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一行人是上午到的揚州，看似理了很多事，其實到清點完沈氏的嫁妝，才晌午而已。

世子爺沈琢跑了一趟慶云寺，回來時正趕上虞尚休妻的大戲。

陳氏的娘家在揚州府下的一個小縣城，虞尚寫完休書，命人備好馬車，安排仆人把陳氏送回去。

陳氏當然不甘心就這麼淪為一個棄婦，一手牽著一個孩子跪在虞尚面前，哭求虞尚看在過去的分看在孩子們的份上不要休。然而虞尚心中只有功利，三夫人已經許諾了他前程，他豈會因為陳氏小有姿便手下留？

“來人，把爺姑娘帶回房間，不許出來。”

孩子們被帶走了，虞尚看看跪伏在腳下的陳氏，從手里拿出一個荷包，對陳氏道：“這里有百兩銀子，再加上你自己的私房，足夠你下半生食無憂了。你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那個不的弟弟，休了你，待我升，孩子們也能跟著福，否則咱們一家只能你牽連，終生止步于此。”

陳氏淚如雨下，如果虞尚休了，虞尚就是封侯拜相，又與有什麼關系？

“老爺，讓大姑娘嫁給曹家是咱們倆的主意，三爺夫妻因此恨我，心中肯定也恨你，怎麼可能替你張羅升遷？他們分明是要報復你我，老爺你不要上了的當！”

虞尚冷笑，三爺確實有理由恨他，但有虞寧初這個兒在，三爺的報復便只會到此為止。

注意到沈琢回來了，虞尚將荷包丟給陳氏，朝兩個小廝使了個眼。

那二人便一人掐住陳氏一條胳膊，堵住的，生生將人帶出虞宅，塞上馬車。

“棄婦不肯歸家，讓世子見笑了。”虞尚快步迎到沈琢面前，面帶愧道。

沈琢掃眼虞宅，問：“我嬸母何在？”

虞尚解釋道：“三夫人與阿蕪在一起，逸公子現在客房……”

他沒說完，沈逸從院那邊過來了，朝沈琢揮揮手：“大哥，今夜咱們留宿一晚，明早回京。”

沈琢頷首，徑自隨沈逸去了客院。

虞尚負手而立，看著兩個侯府公子并肩離去，他既惱火小輩無禮，又深深地羨慕起來，不知自己是否也有宗耀祖揚眉吐氣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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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琢都回來了，說明慶云寺的庚帖已經測好了，結果自然是個兇。

人戰戰兢兢地先回曹奎那邊復命。

先前有陳氏撮合，曹奎見過虞寧初一面，年近五十的武將依然好，一眼就被虞寧初的貌吸引，所以才有了后面的提親。

不過，聽說虞寧初的母族來了人，連侯府世子都幫忙攪黃了八字測算，曹奎便知道這門婚事要難了。

他喜歡人，但還沒癡迷到令智昏的地步，現任平西侯鎮守邊疆有功，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他一個參將塵莫及，還是不要與侯府結怨的好。思索片刻，曹奎讓人去知會虞尚，就按照大師的說法，既然虞寧初不適合嫁在江南，為了人著想，兩家的婚事就此作罷。

曹奎痛快收手，虞尚松了口氣，備了一份薄禮讓人送給曹奎。

打發走人，虞尚親自去了后院，將這個好消息傳達給三夫人、虞寧初。

意料之中的事，三夫人神淡淡。

虞尚殷勤道：“晚上我命廚房整治一桌揚州食，算是替嫂子與兩位賢侄接風洗塵。”

三夫人想到什麼，笑道：“那就有勞妹婿了。”

三夫人也是個婦人，但此時此刻，在虞尚心里，三夫人就是天上的祿星下凡，掌握的是他的途，因此三夫人笑了，那就是祿星笑了，虞尚欣然，兒好好招待舅母，他自去籌備晚上的宴席。

虞尚走后，三夫人悄聲問虞寧初：“你爹雖然職不高，但江南富庶，他在揚州一帶為多年，想來也攢下一筆家產？”

虞寧初對這方面還真不夠了解，平時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更不會打探父親手里有多銀錢。

