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風平浪靜。

兩艘商船在運河上穩穩地前行，因為有侯府的表哥們同船，虞寧初很會離開北艙。

喜歡坐在窗邊，看岸邊的風景變化。

江南的白墻灰瓦已經見慣了，不知從何時起，那些悉的景不見了，界限分明的水田變了大片大片的旱地，低矮連綿的青山竹林，也變了冷峻雄偉的山岳峰巒，連迎面吹來的風也越來越涼，提醒著在書中見過的北方秋冬的寒凜。

前面要經過一座縣城，遠遠可見碼頭旁擺了各種小攤，方便客船臨時停靠，置辦些生活所用。

“母親，靠近渡頭了，要停嗎？”

沈逸清越的聲音從簾子外傳來。

三夫人笑道：“停兩刻鐘吧。”

沈逸便去吩咐船夫了。

三夫人這邊也開始了登船準備，與虞寧初都要戴上面紗，只出眼睛。渡口魚龍混雜，三夫人可不想隨便什麼人都看了去。

“下去走走吧，接下來幾天咱們就都在船上了，直到抵達通州。”

三夫人笑著對外甥道，心里很是高興，這次北上一直都是晴天，沒有被雨水耽擱，他們完全能趕得上回京過中秋了。

虞寧初見舅母心好，便沒有推辭什麼，待船靠岸，一手扶著舅母的手臂，娘倆并肩走出船艙。

沈琢、沈逸已經站在外邊等候，要陪眷一起登岸。

宋嬤嬤、溫嬤嬤分別提著籃子，等會兒們要去采購新鮮的食材。三夫人出門也很講究，特意帶了擅長烹飪的宋嬤嬤，以防船上的飲食不合胃口。

“阿蕪吃五花，你多買點。”

三夫人外甥白纖細的小手，特意囑咐宋嬤嬤道。

“舅母。”當著兩個表哥的面，被舅母點出自己的饞，虞寧初耳垂發熱，低聲嘟囔道。

三夫人笑道：“無礙無礙，都是自家表哥，他們不會笑話你的。”

虞寧初仍覺得訕訕，眸悄悄投向旁邊的兩個表哥。

沈逸笑得溫潤，沈琢面容清冷，看著岸邊，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們在說什麼。

虞寧初微微松了口氣，不過，宋嬤嬤燒的五花而不膩，口即化，確實很好吃嘛。

上了岸，嬤嬤們去挑菜了，虞寧初扶著舅母，專門去看賣飾品繡活兒的一些小攤子。

擺攤的多是些上了年紀的婦人，常年累月地暴曬在烈日下，變得黝黑，臉上的皺紋深刻層疊。

他們販賣的件也都手工糙，無論三夫人還是虞寧初，都是一眼掃過，毫無興趣。

“姑娘買個風箏吧，河上風大，風箏飛得可高啦。”

前面竟然有個風箏攤，見虞寧初一行人打扮富貴，攤主拿起一只花花綠綠的風箏熱地吆喝道。

三夫人來了點興致，問虞寧初：“阿蕪放過風箏嗎？”

虞寧初有七八年沒玩風箏了，怕說出來舅母心疼，撒謊道：“每年春天都放的。”

三夫人：“那就挑一只吧，整日拘在船上我都悶了。”

小姑娘，就該玩玩鬧鬧，像蝴蝶一樣開心地飛來飛去。

虞寧初有心哄舅母，便在各種各樣的風箏里挑了一只繪還算素雅的蝴蝶風箏。

沈逸付了二十五文錢。

其實這種隨便糊制的風箏本不值這個價，只是沒人計較罷了。

買了風箏，又沿岸邊逛了逛，見宋嬤嬤、溫嬤嬤都滿載而歸了，三夫人一行便也上了船。

商船繼續出發，離開渡頭遠了，兩岸再無閑人，三夫人就讓沈逸帶虞寧初去船頭放風箏，也是給表兄妹倆培養的機會。

三夫人一早看出來了，外甥不擅長與人相，在面前都有些張，登了船后更是盡量避免與表哥們見面。

這怎麼行呢，如果外甥連親表哥都不敢親近，到了侯府如何與其他表親們來往？

三夫人想給外甥一個家，而不只是一個棲之。

沈逸知道母親的意思，對新認識的表妹守禮又溫。

“阿蕪，咱們是親，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妹妹，小時候咱們離得遠表哥無法照顧你，以后你有什麼事盡管跟表哥說，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一邊調□□箏轉軸，沈逸一邊笑著對虞寧初道。

十七歲的年，比虞寧初高了快一頭，確實很有兄長的氣勢。

虞寧初笑了笑，很快就移開了視線，連同齡的閨秀都沒怎麼接過，面對沈逸明亮的黑眸，雖是表哥卻才剛剛悉，暫且做不到坦然自若地與其對視。

這樣的小表妹，反而更讓沈逸心生憐意。

要慢慢相，不急于一時片刻，示意虞寧初舉高風箏，沈逸拿著轉軸跑開幾步，風吹來，他笑道：“阿蕪放手。”

