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來分鐘後，房間裡的燈終於熄滅。

萊昂睡在床上，渾不舒服地扭來扭去。而伊安則在床下的地板上鋪了床墊，蓋著薄被，疲倦地閉著眼。

「好好睡覺。」伊安無奈道，「我的床墊下可沒有豌豆，爺。」

萊昂小聲說：「其實你的床大的……」

「床是最私人的領地，人們只適合和最親的人分一張床。」伊安嚴肅地說，「年的時候和父母、兄弟姐妹，長大了後，和人。」

萊昂掃興，鑽進了被子裡，在裡面打了幾個滾。

被褥裡那殘留著的香飄進了鼻端，令萊昂下意識深深呼吸，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有別與其他Omega的甜膩，這屬於伊安的氣息有著青草一般的清香，帶著淡淡的甜，和細品才察覺的苦。

而裡那一躁也奇蹟般地在這香氣下平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愜意、安詳，和另外一種很舒服的興。

他更加想在被褥裡翻滾，想把自己的氣息也留下來，同這清香融合在一起，讓它們都屬於彼此。

「萊昂……」伊安無奈，「小孩子不好好睡覺，會長不高的！」

「我已經比同齡人高出一截啦。」萊昂拉著被子，探頭朝地板上的伊安。

Alpha的出視力讓他毫不黑暗的干擾。神父的面孔在男孩眼中略微模糊，但是清秀依舊，側面廓俊雅流暢，線條自乾淨的下蜿蜒延，勾勒出結和修長的頸項，一直沒睡的領子裡。

「神父，你和誰睡過一張床？」

伊安睏得要命，偏偏被鬧得無法眠，耐著子說：「很小的時候，在教會學校裡，和同學一起在被子裡看漫畫書。不過修嬤嬤很快發現了我們，還把漫畫書沒收了。」

「你也看漫畫書？」萊昂噗哧笑。

「我也曾是小孩子，萊昂。」伊安微笑著，年往事如夢一般浮現，「小時候很喜歡看英雄漫畫，憧憬著有一天自己也能為救世主，大英雄，拯救苦難的人。就像漫畫裡，或者聖主那樣，平時安靜地待在人群裡，當有災難發生的時候，昂然出列，施展神威，拯救蒼生。」

「哈哈哈！」萊昂直笑，「原來你過去也是個普通的小孩子呀。我還以為你從小就滿口神主明，只會看聖典讀呢。」

「我本來就是個普通的人。」伊安說，「一個平凡、卑微，虔誠地侍奉神靈的人。」

萊昂在黑暗中盯著伊安的影看了半晌，又問：「你幹嘛不回我的短信？」

「因為我一直在做一些機工作，保協議需要我把手環出去。」伊安說。

啊，他是被工作限制了，而並不是故意不回覆我的。

男孩裹著薄被，渾通電般一陣快意，沉甸甸的心呼啦一聲重新騰飛了起來。

「那，如果夏利大主教選不上下一屆教皇，你會很麻煩嗎？」

伊安頭疼。顯然，教皇換屆已不再是什麼神聖的，就連個小孩子都能說得清其中的利害關係。

「我只是個最底層的教區神父，上層的變影響不了我。頂多，會讓我的晉升之路緩慢一點。不過我並不在乎這個。在任何地方，我都能盡其所能地侍奉聖主。」

萊昂的聲音微微提高：「就是說，你或許會在帕特農待很久了？」

「也許吧。」伊安含混道。

萊昂把腦袋悶在被子裡，笑著，歡快地猛瞪了幾下被子。

伊安問：「你這兩天沒事做嗎？給我發了那麼多短信……」

「我這兩天可忙了！」萊昂立刻道，「我又要練習潛水，準備跟肯特比賽，又要跟著父親練武，他最近在訓練我自由搏擊……我還在為主歸節的裝扮做準備。神父，你打算扮誰？」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伊安打了一個呵欠，「睡了吧。」