三夫人看向溫嬤嬤。

溫嬤嬤為人低調，實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低聲道：“陳氏進門后，一年裳首飾便要花去百兩銀子，以老爺節省斂財的，每年的進項至有五百兩。”

靠六品的俸祿，虞尚可拿不到這麼多。

三夫人心里有數了。

到了黃昏，三夫人攜著虞寧初的手，一起來了前院。

虞尚、沈琢、沈逸已經到了，怕小孩子哭鬧壞了氣氛，虞尚并沒有五歲的雙胞胎過來。

沈琢兄弟倆朝三夫人行禮，虞寧初則給表哥們行禮。

客氣之后，大家席落座。

廳堂中間擺了兩張席案，虞尚單獨一席，虞寧初與三夫人同席。

虞尚拍拍手，丫鬟們開始上菜。

全是地道的揚州食，致的面點小吃、味的菜肴羹湯，將席案擺得滿滿當當。

虞寧初輕聲給舅母介紹這些食。

三夫人有兒招待，虞尚笑著問沈琢、沈逸：“兩位賢侄可否好飲？揚州城的云酒醇烈香濃，回味悠長，我已提前命人備好幾壺，現在讓人端上來，如何？”

沈逸知道沈琢好酒，客氣道：“那就多謝姑父了。”

總算讓沈逸了自己一聲姑父，虞尚笑瞇瞇派人去取酒。

丫鬟端了一壺酒來，分別替沈琢、沈逸斟上。

三夫人抬眸看來，笑著道：“明日還要，你們倆莫要貪杯。”

沈琢頷首，端起酒碗嘗了一口。

虞尚：“味道如何？”

沈琢似乎吝于言辭，只道：“不負盛名。”

虞尚笑道：“既然賢侄喜歡，我人多預備幾壇，帶回京城給侯爺他們也嘗嘗。”

沈琢不置可否。

三夫人若有所思道：“是啊，阿蕪初次進京，是該給長輩們表哥表姐們準備一份禮，不能失了禮數，只是我們初來乍到，對本地特產不甚悉，匆忙之間……”

虞尚馬上接過話道：“不勞嫂子費心，阿蕪進京叨擾，這些本該我這個父親替籌備。”

三夫人：“那就勞煩妹婿了，我們就多耽擱半日，明天中午再，逸哥兒，明早你陪你姑父走一趟，咱們府里人多，別落下誰的禮，回頭鬧得不好看。”

沈逸：“嗯，我晚上列個單子，保證誰也不落下。”

三夫人又地對虞尚道：“隨便挑些揚州特產就行，不用買太貴重的。”

虞尚表面應和，心中卻想，侯府里個個養尊優，他送太差的東西，不是讓人笑話？

關系到自己的前程，這筆錢虞尚不心疼。

有三夫人笑著主導氣氛，這場晚宴賓主盡歡。

散席前，三夫人拍拍虞寧初的手，看著虞尚道：“明天就要分別了，去陪你爹爹好好說說話吧，你第一次離家這麼遠，你爹爹肯定不舍。”

虞尚：……

他滿腦都是討好三夫人，就沒想過什麼父分別。

只是此刻卻不好出端倪，眼看虞寧初帶著一怯意與生疏朝他來，虞尚登時出一個慈父的笑容，手道：“阿蕪過來，父親有事要待你。”

虞寧初便跟著這位悉卻陌生的父親去了書房。

夜幕已然降臨，書房里燭昏黃。

看著虞尚在書桌前坐下，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虞寧初下意識地垂下眼簾回避。

不習慣這樣的父相。

從記事起，母親不喜歡，從不主到跟前親近，父親早出晚歸忙碌務，更是有時間理會。小時候的虞寧初以為父母子都是這樣的，就該乖乖的，不去打擾父親母親，直到陳氏嫁過來，直到親眼看見雙生子弟弟妹妹在虞尚懷里撒嬉戲，虞寧初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境。

