中帶走了他一部分的溫,他下的床單也因汗水了一大片,現在的環境對於他來說絕對算不上舒適。
他腦晃過了好多念頭,甚至連自己就要死了這樣的想法都一閃而過,但想來想去,想的最多的還是方才那個詭異的夢。
不知過了多久,淩霄在迷迷糊糊中再一次陷了沉睡,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淩霄眨了眨眼睛,打了一下四周,接著一個魚躍從床上跳了起來。
手能,腳也能,他不解地看了看自己的四肢,完全沒有任何不適,之前略顯的被窩也早已被溫烘乾,夜裡發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場夢魘。
既然恢復了,昨晚短暫的意外也很快被他拋之腦後,淩霄抓起兩包口糧就出了門,正好遇到準備出發去食堂的嵐晟和屏宗。
儘管卡上無錢,淩霄還是樂於湊熱鬧,跟著他倆來到了食堂,然後老老實實地啃著他帶來的草莓味能量麵包。
嵐晟看不下去了,“你是在減嗎?天吃這個。”
淩霄早就編好了理由,裡囫圇著,“我是在攢錢。”
“攢錢買什麼?”
“不告訴你。”
嵐晟才懶得知道,“這玩意正常人吃一個就飽了,你居然還吃倆?也不怕撐死。”
淩霄也覺得有些納悶,“不知道為什麼,今早起來之後特別,就算再給我一個也能吃下去。”
屏宗聽後心疼地給了他一個牛角包,順便關切地問了一句,“淩霄,你是不是開始發育了?”
淩霄叼著麵包一怔,“不會吧?”
“哈,不好說,”嵐晟幸災樂禍地笑了出來,“以他的遲鈍程度,搞不好連自己覺醒了都不知道。”
“胡說,”淩霄在下麵踹了他一腳。
“據說學院已經陸續有學生覺醒了,”屏宗很認真地提醒他。
“這麼快?”淩霄已經用最快速度解決了裡的麵包,“你聽誰說的呀?”
“醫護室那邊傳來的消息,”嵐晟把話題接過來,“這次波及的主要是十一年級的學生,瑤醫生不是說過了嗎,覺醒期很容易大範圍傳播。”
多數雛態在十年級就進了覺醒期,還能繼續升到十一年級的,不是數覺醒遲緩的,就是還沒找到合適伴的留校生,數量只占十年級的四分之一,再往上十二年級的人數就更了。
“我們跟十一年級的人又沒有什麼接,不會影響到我們吧?”淩霄傻乎乎地問。
嵐晟給了他腦殼一記栗,“你是笨蛋嗎?十一年級的人那麼,學長學姐們沒有件,當然是到即將覺醒的十年級來找啊,一來二去的不就接上了?像你這樣的單漢,最容易為他們的目標。”
淩霄一想到那天那兩個齷齪的學長,頓時心生嫌棄,“我才不要,我覺得璧空好的,打算多留兩年呢。”
“兩年算什麼,就算再留十年也沒關係啊,祝你早日為璧空的第二個枕鶴。”
“該死的烏!”
嵐晟再一次不幸命中了,第二波覺醒自與高年級學長往過的幾個十年級生中引發,瞬間席捲了整個校園,在十年級生中卷起了大面積的連鎖反應,這第一批人中,就有嵐晟和屏宗。
淩霄曾經私心地希這一天晚一點到來,可當真正地面對這一天時,他心中又只剩下對自己的兩個好友的祝福。
“十年前我們三個第一次相遇的時候,誰能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能親自送你們兩個房,”淩霄慨道,“三人行,必有一對喜結良緣,一人形單影隻。”
隨行而來的好友們都表示對這樣的淩霄深不適,一群人推推搡搡地把新人送了房——所謂房,是校方在醫護樓特別設立的雙人間,只是他們沒想到要進這房,還要經過一番嚴格的安全檢查,連屏宗和嵐晟的隨匕首都被暫時收了去。
“晚上六點之前,所有無關的人必須離開,”醫護人員提醒他們,“帶來的東西也要全部帶走,我們會有專人檢查。”
“知道的這是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星際旅行前的安檢。”
同行的人笑著捅了他一下,“沒見過你這麼不會講話的,現在是送他倆房,不是送他們上路,跟嵐晟在一起待久了,你也變烏。”
他們嘻嘻哈哈地進了房,所有人都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我靠,這房也太簡陋了吧,”淩霄一進門就說,房間倒是大,裡面除了最基本的傢俱什麼都沒有,所有東西都是白的,簡直像個大型雙人病房。
其他人都嘲笑他,“要不怎麼說你單純呢,房有張床就夠了,你還想要什麼?”
