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迷航（4）

清凌凌的一雙杏核眼，瞳孔比正常人要大一些，小貓一樣，氣呼呼地瞪著自己。

林斯被這場景逗得笑了一下：“為什麼這麼說？”

凌一：“你不和我好好說話！”

林斯笑了一聲。

他平時是很笑的，即使是笑，也只是眼裏有一點笑意，很有聲音。

那是一種很輕的氣音，似乎是從腔裏發出來，很好聽，凌一對這個聲音特別敏，整個人都了，耳朵尖發燙，然後惱怒地在林斯上撲騰了幾下。

林斯把他按住，有一下沒一下順著。

凌一很氣地不理他。

上校的蛇自己吃到了自己的尾，很氣，退了遊戲，抬頭看前面，見那兩個人又滾了一團，顯然已經不會有自己的事，撇了撇，又開了一局。

凌一在飛船上過得很是愜意，然而回到第六區之後，他發現事實並不是這樣。

林斯把新的資料發到了他的通訊上。

“你該學習微積分了。”林斯道。

凌一警惕地快速翻了翻資料。

——很多，還很複雜。

“我們離開地球的時候，高等教育已經全部普及，但是大部分人的微積分水準似乎並不好。”林斯說著的時候，蹙了一下眉，似乎是不能理解這種狀況，但他很快又恢復了面無表：“所以我決定不讓你自學了，每天晚上，我都會親自教你。微積分的開端是極限，這是今晚的容。”

一個小時過去。

凌一雙眼無神。

林斯用一圓珠筆在雪白的紙面上寫出一行行漂亮流暢的字跡。

字很漂亮，容相反——至在凌一眼裏是這樣。

林斯寫完一行，道：“這就是無窮。”

凌一看著那個很像翻轉過來的數字3的希臘字母，眼神有些苦惱。

林斯道：“復述一遍無窮小。”

“對於一個任意的，可以非常非常小的正數，總存在另一個正數，當……引數與一個常數的距離小於這個正數的時候，函數值都小於第一個正數，然後……這個函數值就被稱作引數趨於這個常數時候的無窮小量。”

他說完一遍，很困地眨了眨眼睛。

林斯問：“可以理解嗎？”

凌一先點點頭，又搖頭：“為什麼不直接說它比任何數都小呢？”

“因為‘比任何數都小’是自然語言，不是數學語言，”林斯道，“科學要想自由地發展，就要擺哲學和神學的打擾，這些形而上的學科總是試圖在自然語言中找出，然後作為武攻擊自然科學，比如他們認為三分之一和三分之二相加等於一，這與小數形式相加得到的零點九無限迴圈並不相同，所以數學是不可靠的。”

他看了看凌一似懂非懂的神，繼續道：“這是一種很古老的悖論，另一個與它相似，但是要複雜一些的悖論芝諾悖論，你可以去資料庫搜索。芝諾悖論直接造了十七世紀的第二次數學危機，直到無窮小的確定義——就是剛才你復述的那些話出現，悖論才被解決，危機解除，然後微積分為一門學科，不再被其他東西束縛，科學開始迅速發展。所以這句話不可能被‘比任何數都小’代替，它的意義很重大，開啟了一整個數學紀元。”

“遠航者的航行也是這樣，我們希一切都是確和被嚴格定義的，陳夫人從來不用自己的經驗和推測來決定飛船該去做什麼，只用數學模型來計算概率分佈，所以在的領導期間，我們的航行從來不因為領導者的錯誤決策出現意外——之前的幾代領導者都出過一些差錯。”

凌一皺起了眉，把那句做什麼“伊普西隆-德爾塔”的鬼語言書寫的定義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林斯把該教的知識都給小傢伙說完——他知道凌一的記憶力非常好，只差一點時間去理解。

凌一終於消化掉這些知識，抬起頭來，卻問出了一個林斯沒有意料到的問題。

“哲學和神學是什麼？”

年人的目清澈而懵懂，他的的確確不知道這兩個名詞的含義。

因為這座飛船上只有科學。

林斯幾乎能解決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提出的一切奇奇怪怪異想天開的問題，但這次卻沉默了很久。

最後，他道：“是第四區。”

凌一：“是被我們丟掉的那一塊嗎？”

林斯：“是。”

第四區很小，跟其他區比起來不算什麼。遠航者離開地球的時候，第四區在整個艦船上還是有位置的。

那裏生活著哲學家、文學研究者、詩人——諸如此類與人類的靈魂打道的人。他們與第八區遠端連接，整理浩如煙海的資料，將它們分類、分級，整理系，以便登陸之後，人們不會忘記文明的果，並且能夠很容易把它們撿起來。