是一個從出生起就不被爹娘待見的孩子。

虞尚抬頭時，看到的就是一個拘束安靜的兒。

這個兒，容貌與沈氏有七分相似，剩下三分，依稀能看出他的影子。

虞尚有太多的事要心，平時本沒有管過長，如果不是今晚要表演一個好父親給三夫人看，虞尚可能都沒有心打量這個兒的閑心。

無疑，長很，融合了父母優點的，還要勝過沈氏。

曹奎能看上兒，待兒進了京城，又有三爺夫妻撐腰，或許能結一門更好的婚事？

虞尚開口了，聲音有些嚴厲：“你命好，在京城有個居于侯府的舅舅，三夫人如此護著你，說明三爺很看重你這個外甥，那麼只要你在侯府安分守己，三爺肯定會給你找個好夫君，你可千萬別學你娘，行事輕浮丟人現眼，害了自己也壞了家里的名聲。”

虞寧初悄悄咬了牙關。

知道母親有諸多不好，但那畢竟是生了的母親，臨終前將所有產業都留給的娘。

別人都可以看不起母親，虞尚明明占了母親的便宜，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眼里有恨，卻不想讓虞尚看見，只默默地點點頭。

虞尚對兒的木頭子有所了解，沒指吭聲，繼續囑咐起來，總結就是要兒聽話，別在侯府闖禍，給他找麻煩。

虞寧初不時地點頭，算是回應。

虞尚事無巨細地待了兩刻鐘，覺得差不多了，就想送虞寧初回去，當然，送也是做樣子給三夫人看。

虞寧初見他站了起來，便從袖子里拿出一雙下午新制的男式子，拘謹地遞給虞尚道：“爹爹，兒愚笨，您持這個家那麼辛苦，兒竟從未想過要孝敬爹爹什麼，還是舅母提醒我，說您今晚肯定會送我程儀，爹爹疼我，兒別無長，親手繡了這雙子，還爹爹不要嫌棄。”

虞尚一怔，程儀？

是啊，孩子遠行，任何父母都會送一筆銀子給子傍吧？

等兒回去，三夫人或許會問一問他給了多，如果兒說他分文未送，三夫人會怎麼想？

“好孩子，難得你一片孝心。”虞尚接過那雙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子，一臉欣道。

虞寧初繼續按照舅母的指示扮演孝：“爹爹去試試吧，如果不合適，我今晚還能改。”

虞尚點頭，帶著兒去了臥室。

虞寧初在外面等著，虞尚進了室，直接將子丟到一邊，去翻箱籠了。

臭丫頭手里有沈氏的產，只會比他有錢，哪里需要他給？

虞尚真是不想花這筆銀子，卻又擔心三夫人的盤問。

再三權衡取舍，虞尚包了兩百兩的碎銀，心中疼面上慈地送給了虞寧初。

演演戲就從薄父親這里換了二百兩銀子，虞寧初舒服多了，跟著虞尚回了后院。

虞尚都給兒錢了，對即將替他養兒的三夫人三爺，他當然也要有所表示，而且要更大方。

虞尚直接拿出一個信封，雙手遞給三夫人：“今后阿蕪就要叨擾兄嫂了，孩貴，吃穿打扮都比男孩費心，更不提嫁妝籌備。這是我為父的一點心意，還請嫂子收下，以后阿蕪需要什麼花銷，都從這里拿吧。”

三夫人皺眉道：“妹婿這就太見外了，阿蕪是我們的外甥，我們既然要接進京，自然養得起，這個你拿走，休要再提。”

虞尚：“我知道嫂子疼阿蕪，可我做父親的，不能一點都不管。”

兩人來回勸了幾次，最后三夫人似是被虞尚的慈父之心打，終于收下了。

等虞尚走了，三夫人當著虞寧初的面打開信封，發現里面是十張百兩的銀票，全國各地都有錢莊可以兌換。

“一千兩，聊勝于無吧，阿蕪收好，回頭該花就花，這是你應得的。”三夫人轉將信封塞給了外甥。

虞寧初更希舅母收著，如父親所說，在京城的吃穿用度也是一筆花銷。

三夫人笑著點的鼻子：“傻丫頭，舅母還怕養不起你？這錢舅母就是替你要的，不然豈不是白喊他這麼多年爹了？想到他現在正在為這筆錢心疼，我心里才痛快，你要記住，罵得再狠都是虛的，不疼不，真想對方難，就要從他在乎的地方下手。”

虞寧初看著舅母神采飛揚的臉，忽地笑了。

舅母真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