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那一聲嗤笑就發自男孩的口中。他橫翹著長，將邊一個瘦弱的男孩得只有半邊屁坐在凳子上。

伊安知道自己如果給這小子發言的機會，他必定會讓自己下不來臺，可他還是忍不住道：「你有什麼不同的看法嗎，萊昂？」

萊昂那雙因為青腫而一大一小的藍眼睛裡滿是譏諷，傷口剛結疤的角都快翹到耳去了。

「我只是覺得你們教會還真會替換概念。古人類因為做違基因試驗，導致變異人氾濫，被你說了與魔鬼做易。古地球因進第四紀末期地殼運，引發全球劇烈的地質災難，到你裡又了惡魔在作怪。更別提人類星際大航海時期的遭遇，那些都是常見的宇宙現象罷了。這些都和惡魔沒關係，神父。別什麼壞事兒都往人家頭上推！」

教室裡果真又發出了一陣激烈的議論聲。

「這是神學課，不是科學教室，萊昂！」那個又開口斥責，「麻煩你說話前看一下場合。你太失禮了！」

「嘿！」金髮男孩不屑地聳肩，「你們都知道這神在胡扯，卻為了拍教廷的馬屁，著頭皮坐在這裡罷了。」

「我是信徒。」年的孩子們還一臉懵懂，幾個年長的年卻立刻紛紛表態。

「我也是！」

「我們都是！我們都過洗的。」那Beta孩高聲道，「包括你，萊昂，你也洗過。」

「我當時只是個沒辦法反抗的嬰兒。」萊昂道。

「話說回來，萊昂，你既然不信，為什麼要來上神學課？」

萊昂舒展開長，徹底把旁的男孩從凳子上了下去。

「那是因為我慈的父親和公爵夫人至今仍不肯放棄拯救我墮落的、沒有信仰的靈魂呀！沒有得到聖主寬恕的人死後是會在地獄裡被焚燒，或者和惡魔合，為你們剛才看到的那種像蜥蜴一樣的變異人。公爵一家子可不想和蜥蜴人一起過主誕節。哈哈哈！話說那變異人是真的嗎？我還真想看一看他們的標本，真酷……」

「好了。」伊安溫和地打斷了男孩越扯越遠的演講。

「對不起，神父。」萊昂的弟弟，那個保羅的公爵嫡長子說，「回去後我會向母親反應這個況的。」

「沒有關係。」伊安保持著微笑，「任何對神和聖主的質疑，都只會讓我們的信仰更加堅定。下面，讓我繼續向你們講解巨鯨星座裡的諸奉神國，以及西林教廷……」

回憶到這裡，伊安對著子屏重重地嘆了一聲，手控制不住地飛快輸。

「要說我神學課上最大的挑戰，那大概只有公爵的庶長子了。這個孩子力充沛、相當聰明，但是也是我所見過的最桀驁不馴、最叛逆的人。他置疑教義，置疑聖主，並且不肯好好聆聽我的教誨。」

「閣下，我試圖化他，盡其所能地對他溫和耐心，但是他總能一次次挑戰我的極限……」

最初，萊昂非常熱衷於在課堂上向伊安提問。而伊安出於素養，不得不每次都允許他發言。

於是，這個金髮男孩尋找到了樂子。

「神是怎麼向教徒們傳遞他的旨意的？發私信，還是通話，還是託夢？今天早上我拉的屎漂浮在水面上的，這是神要向我傳達什麼，神父？」

「你們是怎麼理解神蹟的？難道你們部有一本神蹟解釋說明書？我能拷貝一份嗎？」

「為什麼要向教廷捐獻錢財表示虔誠？你不是說神是無形之力嗎？他又用不著純籃金的杯子或者凳子——神如果需要坐下來，那他有屁咯？」

「聖主到底是神還是人？有說法，說聖主其實是一個AI。所以我們這麼多年來都在對一個人工智能磕頭，哈哈哈哈……」

伊安子再好也被萊昂沒完沒了地刁難給磨了，於是表示：「以後你的問題，我都會在課後專門為你解答。」

而不能提問的萊昂則有層出不窮的新樂子。

他吹口哨逗窗外的鳥，在筆記本上畫漫畫，看小說看得哈哈大笑，打電子遊戲……

有一次伊安正在講著聖主顯靈指引教廷救治某星的瘟疫，萊昂的電子遊戲機突然失控，同伊安的全息投影接駁上。

當時，頭頂正播放著教士們賑災的畫面：衫襤褸的災民們熱淚盈眶地握著神父的手，親吻他的法戒。

突然畫面一閃，災民變了蜥蜴人，張開盆大口，亮出兩排大獠牙，開始嗷嗷。而神職人員們則變了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端著粒子槍，對著蜥蜴人噠噠噠掃。

