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伊安毫無架子，一直同管家太太以及廚子一起用餐。今天，餐桌邊多了一個金髮男孩，空缺的一邊填滿了。

「願聖主守護你的長。」伊安在餐前禱告時說著，朝萊昂去。

男孩漫不經心，注意力都被柴火烤出來的裹著芝麻的長麵包和燜羊吸引了去。

「暑假已經過了快一半了。」伊安問萊昂，「關於下學期，你有什麼打算？」

萊昂津津有味地咀嚼著羊：「父親會安排。弗萊爾還有足夠的公學供我支撐到十六歲。反正父親不缺錢。」

「把裡的食嚥下去後再說話。」伊安說。

「那你就不該在我吃著東西的時候問我話。」萊昂朝神父翻白眼，把食嚥下了嚨，「拜倫帝國法定的從軍年紀是十六歲，我只需要再混幾年，就可以滾去念軍校了。」

伊安說：「你之前就讀的'花都公學'是弗萊爾排名前三的公學之一，錄取條件非常苛刻。你的績應該很好吧？你上一次統考分數是多？」

「3.2。」萊昂咧。

伊安的餐刀在盤子上劃出吱地一聲尖。

「弗萊爾的統考……滿分是……10分吧？」他試探著問。

「當然。」萊昂撕了一塊麵包丟進裡，「全國都統一的，不然怎麼統考，神父？」

伊安忍著扶額的衝：「那你當初是怎麼被錄取進去的？」

「哦？你真想聽？」萊昂出促狹的笑，「父親他……」

伊安已有了經驗，立刻道：「不用了！」

「他約著校董事會主席單獨見了面。」萊昂逕自說著，「那是一位儒雅斯文的Beta男士，而且顯然第一眼就為家父的風采而傾倒。要知道，家父的魅力可是所有別都通殺的……」

「我說了，不用說了！」伊安語氣裡帶著強調。

「然後父親就……」

「萊昂！」伊安無奈。

「……就捐了一個多功能實驗室，僅此而已。」萊昂哈哈大笑，裡食殘渣噴，「你以為呢，神父？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伊安一言不發，用餐巾抹了抹臉。一旁的卡梅倫太太和廚子查理都朝神父投來又同又好笑的目。

用柴火烤出來的芝麻子麵包果真格外脆香，萊昂就著羊醬吃了個飽，舒服地打了一個長嗝。

伊安看他吃得太多，擔心他積食，又在飯後留他在書房裡喝教廷特供的薄荷檸檬茶。

「需要多加點蜂嗎？」伊安問，「這是發酵茶，本有點苦。」

「不用。」金髮男孩口吻老地拒絕，「小孩子才喝甜茶。」

伊安忍俊不：「那你喝一點。釅茶喝了，怕你晚上睡不著。」

萊昂漫不經心，環視這間小書房，驚訝於滿滿三面牆的書籍。

「你居然有這麼多紙質書？」

「這些是我的收藏之一。」伊安說著，隨手取了一本書翻開，「我是一個比較老派的人，比較喜歡翻閱紙張閱讀的覺。這種手，以及印刷品特有的油墨香，是再仿真的電子讀所不能替代的。」