虞寧初一松手，蝴蝶風箏便飛了起來，短暫的搖晃后，穩住了。

沈逸調整好高度，將轉軸到虞寧初手里。

握住轉軸的一瞬，虞寧初只覺得一蠻力要將拉上去，太久沒會過的牽引讓不由自主地跟著往前走了兩步，沈逸見了，及時按住的肩膀。

虞寧初一僵，不習慣這樣的。

沈逸并沒察覺有何不妥，等虞寧初適應了風箏線的力道，沈逸松開手，戲謔道：“表妹太瘦了，晌午讓宋嬤嬤多給你做點五花。”

虞寧初臉頰通紅，只是開過玩笑后，表兄妹倆間的距離終于拉近了一些。

船往前開，風箏往南飛，看似飛的很高了，前面忽然出現一隊大雁，不知比風箏高出多遠。

恰在此時，沈琢從船艙里走了出來。

沈逸提議道：“大哥好久沒練箭了，給我們一手如何？”

沈琢看眼并肩而立的表兄妹倆，再看看即將飛近的雁隊，去船艙拿弓箭了。

沈逸趁機給虞寧初介紹：“大哥自習武，槍法箭法雙絕，連皇上都夸大哥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虞寧初有點擔心：“這麼高，能到嗎？”

萬一空了，自然不會笑話沈琢，就怕沈琢失了面，惱火被瞧見。

“不然我先進去吧。”虞寧初謹慎地道。

沈逸攔住：“不用，大哥從不做沒有把握之事。”

說話間，沈琢又出現了，一深錦袍，劍眉星目，英武斂，在上四軍當差的他，氣質與沈逸這種年已經截然不同。

沈琢來到了船頭。

大雁離這邊還有些距離，只有虞寧初那只風箏在風中獵獵作響。

沈琢收回視線，就見虞寧初雙手握著轉軸，神不太自然地準備走開，似是想去船尾。

沈琢看向沈逸。

沈逸面無奈，小表妹連他都生疏著，更何況隔了一層的大表哥。

兩人誰也沒有出聲，虞寧初功地來到了船尾，中間隔著船篷，阻絕了彼此的視線。

“姑娘是怕世子爺嗎？”杏花湊過來問。

虞寧初搖搖頭，沒有解釋只是擔心沈琢的面問題。

故意背對著沈琢二人，專心地調整自己的風箏。

杏花走到船角，正好能看到沈琢搭弓瞄準。

張地仰著頭，看著那群大雁飛進商船的正上空，眼看著都要飛過去了。

“嗖”的一聲，就在杏花疑世子爺為何還不出手的時候，聽到離弦的聲音，接著，利箭以眼睛難以捕捉的速度凌空而去，下一刻，就見一只大雁直直地從半空墜落下來，離們越來越近，“嘭”的一聲，落在了后面商船旁邊的水面上。

“姑娘快看，世子爺中了！”杏花激地著船舷，指著大雁落水的地方讓虞寧初看。

虞寧初已經看見了，大雁突然墜落那一刻，驚得手一松，風箏拉著轉軸瞬間手。

一只風箏而已，沒什麼惋惜的，讓虞寧初震驚的是沈琢的武藝。

再抬頭，雁群散了又聚，那麼高，沈琢竟然真的中了。

后面的船夫找來魚兜去撈大雁，沈逸、沈琢也走過來看。

“大表哥好箭法，傳說中的百步穿楊便是如此吧？”出于禮數，虞寧初輕聲恭維道。

沈琢自謙道：“也是今天運氣好。”

沈逸則問：“阿蕪，你的風箏怎麼丟了？”

虞寧初不好意思說，杏花嬉笑道：“姑娘不知道世子爺中了大雁，大雁掉下來的時候就驚到了。”

沈琢聞言，瞥眼遠去的風箏，對虞寧初道：“回頭我再尋一只風箏給表妹。”

虞寧初忙道：“不用不用，本就是買來臨時解悶的，大表哥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沈琢只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風箏沒了，虞寧初沒有理由再在外面逗留，告辭去了艙，陪舅母下棋。

接下來幾日，都沒再出來。

船上的生活無疑是枯燥的，南艙里面，沈逸抱著一卷書靠窗而坐，看了幾頁便放下來，著眉心道：“幸好明早就能到通州，不然我都要閑得長草了。”

沈琢坐在他對面，手里拿著一本兵書，聞言只是抬眉看了堂弟一眼。

沈逸見他不搭話，憾道：“我們出發時，明嵐也想來，我娘不讓，早知道行船這麼悶，真該帶上明嵐，阿蕪表妹哪里都好，就是子太靜了，想找說說話都怕打擾了。”

沈琢看著書上的字，腦海里浮現出虞寧初對他們避之不及的畫面。

是過于膽小與安靜了。

不過，與仿佛停不下來的兩個妹妹比，沈琢更欣賞虞寧初的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