「不會是扮聖主吧？」

「不會的。」

「那就是星風俠？你們這些老傢伙喜歡的超級英雄。或者鯨星王子，這也是我爸爸們那一代最歡迎的漫王子了……」

「萊昂，」伊安疲憊不堪，「你再不睡覺，我就給你佈置試卷了。」

男孩終於老實了。他靠著床沿躺著，像一頭蜷在被子裡的小狗，安靜地在幽暗中注視著閉目安然睡去的神父。

窗外風雨大作，雨水潑灑在窗戶上，呼嘯的風聲中混雜著樹枝斷裂的咔嚓聲。這就是海邊的雨季，狂放暴，是大自然在宣洩它無所匹敵的力量。

明朝來領，僅剩的夏花應該都被打落了。枝頭掃一空，等著秋花佔據。

而那些海鷗，萊昂迷迷糊糊地想，那些山崖上棲息著的鳥兒，它們在這樣的天裡，該會如何。

夢裡，男孩生出了一雙筋骨健的翅膀，長出了一避風擋雨的羽，自懸崖峭壁上縱一躍，振翅飛翔在暴風雨中。

上有狂風，下有怒濤，前方是在夜中此起彼伏的閃電。而他靈敏地借助著氣流，躲過閃電，一路乘風破浪，勇往直前。

他要穿過這片風雨，到達彼岸。那裡，有一個人正在等著他的到來。

飛著飛著，他又變駕駛著一艘重型飛梭，暴風雨變了太空星雲中的流和磁暴。伴隨著劇烈的雷鳴，和刺目的閃，飛梭強烈震，險些炸。

萊昂發覺自己軀矯健高大，已是年人模樣。他看到自己寬大穩健的手握著舵，靈敏地縱著飛梭前行。

終於，飛梭衝出了磁暴，離了危險，降落在了綠草如茵的高高山崖上。

穿白法袍的青年正站在古祭臺上，烏髮與袍飛揚，彷彿隨時都能乘風而去。

萊昂則穿著一樣式陌生的軍裝，軍靴鋥亮，心如腳下的怒海，向他大步走去。

青年轉過，朝他展開笑意，面孔如海面清波般澄淨徹。

「你終於來了……」

青年出雙臂，敞開懷，笑意盈盈。

而萊昂卻倏然自腰側出一把長刀，朝白人劈砍而去！

銀雪的刀夾著騰騰殺氣，破開迎面而來的海風，瞬間就將對方斜砍兩半。而那白影隨之閃爍，如全息影像般潰散開來，化作億萬隻白蝶，猛地撲面而來——

萊昂猛地睜開了眼，牙關咬得腮幫酸疼，額頭滲著一層冷汗。

而現實世界裡，卻是一片安靜祥和。

過窗紗隙落在地板上，塵埃在線裡沉浮。地板上已沒了伊安的影，連被褥都已收拾走了。

萊昂頂著一頭下了床，推開了窗。

熱的海風帶著鳥語花香撲了滿懷，曬得人皮發燙。

可心底那一團寒，如墜在胃裡的冰塊，教人渾自孔裡散發著冷意。

「神父！」萊昂匆匆奔進廚房，「神父，我——」

「不要在樓梯上奔跑。」伊安正坐在廚房的餐桌邊閱讀新聞，端著一杯熱騰騰的薄荷紅茶，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過來坐下，吃完早飯我送你回帕特農。」

廚子查理正將剛出鍋的香草蛋鬆餅端上餐桌，還挖了好大一團酸冰淇淋放在給萊昂準備的華夫餅上。

萊昂慢吞吞地走了過去，心猶在膛裡狂跳。

「神父……」他盯著神父裊裊輕煙下專注的側臉。

「嗯？」伊安正認真看著一篇各國響應教廷號召，增派軍隊的新聞，眉頭不皺了起來。

「我永遠不會傷害你的。」

伊安莫名其妙地抬起頭。

而金髮男孩已一把拉開凳子，埋頭狂吃了起來。

**

兩天後，主歸節到來了。

這個一年中最重要、也是最盛大的宗教慶典節日，其隆重程度僅次於過新年。

帕特農莊園的大宅子被鮮花和水晶燈妝點了一座天宮，草坪上架起了數十個白大涼棚，長桌上不要錢似的堆放著食和酒。

弗萊爾星上所有和公爵一家沾親帶故的權貴全都盛裝打扮，搭乘著他們最新款的座駕，湧了莊園大門，前來參加這一年一度的社盛會。

孩子們妝扮各種卡通人，群結隊地尖瘋跑，像一群了驚的蜂。伊安同卡羅爾主教走進草坪餐會場地，險些被這群瘋孩子們撞倒。

「歡迎，我來自聖的客人。」奧蘭公爵和夫人在門口迎客，紅滿面，看著十分恩。

這夫妻倆今日搭配得當。公爵打扮歷史上很有名的星際海盜船長科魯茲，而公爵夫人則扮被船長搶走的伯爵夫人紅發安娜。

平日裡拘謹到有點神經質的公爵夫人穿上這一套復古的袒的大蓬後，熱辣風和嫵的都被繃繃的束從裡呲溜一聲了出來，迸向四面八方。就猶如一朵怒放的紫玫瑰，Omega的信息素濃郁得彷彿正在求偶期。

「您的魅力讓聖主都會讚嘆，夫人。」卡羅爾彬彬有禮地彎腰吻公爵夫人的手。

公爵夫人用牙骨羽扇半遮著臉，帶笑的眼中水盈盈。

不僅僅是主人家，在場的所有賓客都打扮得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歷史名人，影視劇人，漫人，神話人……這些都還是人。更有不客人直接妝扮了怪，花草。

有一對夫妻，妻子扮一株藍鳥花，而丈夫則扮專門吃這種花的白角鹿。當妻子在和別的客人寒暄的時候，丈夫就非常戲地啃著頭上的花……

伊安的左肩忽然被點了一下。

他扭頭，卻沒看到人。同時右肩有傳來被點的覺。

等他朝右看，那調皮的手又拍著他的左肩。

「嘿……」伊安轉過，把金髮男孩抓了個正著，「主歸節快樂呀，我的爺。」

「也祝您快樂，神父。願聖與您同在。」萊昂這一次恭敬地回了禮，不僅用標準的帝都腔說著敬語，還向伊安鞠了一躬。

「這還是我頭一次見你這麼禮貌呢。」伊安笑道，「你裝扮的人是誰？」

「你看不出來嗎？」萊昂轉了一個圈。

他穿著一白的短袖襯衫和紅背帶短，打著一個巨大的藍領結，頭戴一頂著羽的尖帽，腳上則是一雙笨拙的圓頭紅皮鞋。

這一打扮非常稚氣，顯然出自一個兒卡通人。但是萊昂材修長勻稱，面孔俊，穿著這服反而顯得十分神，並不稽。

「這是……小矮人嗎？」伊安胡猜著。

「我才不矮呢！」萊昂翻了個白眼，「你不是博文廣識嗎，神父。你還有教育學的碩士學位呢，就從來沒有研究過古人類時期的畫片？」

「我的涉獵的主要是文字讀。」伊安說，「是哪個畫片裡的王子？」

「不是！」萊昂不耐煩了，突然說，「神父，你長得真醜！」

伊安好生一愣，不明白這是哪一出。

可隨即，萊昂的鼻子以眼能見的速度飛速長！

萊昂又說：「我真討厭你。」

鼻子得更長了。

「……」伊安扶額，瞬間明白了，「匹諾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