淩霄裡嘟嘟囔囔地不服氣,起碼要有束花什麼的吧。
他在房間轉了一圈,最後注意力放到了牆壁上。
“你們覺不覺得這房間很奇怪啊?”他問。
“哪裡奇怪了?”
“這個牆,”淩霄使勁往上打了一拳,只有些許灰塵飄起,“跟訓練室的材質是一模一樣的,一個房而已,有必要用這麼結實的材料嗎?”
“你還關心那個呢,過來喝酒,”他們口中所謂的酒,其實不過是一種允許雛態飲用的酒低含量的飲料。
淩霄的疑無人理睬,自己也覺得無趣,想順手拖把椅子過去坐,卻發現連房間的椅子都是固定在地面上的。
“這什麼況?”淩霄推了推椅子、桌子、床……無一例外,他唯一知道的像這樣把傢俱釘死在地面上的場合,就是重癥監護室。
“淩霄你今天嚴重不正常,”同學之一評價道。
“那當然,自己的兩個死黨要舉行人禮了,沒準他現在比當事人還張,”另一人附和道。
淩霄尷尬地嘿嘿一笑。
“趕過來吧,坐地上就可以了,你那椅子就算搬得過來,也不夠坐啊。”
希是自己多心了,淩霄鼻子想,走過去加了他們。
低濃度的酒飲料喝多了,還是會上頭,微醺狀態下的淩霄很快把先前的顧慮都拋之腦後,回憶起這些年來一起做過的蠢事,相互嘲諷,互相揭短,嬉笑怒駡,好不熱鬧。
淩霄他們足足鬧了兩個小時多才肯離去,像是要把二人為雛態最後的時肆意地揮霍一空,臨走前,他抱住他們又哭又笑,仿佛這一夜過後就是訣別。
最後還是幾個同學使盡渾解數,才拖走了樹熊一樣抱住屏宗不放的淩霄,淩霄走出戶外幾百米,冷風一吹緒才慢慢平復。
“你沒事吧?”同學上去拍拍他。
淩霄擺擺手,“我沒事,就是喝多了,頭有點暈。”
“趕回宿舍休息吧。”
“時間還早得很,”淩霄看了看天,“我去一個人走走。”
其他人識相地沒有去打擾他,淩霄一個人在校園裡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教學樓頂。
淩霄和嵐晟他們的友就是從樓頂開始,那年他們都是剛學的新生,每逢中午喜歡聚在樓頂科打諢,那些都是他好的回憶。
樓頂有個高高凸起的檯子,淩霄最喜歡在上面躺一個大字,下面的人是看不到的。他第一次爬上去時,舒服地睡了過去,嵐晟他們在下面遍尋不到淩霄,還以為他掉了下去,差點鬧到飛狗跳。
淩霄再一次爬上了自己的專屬位置,現在不是正午,看似火熱的夕斜照在上卻沒有什麼溫度,偶爾襲來的涼風總能將他從模糊的意識中吹醒。就這樣迷迷瞪瞪,似睡非睡之間,他聽到頂樓的鐵門吱呀了一聲,接著有人上了天臺。
“你又跟過來做什麼,”那人一開口,淩霄的眼睛就睜大了,渾渾噩噩的腦子也瞬間清醒過來。
嬴風為什麼會來屋頂?他又在跟誰說話?
