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乃京郊第一登高好去，達貴人也常來這一帶，為了方便游客，府特意撥款修繕了各峰主路的臺階，以及路旁供人休憩的涼亭。

虞寧初力不濟，每到一涼亭，必然要休息一刻鐘左右。

大家本來就是出來賞景的，速度并不重要，便都耐心地陪著。

虞寧初還是不太好意思，卻也知道他們不會丟下自己登山，所以沒再說什麼客氣話。

山風清涼，從半山腰往遠看，只見漫山遍野的紅楓，都是紅卻又有深淺不同，與其他樹木的翠綠相輝映。

忽然，一道輕快悅耳的鳥從附近的樹梢傳了過來。

這聲太聽，幾人都抬頭去找。

沈牧最先發現了，是一只棕羽的畫眉，距離這邊有兩丈來遠。

他看向宋池：“能活捉嗎？”

三個表兄弟都背了箭囊。

畫眉鳥還不知道危險將近，在枝丫間輕輕地跳躍著，始終都在同一棵樹上。

宋池朝畫眉所在的方向瞥了眼，又重新向遠方的楓林，淡笑道：“這種野生的畫眉，捉回去也難養，不如留它在這林子里，自在啼，供有緣人解悶。”

虞寧初聽見這話，不由地朝他看去。

涼亭三面都有長椅，宋池就坐在臨崖的那一邊，側坐著，背靠紅漆亭柱。他一條搭在長椅上，一條放在外面，那麼危險的位置，他竟毫不在意，眉目澹泊，恍如謫仙，隨時都可能乘風而去。

“哥哥什麼時候這麼信緣分了？”宋湘出口揶揄道。

虞寧初驀地記起自己拒絕那只小胖龍的借口，心虛地去賞楓了。

宋池看眼妹妹，目自那位小表妹的面紗上掃過，笑而未答。

休息夠了，大家繼續登山。

又攀登了一段距離，前面出現一片平坦的地帶，中間建造了一座寺院，名為碧云寺。

孩子們要去寺里進香。

虞寧初從僧人手里接過三支香，拜佛時，求了自己與親人無病無災，順便也求了姻緣順遂。

上香完畢，幾人結伴朝碧云寺口走去，就要出去了，外面突然走進來一行人，乃是兩位華服公子與隨從。

“子淵，你怎麼在這兒？”其中一位方臉厚的華服公子驚喜地問宋池。

宋池笑道：“今日不用讀書，我們兄妹出來賞秋。”

他們招呼時，沈明嵐悄悄告訴虞寧初：“剛剛說話的這位是二皇子，旁邊那個是國舅府的韓宗延，大伯母的親侄子。”

虞寧初記下了，與沈家兄妹同時給二皇子見禮。

二皇子笑著讓四人免禮，多看了沈明嵐兩眼，目就落到了沈明嵐旁邊的上。雖然戴著面紗，可出來的眼眸盈盈似水，更是白皙，必然是個人。

“這位是？”二皇子不掩興趣的問。

虞寧初暗暗張起來。

沈牧恭聲答道：“是我表妹，先前一直隨二姑夫住在揚州，節前才接來京城，禮儀不周到之，還請殿下海涵。”

二皇子面疑。

韓宗延靠近他，低聲耳語了一番。

二皇子這才想起平西侯府曾經還有一位庶出的姑娘，不過他對虞寧初的父母并不關心，只想瞧瞧到底長什麼樣。

韓宗延經常與二皇子廝混，比二皇子肚子里的蛔蟲更明白二皇子的所思所想，笑著對虞寧初道：“原來是新來的表妹，怪不得我以前去侯府探姑母都沒見過，不過，今日無風無沙，表妹為何戴著面紗？”

沈明嵐搶著道：“水土不服，臉上長了疹子。”

這樣的借口，韓宗延只能放棄迫使虞寧初取下面紗的計劃。

“殿下要去寺中進香嗎？”宋池問。

二皇子長了一副憨厚的容貌，目卻很是輕佻，在虞寧初上轉了一圈，他笑道：“隨便逛逛，既然遇上你們，咱們便同行吧。”

宋池很是歡迎：“正好我們要去狩獵，還請殿下為我們評判。”

二皇子驚道：“狩獵？”

沈牧：“是啊，妹妹們喜靜，隨便挑個涼亭看看楓葉就能待半天，我們可不了。”

宋池：“走吧，趁現在還早，等會兒游人多了，獵都躲到深山老林不肯出來了。”

就這樣，宋池三人以狩獵為理由，順理章地帶走了二皇子、韓宗延。

他們走了，自有隨從保護姑娘們。

沈明嵐瞪了一眼韓宗延的背影，低聲提醒虞寧初：“韓宗延是國舅府的獨苗，從小被家里長輩寵，養得他無法無天，別的不提，他這人非常好，表妹若遇到他，千萬離他遠點。”

宋湘補充道：“二皇子也是個風流好的，這就臭味相投。”

不過們一個是郡主，一個是侯府嫡，兩人還不敢打們的主意。

虞寧初最怕因為容貌沾惹這些，當即對沈明嵐道：“下個月國舅府的喜宴，我就不去了。”

