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迷航（3）

凌一很早就醒了。

事實上，他有非常好的生活習慣，除非有任務，都會很早睡下，然後在太即將升起的時候醒來。

今天盆地裏的風沙格外大，塵埃遮蔽了視線，使得日出的景象不甚清楚，總是影影綽綽在雲層中顯現影子的遠航者也被擋住了。

凌一很氣。

他收回著窗外的目，回到自己所在的房間。

這個房間極端簡潔——或者說接近簡陋，鋼鐵質地的桌椅、床鋪，雪白的被子和床單，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基地裏的每一間房屋都是這種風格，因為這個星球除了鐵之外一無所有。

凌一在飛船上見過一些木製品，非常輕盈、溫暖，據說地球上有許多這樣的東西，但自從遠航者開始航行，就再也沒有再別的行星上發現過哪怕一個單細胞生，更別說是樹木了。因此，現在他們所用的製品幾乎都是鋼鐵質地的，整個城市由銀灰和白組。

他穿好服，把自己收拾好，然後給視窗的貓草澆了些水。

這一簇翠綠的細草是整間房子裏唯一的點綴——貓草的種子是鄭舒送給林斯，林斯又給他的。

鄭舒非常喜歡這種小草，林斯說，這是他在懷念自己已逝的未婚妻。

凌一站在窗前，看著種在燒杯裏的貓草，很容易就記起來，自己在最開始醒過來的那段時間，跟林斯賭氣，弄死了他的草。

他彎起眼睛笑了一下，手指撥了撥草尖，抬頭看著天空發呆。

他知道自己的記憶力很好，他記得很多和林斯相的細節，也記得和其他人的，但是僅限這三年中——對於蘇醒之前，仍然是一片空白。

林斯的解釋是他在變異過程中，神經元經歷了再次生長，原有的記憶回路被打甚至碎掉，這在理論上是不可逆的忘記，就像人們很能記得自己三歲之前發生的事一樣。

他記得自己剛蘇醒的那段時間做過模糊的、關於地球的夢，但是在這三年中，這種夢境再也沒有出現過。

凌一有點兒苦惱，他其實很想知道自己之前的經歷，但是整個飛船上都好像沒有人認得之前的他，他在資料庫也查不出任何關於自己的資料，就像他怎麼找都找不到任何跟林斯過去經歷的事相關的東西的一樣。

他拆開一管營養劑，叼住管，走出門，今天沒有巡防任務，只有訓練。

軍方在城市中的駐地是一個半圓形基地，但是這一年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有些消極。

上校正在玩貪吃蛇遊戲，看到他進來，打了個招呼：“早上好，小凌凌。”

“早上好，上校。”凌一走過去設置對戰機人的參數。

為好戰分子之一的上校鬆了鬆關節，歎了口氣：“今天還是沒有外星人來打我們，我要閑得發黴了。”

斯維娜嗤笑了一聲：“老大，如果你實在太閑，可以和凌打一架看看。”

“打不過，打不過。”上校靠在椅背上，手臂搭在眼睛上：“怎麼過得這麼沒勁呢……在飛船上的時候，怎麼說也有點盼頭。”

他話音剛落，正想等人來附和自己，卻見原本在和戰鬥機人拆招的凌一看向了門口：“林斯來了。”

幾個人在三年前就對他敏銳的知覺見怪不怪了，但是這種能力最近變得越來越誇張，尤其是在林斯上。

基地的生活非常無聊，這讓上校和斯維娜有足夠的時間觀察凌一，他們發現，凌一甚至本不用借助聽力或者視力，就能知道林斯在自己附近，就像現在，即使現在林斯就在基地外面，也還和他們隔著一層銅牆鐵壁，正常人本察覺不出來任何東西。

——偏偏凌一能覺出來，並且還很準確，這下連資訊素的假說都不立了，只能解釋直覺。

上校打開訓練場的大門，果然看見一架銀白的飛梭向這邊駛來。

飛梭來到門口，緩緩停下，側門打開。

地面上晝夜溫差很大，早上非常寒冷，因此林斯並沒有穿慣常的白襯衫，而是在米白的高領外穿了黑的長風，他原本就材修長，加上儀態舒展拔，穿什麼都能顯得氣質出眾。

碧迪作為一個充滿浪漫懷的麗郎，審是無可挑剔的，因此林斯和凌一的著裝都被打理得非常合宜，唯一可惜的一點是，林斯並不是那種經常被注意到著的人，大多數人甚至很難做到當面仔細打量他。

林斯本沒有什麼戰鬥力，但他的侵略很強，只要你被那雙似乎含著霜的眼睛掃一下，整個人的氣勢就會不由自主弱下來，然後被他所支配——三年下來，這種氣質愈發明顯，他來的時候，即使不打算說話，人們也會自發安靜下來。

凌一則不然，他非常招人喜歡，人們會不由自主上去和他談，假如這兩個人同時出現在人群中，都會為焦點，只不過焦點的類型不同，他們會向凌一所在的地方靠近，並且逃一樣遠離林斯所在的區域。

此刻，基地裏，凌一原本正在和機人認認真真拆招，一覺到林斯來了，三下兩下把機人放倒，切斷電力接收，往門口走去。

“林斯！”

林斯看著凌一眼裏明顯的開心，神也微微和了一些。

這個年紀的孩子幾乎每天都在變化，兩三個月不見，又長大了些，原來的緻氣消去了一些，換了一種活潑俏皮的年氣，但是那好得不像話的格始終沒變，只是孩子長大了這麼多，人後另說，人前是不好再像以前那樣聲氣地撒了。

要是換三年前，這麼久不見，小東西一定是要撲過來整個人往他懷裏蹭的，現在就只能規規矩矩地說話。

“過得怎麼樣？”林斯淡淡問。

凌一點點頭，乖乖答：“我每天都有好好訓練，也會學習……你這些天很忙嗎？”

“還好，”林斯道，“今天帶你回去。”

凌一歪了歪腦袋：“還是只住一晚嗎？”

“這次是合作項目，”林斯道，“你可能要和我一起住很長時間。”

凌一非常開心地應了一聲，他的心顯然非常好，就像是地球上暑假即將開始時的學生。

林斯對“limitless”兩百人的狀況都非常悉，在很短的時間將五十名人選挑好，送上了去往遠航者的小飛船。

等測試規模逐漸擴大，其他人也都會參與到這個專案中。

上校再次和凌一與林斯一個飛船，木然地看著這兩個人彆彆扭扭地說話。

“訓練怎麼樣？”

“沒有很特別的地方，就是每天的計畫，你要資料嘛？”

“不用了。”林斯的聲音沒什麼起伏。

凌一又問：“你一直在和鄭舒和唐寧一起做項目嗎？”

“嗯。”

“卡薩蘭夫人要我代向你問好，說是你的長輩。“

“我記得。”

教科書式的沒話找話，上校實在聽不下去了，繼續玩剛剛暫停的貪吃蛇遊戲，非常投。

凌一也發覺了這一點，有點生氣，剛才的開心也不見了，漂亮的眉皺了皺，倚在靠背上，不和林斯說話了。

林斯看了他一會兒，勾了勾：“過來。”

凌一認為自己已經開始和林斯鬧彆扭了，是不能乖乖過去的。

——所以他不不願地蹭過去了。

然後被林斯拖過去了一會兒，這才恨恨地想，這次就勉強暫時原諒林斯了。

但是原諒歸原諒，賬還是要算的。

他到了找了一個合適的角度，躺在座位上，腦袋枕著林斯的大，非常虛張聲勢地瞪了林斯一眼：“你是不是不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