萊昂問：「這些書你都看過了？」

「大部分。」伊安說。

「那你平時該有多無聊呀！」

伊安噗哧：「我喜歡閱讀，所以我平時過得很快樂，我的爺。」

萊昂放下茶杯，在書房裡輕輕走，目落在一臺小小的全息投影儀。

「啊，原來你平時也會躲在書房裡自己看小電影呀，神父。」萊昂壞笑著，飛快打開了投影儀。

一時間，書房彩變幻，聲樂莊重，投影儀播放起了聖典故事。

「當然……」萊昂掃興地嘀咕。

流溢彩的畫面裡，人像和影效果栩栩如生。那正播放著聖主命於創世神，帶領著人類艦隊逃離地球，開始星際流浪的故事。

全息畫面中的創世神只是一個亮而模糊的人影，但是聖主卻有著清晰的象：他是一個年，烏髮白，雪朱，眉目俊秀，輕盈而充滿常人難得的靈氣。

他叩拜在創世神前，對神宣誓，而後周沐浴著神的芒，得到了神的賜福。

六支艦隊，逐一浩浩地起飛，將滿目瘡痍的地球母星拋下。在他們走後不久，地底湧出的巖漿就將基地吞沒，無人能倖免。

而六支艦隊朝著不同的方向出發，就此分別。等待他們的，也許是生，也許是死。

「他們從哪裡找的演員？」萊昂嗤笑，「這個聖主長得還真漂亮，一看就是個Omega，也許還是子呢。」

「那已是數萬年以前的事了。」伊安溫和地說，「那時候人類的別還沒有現在的複雜。」

「這個我知道，生課上有教過。」萊昂說，「在古地球時期，人類只分為男人和人這兩種別。到了第四期末的時候，環境惡化引起基因突變，人類別又多了兩分支。當時的人類管他們稱作哨兵和嚮導。」

作為超強人種出現的哨兵和嚮導，在接下來漫長的星際大航海時期肩負起了重要的責任。弱小的，沒有變異的劣質基因人類死去，哨兵和嚮導們活了下來，人類因此沒有滅絕。

而隨著漫長的星際漂流，和新星域裡複雜多變的環境，讓巨鯨座的人類的別再一次細分，功能區分更加詳細。

能強健而智商高超的Alpha，睿智、卻適合生育的Omega，以及平凡但是勤勞穩重的Beta……

「我們同古人已相去甚遠了。」伊安說，「如果我們有機會重返母星。我們大概同母星上倖存下來的人類後裔已大不相同。」

「其餘的五支艦隊，和我們再也沒有聯繫了，是嗎？」萊昂輕聲問。

「宇宙浩瀚無邊，存在的難以數計的星域。」伊安說，「也許他們此刻正在別的星域裡安了家，世世代代地繁衍生息。」

「神不是全能的嗎？」萊昂問，「那為什麼他不直接讓所有艦隊朝著他確認安全的星域出發，這樣大夥兒還會在一起。」

「神被我們留在了母星上了。如果你在我的課堂上專心聽講的話，就應該記得這一段。」伊安。

失去了創世神的人類，便將領航的神奉為了新的神靈。在艱難的太空流浪，和星球拓荒的艱辛歲月裡，他們需要在心中豎立一個信仰，以堅持度過漫長的黑夜。

於是，人類在巨鯨座星雲裡建立起了大大小小十數個國家，都將聖明教奉為國教，聖主為了人類的明神。

西林公國為教廷國，建造了雄偉輝煌的萬聖宮，和高聳雲的潔白英靈塔，供奉著聖主的法座。

香火繚繞，永明燈晝夜不熄。

「我聽過一個說法，」金髮男孩的眼珠又在滴溜溜轉，「聖主帶領我們來到了巨鯨座後，完了使命，就帶著他的伴離去了。聖靈塔上只供著一間空屋子。教廷一直狐假虎威，以權謀私。」