韓家與侯府大房是直接姻親，三房去吃席只是隨禮，舅舅舅母不去或許會讓人問一問原因，初來乍到，很多人還本不知道這件事，更不會關心是否出席。

沈明嵐想了想，同意了，若是因為去了一趟國舅府讓韓宗延盯上表妹，簡直比蒼蠅落在上還惡心。

三結伴往山下走，沈牧離開前打過招呼，讓們先回侯府。

到了侯府，休息休息也該吃午飯了。

虞寧初才洗了臉，沈明嵐抱著一個匣子過來了，原來是大夫人韓氏在首飾鋪子看中一套梅蘭丹的發鈿，覺得府里四個姑娘分剛剛好。

沈明漪一直都喜歡蘭花，挑了蘭花鈿。

宋湘選了梅花鈿。

剩下牡丹、花兩朵，牡丹白中帶，花金中帶紅，都很好看，價格自然不菲。

若論貴氣雍容，花鈿金紅的更盛三分，牡丹雖有花王之稱，卻不如金紅端莊。

“表姐喜歡哪個？”虞寧初先問。

沈明嵐笑道：“如果我跟你客氣，該把花讓你，可我知道你不習慣這麼貴氣的，正好我喜歡，咱們姐妹就別見外了。”

說著，將嘟嘟的牡丹鈿虞寧初的發間，自己戴上了那朵花。

虞寧初照照鏡子，遲疑道：“大舅母送了這麼貴重的禮給咱們，咱們是不是該去當面道謝？”

沈明嵐：“嗯，吃過飯再去吧，先去找阿湘。”

用飯的時候，姐妹倆都戴著新得的發鈿，三夫人瞧著喜歡，可惜道：“這應該是百珍樓新出的式樣，早知道我先去買兩套了，你們倆一人一套，平時四朵換著戴。”

沈明嵐道：“不用，這樣好的，我們各自戴自己喜歡的。”

三夫人點點頭，兒外甥收了大夫人的禮，回頭也得給沈明漪補上一份價值相當的。

這就是妯娌之間的人往來。

飯后，姐妹倆先去二房找宋湘。

墨香堂中，因為宋池住在前院，反而是他先見到兩個表妹。

在侯府走，虞寧初不可能還戴著面紗，本就是明艷之姿，此時再戴一朵艷在下泛著玉澤的牡丹鈿，真是步步生輝。

宋池站在廊檐下，看著二走近。

“池表哥，阿湘呢？”沈明嵐笑著問。

宋池道：“我才回府不久，阿湘在姑母那邊用的飯，可能還在陪姑母說話，你們找何事？”

沈明嵐指指頭上，俏皮道：“大伯母賞了我們一人一朵發鈿，我們準備去道謝，想阿湘一起。”

宋池自然而然地看向們的頭頂。

虞寧初微微低頭，長睫垂落，似朵不愿供人觀賞的幽谷花。

下一刻，就聽宋池贊道：“侯夫人好眼，你們先進來坐吧，阿湘應該也快回來了。”

虞寧初看向沈明嵐。

沈明嵐大大方方道：“那就打擾表哥休息了。”

宋池笑笑，帶著兩人進了廳堂。

虞寧初眼觀鼻鼻觀心，挨著表姐坐在遠離宋池的客位，有人走進來，才抬眸看看，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廝，紅齒白的，自帶笑相。

“姑娘們請用茶。”阿謹穩穩地擺好茶碗，溫聲道，隨即退了出去。

虞寧初想，原來宋池這邊端茶倒水的都是小廝，大多數人家都是安排丫鬟當此差事。

茶香沁人，虞寧初端起茶碗。

表妹安靜，宋池也不是多話的，沈明嵐只好挑起話題：“表哥你們去狩獵，可有打到什麼好東西？”

宋池笑道：“沒去深山，只獵到兩只野兔，人送去廚房了，你們可吃得慣兔？”

虞寧初馬上搖搖頭。

沈明嵐道：“我吃不來，我娘吃麻辣兔。”

宋池道：“那好，等會兒我吩咐下人送一只給三夫人。”

說話間，宋湘終于回來了。

得知姐妹們的來意，宋湘馬上丫鬟去取的梅花鈿來，就在廳堂里戴好。

“好看嗎？”宋湘問哥哥。

宋池頷首：“好看。”

宋湘嘟：“你都沒仔細看，一點都不誠心。”

宋池無奈地笑。

宋湘招呼虞寧初二人：“不理他了，咱們走吧。”

終于不必繼續與宋池同堂，虞寧初如釋重負。

到了大夫人韓氏這邊，沈琢、沈明漪居然都在。

韓氏免不得要夸贊三個姑娘一番。

沈琢垂眸旁聽，腦海里全是虞寧初剛剛進門時的畫面，牡丹花鈿艷真，卻遠遠不如花下之人。

船上眉眼間籠著清愁，讓人忽略了的艷，這才安頓下來，便如一朵當季盛放的牡丹，國難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