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朋被裴行遇這麼一聲暴躁冷肅的嗓音嚇的一哆嗦，小聲：“裴司令。”

裴行遇緩了口氣，跟梅浦說：“空間站被炸是因為‘貪狼’的襲擊，紫微垣被迫反擊時誤毀的，梅司令您清楚的，對嗎？”

梅浦管它是誰炸的，只要能甩鍋他沒意見，現在裴行遇遞給他一個絕佳的臺階，表面接住了道：“那是那是。”

背地裡，喊誰沒譜兒司令呢！

梅浦咬牙在心裡想，炸了我們的空間站就算了，還敢這麼嘲諷我，靳燃是吧，這個梁子結下了！

“我代表紫微垣上下，謝梅司令和‘天乙’號的支援，告辭。”裴行遇說完，將通訊關了，側頭跟周朋道：“準備躍遷。”

周朋忙道：“是。”頓了頓又問他：“那靳燃呢？他自己一個人不會出事吧。”

裴行遇臉依舊難看，“他死不了。”

三個中型機甲兩個被清剿擊落，一個搖搖墜的破爛機甲被靳燃強佔了，他在那邊也聽見了裴行遇冷淡中著一怒氣的“死不了”，“嘖嘖”兩聲控著機甲啟第二道備用艙門，跟在了裴行遇的艦尾勉強通過了躍遷。

通訊沒關，過了躍遷後他又問，“那我關閉的話，廁所誰掃？”

裴行遇說：“出來了再掃！”

靳燃有點牙疼，因為過了躍遷點就是安全區了，便聯結上了紫微垣的航線跟著自飛行，蹺著把笨重的防護服了，出裡頭黑的軍裝，隨意地撥了撥頭髮。

“長。”

裴行遇眼皮一跳，聽著他這句尾音上揚輕佻地稱呼，總覺得他接下來的話不是好走向。

果不其然，他說：“你把自個兒副關閉了誰伺候你，你留我在邊兒不就是為了伺候你嗎？要不然別關了唄。”

這個通訊是鏈接了整個艙室的，傻白甜周朋聽的一清二楚，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到裴司令冷颼颼的眼神立刻轉過頭裝作看風景，“我耳鳴好嚴重，我不會聾吧。”

裴行遇說，“再說一句就多加半個月，盡管說，我幫你記著。”

靳燃一下子坐直子，“你有病吧，關我對你有什麼好，你喜歡玩強製？”

“擅作主張獨自冒險、私炸空間站、連星際海盜都敢搶，你是土匪嗎。”

這樣幾條罪名算下來，他足以被扔回霍爾直接廢掉軍銜了。

“司令，您剛才還說我炸的好呢，翻臉就不認人，哎我問您，憑良心說我掩護您送步虞回去這波作怎麼樣？還有那個獨自冒險的罪名，大哥莫說二哥，您不也想獨自留下來讓其他人安全離去麼？”

“就你有。”裴行遇讓他噎的頭疼，直接將通訊關了。

回到紫微垣，孟如錢站在甲板上脖子要是能長，他此刻已經了長頸鹿。

著手來回踱步，“怎麼還不回來，不是說就三個中型機甲嗎？林開歲不該連這個都搞不定啊，是不是去慢了沒找著裴司令，沒事沒事，沒事別想。”

他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在心裡暗自想，“如果裴行遇他們能安全回來，他願意損失一百星際幣，不，兩百。”

宋思深站在一邊，像個小旗桿似的一言不發。

鍾琯跟孟如錢一起二重唱，此起彼伏地小聲念叨：“可別出事啊可別出事啊，靳燃一個人跑去戰艦上掩護司令他們回來，他都沒有真上過戰場，能不能行啊，司令一個人用空投倉回去安不安全啊，別出事啊別出事啊，平安回來平安回來。”

宋思深被他念叨的耳朵疼，側頭看了眼浩瀚星河流轉，極目朝東方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會又垂下眼睛。

鍾琯疑地看了宋思深一眼，“哎小宋宋，你看什麼呢？靳燃和司令他們應該從北方回來，你看東邊幹嘛？”

宋思深收回視線，“沒幹嘛。”

“回來了！”

不知道是誰了一聲，嗓音一落便見星雲旋渦般的躍遷點裡慢慢駛出一艘輕艦，是他們出發時的那艘，殘破不堪搖搖墜。

接著一個刻著“貪狼”標志的中型機甲跟在後面，像條甩不掉的尾慢悠悠跟著，孟如錢立刻炸起寒。

“戒備！！”

眾人立即戒備起來，結果停靠之後才發現上頭單手按著艙門出來的男人竟是靳燃！

鍾琯松了口氣，一側頭見裴行遇也從輕艦上走出來這才把心裡的大石徹底放下了。

孟如錢抹了下眼睛，微哽著嗓子抬手衝裴行遇行禮，“司令。”

裴行遇“嗯”了聲，回頭看了眼邁著長從機甲上下來的靳燃，單手拎著一個小壇子往他的方向走來，幾乎融在夜裡的頎長形拔筆直。

紫微垣黑的軍裝穿在他上合襯極了，黑長眉眼中帶著一睥睨眾生的匪氣，裴行遇腦海裡陡然浮現出他肩上搭著子槍，單手握住槍托那個“惡霸”模樣。

“紫微垣不許喝酒。”裴行遇手，“拿過來。”

靳燃頓了頓，把小壇子放在他手上，略微傾靠在他耳邊低聲音說，“在您那兒存著，等我離婚那天拿出來慶祝，別給我弄丟了。”

裴行遇就著他探頭過來的姿勢也低了聲音，“留半壇，我也慶祝。”