伊安淡然道：「在異端們的口中，一直流傳著各種各樣有關聖主的傳說，但那都不是真的。」

萊昂凝視著神父白皙清俊的面孔：「你是在西林教廷裡長大的吧，神父。你見過聖主嗎？」

伊安搖頭：「聖主的音容笑貌，從不為世俗之人知曉。只除了這段古老的視頻。」

「這視頻？」萊昂驚訝地把視線轉回到全息投影上。

投影裡，白年正率領著艦隊穿過隕石流。他周的白籠罩著所有的太空艦，整支艦隊猶如一條巨大的白鯨，逆流而上，力一掙，終於跳出了隕石流，化險為夷。

「這段視頻是不對外公佈的，是由教廷部歷史資料剪輯改編而的。」伊安將畫面定格在了白年的特寫上，「這裡的聖主，不是虛擬人像，而是現今僅存的聖主本人的視頻。」

萊昂驚愕地看著投影裡的年。年的聖主也彷彿過數萬年的，同後世一個男孩四目相接。時空在這一刻相連。

「所以，聖主至在當初，是一個真人？」萊昂角搐：「那他現在該有幾萬歲了吧！難怪還有人說聖主是個大變態，說他會不斷地科隆複製自己，以達到永生。」

「聖主是不可捉的。」伊安朝著投影中的白年恭敬地劃著祈禱符，「他是明之神，是人類的導師。現今人類使用的所有高科技知識，都來自聖主的賜予。他繼承了神的智慧寶庫，將知識傳遞給世人。在古地球文化裡，他大概就像普羅米修斯，將天神的火種帶到人間，教化人類，帶領人類進新文明時代。」

「帶領的也不是全人類吧，神父。」萊昂又開始發難，「也只有皇室貴族和你們教廷裡的大老爺們兒才能學到最先進的知識，用到最高端的科技。私立學校錄取學生的時候不僅要看績，還要看出和宗系呢。」

顯然，萊昂的庶出子份讓他在私校裡過得不大痛快，哪怕 的父親是這顆星球的領主。弗萊爾星上大大小小的的貴族有數百家，而沒有頭銜的萊昂在他們眼中，就只是個平民罷了。

在這個諸國全民信教，教宗可以任免國君，貴庶不通婚的時代，平民和權貴之間有一條難以越的天塹。

高級戰鬥機甲、智能的機械侍、高級的治療艙、以及優質的教育，全都是權貴和教廷專，平民階層的富豪也可以用大筆金錢換取這些資源。

而普通平民的一生在出生時就已被注定。

他們會就讀普通的公立學校，接很有限的教育，最基本的醫療，畢業後尋找到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生兒育，平淡地過完一生。

就如一隻工蜂。

他們只要肯勤工作，都不至於挨凍，運氣好的還會發點小財。但是毫不要去想著通過自己的力量就能飛黃騰達，躍上一個階層。

任何稍微優質一點的資源都需要高額的金錢才能換取，這是平民所不能負擔的。而他們自出生起就被教育著安於分本，甘於清貧，信奉聖主，苦修來世，不要憑空做白日夢。

而討論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年輕的神父極其難得地出現了片刻的遲鈍和猶豫。

他並沒有練地歌頌神和聖主。秀氣的眉頭不易察覺地輕皺了一下，伊安斟酌了一下，才說：「這是到現今社會發展限制的。我們的社會資源十分有限。所能惠及給民眾的，目前只有這麼多。人們只有更加勤和努力……」

「所以還是那一副'你日子過得不好，只是因為你不夠努力'的論調嘛。」萊昂聳肩，「於是貴族永遠是貴族，平民永遠是平民。」

「你也是貴族。」伊安說。

「我的父親是貴族。」萊昂糾正，「我只是他沒名分的合法庶出子罷了。我就是一個平民，神父。」

伊安嘆氣，起道：「時間不早了，來，我送你回帕特農莊園。」

伊安翻出一盞小風燈點亮，帶著男孩，沿著樹林裡的小道，朝海灣對面的莊園走去。

今晚夜晴朗，月輝撒滿海灣，銀鱗湛湛，如打碎了一地水晶玻璃。

青年和孩子踏著海浪聲，穿梭在樹林之中。小風燈漂浮在前面，如一個俏皮的小靈，照亮前方的路。

「你有想過將來做什麼嗎，萊昂？」伊安忽然問。

「一名戰士。」男孩本來還有點心不在焉，卻立刻來了神，「我要離開帕特農去從軍。我要駕駛最悍的機甲，去同敵人作戰。我才不會像父親那樣窩在這個大農村裡，娶個村婦過一輩子。」

「你的父親，」伊安說，「他在盡其所能地保護他的家人，你不要低估了他。而你，我的爺，以你的績，恐怕連軍校的第一測試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