滿教室一靜，繼而哄然大笑，東倒西歪。男孩子們顯然都玩過這款熱門遊戲，被這畫面轉換的巧合逗得樂不可支。

「萊昂，請你離開教室！」伊安覺得自己再不懲罰，那就是在縱容這個孩子了，「下課後去我的辦公室見我！」

萊昂吹了一聲口哨，瀟灑地走了出去。

之後，伊安花了數分鐘的時間重新建立起了教堂秩序，繼續講課。但是效甚微。

就連伊安自己看著全息影像，都忍不住聯想到剛才的士兵大戰蜥蜴人的畫面。孩子們更是一直憋著笑。

而課繼續上了還不到十分鐘，孩子們中又起了一陣喧嘩。

「怎麼回事？」伊安走到窗前，同孩子們一起出去。

碧藍的海灣在視野中一目了然，午後的熱辣辣地暴曬著大地。海面上，兩條長長的水浪猶如靈蛇，你追我趕，揚起優利落的弧度。

原來，萊昂這小子本就沒有老老實實地在辦公室裡等著挨訓。他一出教室就跳上了飛梭，騎著它直撲向蔚藍的大海，同一個也在玩水上飛梭的孩子比賽玩耍了起來。

曬得人睜不開眼，男孩在浪花中放聲高呼，打著赤膊，卷在膝蓋上，一頭金髮在風中飛舞。

小小年紀，Alpha的質卻賦予了他強健的魄和卓越的運天賦。萊昂駕駛飛梭的技巧相當嫻，人機融為一，就像一尾靈敏的海豚，時而鑽海中，時而高高躍起，穿梭自如。飛梭尾部噴灑出的水珠在下形了一團團彩虹。

現在正是暑假，看到這麼一幕，教室裡的孩子們全都再也沒有了聽課的心思。神再偉大和全能，也不如眼前的歡樂更吸引他們。

這男孩簡直就像一隻從未被馴化過的野猿，健朗，狂放，充滿了攻擊，卻又有一無拘無束地自在。

「這孩子是一個狂熱追尋心的人。」伊安在郵件裡寫道，「我相信如果他能將一件事放在心上，那麼他就會用無限的毅力、全副的力，以及持之以恆的耐力去做。如果我能引導他回歸到神主的明之中，重塑他的信仰，我相信他會為最虔誠的信徒……」

可是這恐怕是一件比監視兼拉攏奧蘭公爵還要艱鉅的任務吧？

伊安寫到這裡，皺著眉頭想。

他還記得那天傍晚，那個金髮男孩一狼藉地站在他的辦公室裡的樣子。

這小子就像一隻鹽燒火，赤的肩上覆著一層海巖，鼻子、臉頰，軀，全都被曬得通紅，兩滿是沙子。

「你先去洗個澡吧。」伊安地說，「你可以用我的更室。出門左手的走廊盡頭。」

「哦？這樣不好吧，神父？」金髮男孩濃眉一揚，拉長著嗓音，滿臉戲謔。

伊安頓時有中不好的預。然而為時已晚。

萊昂咧開，兩枚犬齒潔白尖銳，那是Alpha十分明顯的標誌。

「神父，就算你想和我玩一點的遊戲，好歹也要等我再長大點不是？你們Omega還真是飢的小妖，連孩子都不放過。不過神父，給我四年，不，三年半。我保證到時候一定能夠滿足……」

「閉！」伊安終於破功，違背了自己「不出厲言」的誓言。

「這個孩子，」燈下，年輕的神父咬牙切齒地敲打著子板，一張俊臉赤紅清白，「他的頑劣是深固的，小小年紀就這麼輕浮，並且毫不以為恥。如果不嚴加管教，他將來絕對會為一個異端！他必定是神給我的最嚴峻的考驗，因為我之前在那麼多學校裡做過義工，哪怕最窮困的貧民窟裡，都沒有見過萊昂納多·科爾曼這麼混賬的熊孩子……」

伊安一口氣寫完，長長地，自肺腑深吐出一口氣。彷彿想吐盡這些天來在那個金髮男孩的各種氣。

然後，他又逐字逐句地把有關萊昂的話全部刪掉了。

伊安簡短地寫下：「我想，奧蘭公爵最遲應該會在本月底回到帕特農莊園，因為月底是公爵夫人的預產期。他應當不會錯過孩子的出生。屆時，我會盡其所能地同他多接，以圖早日建立友誼。」

伊安把信件發送了出去，關上了子板。

海霧漸漸消退，海灣對岸的綠燈越發明亮，似一塊璀璨的祖母綠寶石。

雲層散去，一明月高懸在夜空，照進了千家萬戶的夢中。

***

月底還沒有到，公爵夫人便提前發了。

生育在如今已不再是痛苦的經歷。聖主將他的智慧賜予世間，其中一項，就是極其先進的，但是造價相當昂貴的智能醫療械。

奧蘭公爵雖然在皇位競爭中失敗，但依舊是皇室員。在一臺特供給皇室貴族的多功能治療儀的輔助下，公爵夫人很輕鬆順利地產下一名男嬰。

「是一個Omega！」管家非常自豪地向眾人宣布。

男Omega是人數最的別。他們比Omega健壯，更加適合生育，因此在婚市場上最為Alpha追捧。

伊安作為教區神父，理所當然地到邀請，為新生兒做初生祈福。

穿潔白法袍的神父帶著兩名聖，以及才生產完就能下地活蹦跳的公爵夫人，跪在帕特農莊園的小祈禱堂的聖壇前。

伊安口中祝念著，將像徵著的健康的太花抹在孩子眉心，象徵著純潔的薔薇花抹在孩子心口。

公爵夫人激地俯吻著伊安手上的法戒時，窗戶突然嗡嗡振起來。

屋外的草皮上，一艘銀藍的小型穿梭艦利落地掉了個頭，如一尾捕獵歸來的箭鳥，緩緩降落。

奧蘭公爵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