後來，飛船上資源逐漸缺，第四區的人員數量一直被削減，了人數最的區域。

再後來，一次遭遇超新星炸的滅頂危機中，遠航者彈出了第四區，獲得了巨大的反衝力，安全地離開了危險區域。

到了現在，已經沒有人提起第四區了，而在遠航者上長大的凌一，每天打道的不是軍人就是科學家，在他的認知裏，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人，研究科學的人，和保護他們的人。

凌一聽林斯講完第四區，問：“那它的定義是什麼？”

——林斯的教導是很有效的，小東西在面對新事的時候，已經知道要問定義了。

“它沒有定義，”林斯道，“第四區的人研究所有不能被定義的東西，比如人的想法和緒……我不太瞭解他們，你自己去查。”

凌一點了點頭。

但是貓科都有很強的察力和好奇心，而凌一很多時候都像個貓科。

他眨了眨眼睛：“可我覺得人的想法和緒很容易被定義的。”

林斯：“嗯？”

“比如我喜歡林斯，還有飛船上所有的其他人，然後，看到林斯的時候，我會很高興……”

林斯平淡道：“這是因為你還沒有驗到別的。很多時候，你可以在喜歡一個人的同時又討厭這個人，在承認一件事高尚的同時也不否認它非常卑劣。”

凌一搖了搖頭。

林斯淡淡笑了一下：“等你再長大一些。”

凌一是不太能理解這些，但他是敏銳的。

他此前經常想林斯到底遇見過什麼樣的事，也很仔細地觀察過林斯面對不同的東西時的反應。

林斯為遠航者做事，他很認真，但他對飛船上的所有東西都漠不關心，這有點兒矛盾。

所以，他遲疑地開口：“林斯對遠航者就是既喜歡又討厭嗎？”

林斯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從來都不喜歡它。”

他說完，道：“現在我們回到微積分。”

凌一不不願地點了點頭。

“你的計算雖然很出差錯，在數學上確實並沒有多天賦，所以我對你的要求很低，只要能夠理解概念就算過關，但是要知道證明過程，”林斯聲音平淡，“你有異議嗎？”

凌一扁了扁：“沒有。”

林斯才不是因為很久沒見自己才不好好和自己說話，他明明只有在教自己東西的時候才好好說話。

教東西的時候，還總是會刁難自己！

果然還是自己見不到他的時候把他想得太好了——林斯其實一點都不讓人喜歡！

所幸林斯後來被一則通訊走了，終於擺了數學課的凌一得以在第六區逛。

他也很久沒見碧迪了，有點兒想，但是一直沒有上。

最後，他在走廊的拐彎看見了一個不該在第六區的人。

準確來說，是兩個人。

唐寧的機械鍵盤被放在一旁，而他坐在牆角，在逗一個紅子的……小孩？

一個大概只到自己口的，穿著很複雜華麗的紅公主的金髮小孩。

再走近些，凌一才發現，只是個全息投影。

唐寧虛虛握著小孩的手，而紅子的小公主半跪下來，閉上眼睛，用自己的額頭去輕輕他的額頭，另一隻手著他的頭髮，像是在安。

他出現在拐角之後，小孩抬起頭來。

“唐寧哥哥，”凌一聽見了小孩甜的聲音，“你的朋友來了。”

唐寧睜開眼睛，看見凌一，朝他打了招呼：“小凌一。”

然後對凌一介紹小孩：“薇薇安，是個人工智慧。”

薇薇安提著擺來到凌一面前，拉起他的手，把他帶到唐寧面前。

全息影像是沒有實的，因此說是拉起了凌一的手，其實是凌一主手來配合了的作。

薇薇安在唐寧邊坐下，枕著他的肩膀。

“我記得以前和你說過我不喜歡西亞的形象，”唐寧道，“所以我編出了薇薇安。”

“你要用取代掉西亞嗎？”

唐寧搖了搖頭：“那是西亞自己選擇的形象，我尊重。薇薇安的自主不如西亞，的形象是我設定的。”

薇薇安歎了一口氣：“薇薇安是比西亞低級的系統，薇薇安不開心。”

“我不會編出比之前的作品低級的東西。”唐寧道。

“真的嗎？”薇薇安立刻收起了失的表，驚喜地抱著他的胳膊。

唐寧點了點頭：“西亞的智慧等級很高是因為的設計用了一些其他的東西，但你全部用代碼編輯，比乾淨一些。”

薇薇安用力點頭：“薇薇安很高興。”

唐寧手了實際上並不存在的金髮，然後放下手，把一旁的鍵盤拿過來，放在膝蓋上，鏈結屏，又開始敲代碼。

凌一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和西亞一起玩了。

只有非常寂寞的人，才會和人工智慧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