靳燃眉梢一挑。

兩人眼神匯，暗洶湧。

孟如錢聽不真切，但總覺得靳燃在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忙說：“靳燃，司令也累了，你趕回去休息吧。”

靳燃衝後一擺手，“我去閉室。”

孟如錢奇怪的問，“啊？為什麼又說關閉了？不是說掃……廁所嗎？”

裴行遇從靳燃的背影上收回視線，稍有些疲憊地說：“他不聽話，我本來是打算自己留下讓他帶著步虞回來的，但是他自己穿上防護服就跳到輕艦上了。”

“啊？”孟如錢張了張，好半晌才理清，“不是，靳燃這意思是……護您？不讓您涉險？那這個雖然胡鬧了點，也不至於關閉吧。”

裴行遇沉默了下，他也不太確定靳燃為什麼這麼做便沒繼續說，轉而道：“我回去的時候剛過躍遷點就看他把霍爾空間站給炸了，剛才又跑到‘貪狼’的機甲上去搶東西，瘋這樣再不教訓還得了。”

“連霍爾空間站都敢炸？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過想一想還過癮的。”孟如錢嘿嘿一笑，要是他有膽子他也去炸霍爾空間站，不過他不敢。

裴行遇又說：“今天也就是他績好反應力夠膽魄也足，換了旁人又或是任缺其一，今天就會死在我眼前。”

孟如錢默然。

裴行遇攥酒壇子，低聲說：“他們都有父母，送來我手上，我怎麼能讓他們好好的一個人過來，最後連個都留不住，只剩一個記憶芯片被送回霍爾。”

孟如錢不知道說些什麼，進了軍隊就會上戰場，這是條有死無回的路，能活下來的人都是非常幸運的，裴行遇卻始終邁不過這個坎兒。

“那您關他多久啊？”

“半個月。”

靳燃在閉室躺了一會，出左手勾住右手手套摘掉，出缺了一小指的手還有食指上那個藍寶石戒指。

這枚戒指是靳嫻留給他的。

靳嫻當年是“天紀”號上的編隊艦長，和諾拉·鉑西兩人是這艘星際艦隊上僅有的兩個Alpha。

靳燃出生時就缺了小指，眼睛是銀灰，後來做信息素測試更得知他信息素天生缺失，靳紹原找了無數人檢查都說靳燃以後做不了軍人，那雙眼睛看不清太遠的地方，就連做個正常人都會很困難。

靳紹原彼時剛從艦隊上下來，時任第七軍團的副部長，如果沒有助力他就沒多太多升遷機會，即便有也後繼無人，便打算找人給靳燃從小做信息素催化。

靳嫻舍不得弟弟這樣的苦，毅然決定替他去了軍校，經過無比嚴苛的訓練最終功進軍隊，進了將軍諾拉·鉑西麾下。

“天紀”號炸，只有裴行遇一個人活了下來。

靳燃攥手，戒指硌的他掌心生疼，耳邊還縈繞著裴行遇震怒的那句“靳燃，你回了紫微垣給我關半個月的閉！”還有他坐著空投倉趕回來的樣子。

他本沒有來得及回紫微垣，如果他回到了紫微垣就可以親自帶著戰艦回去，不必冒險。

他分明是一將步虞送過躍遷點就坐著空投倉回去了，為什麼呢，他這種人應該留下無關要的屬下自行離開才是。

裴行遇為什麼回來。

靳燃靠在牆上，看著掌心裡的戒指百思不得其解。

裴行遇讓他帶著步虞走，自己留下應付星際海盜，明明已經帶著步虞離開卻又冒著生命危險趕回來，空投倉沒有反擊能力更沒有防力，擊中就是死路一條。

他來了之後什麼都沒說，面如常的指揮紫微垣跟其後趕來的戰艦清剿星際海盜。

裴行遇。

靳燃在心裡咀嚼了兩遍這個名字，微微閉上眼睛將他的冷峻面容描繪了一遍又一遍，他和靳紹原之間有他不知道的協議。

他這樣冒險趕回來是否因為和靳紹原的協議？又或是怕他將兩人的婚姻關系公之於眾？

“靳燃，靳燃。”鍾琯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來，打斷了靳燃的沉思。

靳燃跳下床，打開一小扇窗口，“有事？”

“你應該沒吃東西吧，我拿過來給你的，這兒還有幾件換洗服。”鍾琯小心翼翼地低聲音說，“司令不知道。”

靳燃接過來。

鍾琯小聲勸他：“你別老是闖禍啊，把你那個瘋脾氣收一收，我聽他們說你連霍爾空間站都敢炸了，你就不怕他們追究責任嗎？”

靳燃懶得聽這個，衝他擺了下手說：“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鍾琯知道他不想聽，又小聲問他：“你臉上的傷怎麼回事啊？你還跟人打架了？”

靳燃舌輕了下角，“揍了個傻，十一軍團的腦殘莫魯的在那兒譏諷裴……行了你走吧，讓你司令看見又要……”

話音未落，一道清冷嗓音傳來。

“鍾琯。”

鍾琯一哆嗦，立刻轉行軍禮，“司令！”

“你在這裡幹什麼？”

鍾琯戰戰兢兢地說：“我……我給靳燃送幾件換洗服，對不起，我下次不擅自過來了。”

“送完了嗎。”

鍾琯忙不迭點頭。

“送完就走。”

鍾琯飛速看了靳燃一眼讓他自求多福，然後飛快溜了，半秒鍾也不想暴在裴司令的眼皮子底下，冷。

靳燃撇了撇關掉窗戶準備回去睡覺，被裴行遇住，“靳燃。”

“幹嘛？”

裴行遇出手撥開窗戶，修長白皙的指尖按在玻璃上被平，指紋著白痕，“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