等到第二個人開口後,淩霄的眼神頓時沉了下來,為什麼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撞到這兩個人在一起。
只聽逐玥吞吞吐吐地道,“嬴風,我……”
嬴風頗有些不耐煩,“你到底想說什麼?”
“其實我想說……我昨天第一次出現了覺醒反應,瑤醫生說我的狀態屬於假覺醒,十天后就會正式覺醒。”
正常人聽到這裡都會接一句恭喜,嬴風卻面不改,“所以呢?”
“所以,”逐玥鼓起平生最大勇氣,“我願意為你獻上心頭,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淩霄狠狠地捂住心口,這種突如其來的刺痛究竟從何而來。
今天的他緒太容易波了,一定是嵐晟和屏宗的關係,還有那些可惡的酒。
“我拒絕,”嬴風聲音裡的溫度不讓人懷疑到底什麼樣的話才可以打他,“我不會跟你在一起,你打消這個念頭吧。”
他拒絕得如此乾脆,連淩霄都替逐玥覺得不好意思。
逐玥潛意識已經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但真正從嬴風裡聽到,還是令他很挫。
“自從上次你從高年級生手中把我救下,我就只認定你一人,我知道你對誰都不親近,但你卻幫了我,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在你心目中並非像其他人那樣微不足道,哪怕只有一丁點?”
“我幫你只是因為同班同學的關係,我不後悔幫了你,如果再來一次也是一樣,但只是看在同學的份上,你不要想太多。”
“我不信,”逐玥急切道,“如果當時換一個人,如果被圍攻的是每天都跟你針鋒相對的淩霄,你還會毫不猶豫地出手嗎?”
“淩霄不需要我救他,”嬴風面無表地說,“這一點上他比你強多了。”
逐玥面慘白,他走到天臺口,猶豫了一下,又轉堅定地說,“只要你沒有跟任何人在一起,就證明我還有機會。我會一直留在璧空,直到你接我為止,希你能記得,我的心頭,就只留給你一個人。”
他說完就走了,嬴風本來只是想上來氣,卻被擾得沒了心,轉剛要離開,就看到了坐在高臺上的淩霄。
“你可真絕啊,”淩霄居高臨下說道,“他說得那麼真誠,連我都快被他了,你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嬴風冷漠地抬起眼,“你聽。”
“我先來的,怎麼能聽呢?我只是很好奇,到底什麼樣的人才能打你呢?你會花那麼多錢去買一個本不知道真偽的報,難不,你真的要找你前世的人?”
嬴風把頭別開,不想理他。
“想不到,你還是這麼專的一個人啊,可你就算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呢?瑤醫生說了,再次相遇的機會微乎其微,就算找到了,容貌、格,也會完全變另外一個人,搞不好已經是別人的契子也說不定了。”
嬴風眉宇不悅,“你說夠了沒有?”
淩霄從高臺上一躍而下,正好落到嬴風面前,“現在有人主獻上心頭,你都不接,你到底想找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嬴風本不想理會,看到眼前的淩霄,突然惡劣地勾了勾角,“不知道,要是你主獻上心頭,說不定我還會考慮一下。”
“哈,”淩霄嘲笑了他一聲,剛想反駁,一難以言喻的巨大悲傷自心底湧上,一時間竟失了言語。
嬴風一怔,“你哭什麼?”
淩霄機械地了自己的臉,竟然真得有的,他愣愣地看著自己指尖的,越來越多的眼淚不控制地奪眶而出。
他慌張地了嬴風一眼,對方眼中流出難得的錯愕,在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時常後,淩霄轉調頭就跑,逃一般地離開了天臺。
而被他甩在後的嬴風,卻困地盯著自己在看到對方的眼淚後,就不自覺抬起一半的手,仿佛是要拭掉他的淚痕。
就在這個時候,一奇怪的繞經指尖,如空氣凝聚的輕吻,只是一個恍惚,又轉瞬間消失不見。
是錯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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