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 宋池帶著阿默離開了，慶云寺的高僧們也準時來了虞家做法事。

法事要做七日，虞寧初讓丫鬟們看好虞揚兄妹, 與李管事守在虞尚的院子里, 做好場面活兒。

到了夜里, 虞寧初讓李管事盯著這邊, 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朝廷派了新任員頂虞尚的缺, 除了偶爾有虞尚的故來探，虞寧初需要面應酬一番，大多數時間都很清閑。

法事做到第六日, 半夜三更，虞寧初突然被一陣驚醒。

忙起床更，帶著杏花朝正院趕去, 到了正院, 只見虞尚的房間火閃現, 仆人與僧人們都在忙著運水進去滅火，一團，有兩個護院架著虞尚出來了, 燈影搖曳, 虞尚的頭發胡子擺都有被火燒過的痕跡，渾上下漆黑一片, 像個炭人。

萬幸屋里的火勢并不大，很快就被人撲滅了。

有護院提著一疊尚未燒干凈的黃紙出來，虞寧初拿到燈下一看, 正是虞尚的字跡, 寫些悼念母親懇求母親放過他的荒唐之詞。

所以，這火是虞尚夜里祭拜母親自己放起來的？

“姑娘, 老爺的病好像更嚴重了，我們進去時老爺竟然還把燒紙往里塞，不希我們看見他在祭拜夫人。”

虞寧初聞言，再去看虞尚，果然角一圈都被燙紅了，舉著雙手想捂又怕疼的樣子。

好好的夜晚鬧出這種事，虞寧初只覺得頭大，一邊人去請郎中給虞尚診治，一邊讓丫鬟快點收拾好里里外外的狼藉，別耽誤了明日最后一場法事。

李管事暫且將虞尚扶到了后院陳氏原來的房間，虞尚很疼，一直發出野般的嗚咽低吼，虞寧初看不來這種場面，只在外間等候。

郎中終于來了，在里面檢查了很久，出來后回稟虞寧初，說是虞尚吞火燒到了舌頭，暫且是說不出話來了，只能養著，等傷口結痂了，看看能不能恢復正常談吐。

燒到里，喝水吃飯都了問題，這要是疼自己的父親遭這番折磨，虞寧初定要心疼落淚，然而與虞尚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父分，只掛著父的名號，虞寧初便全部給李叔、丫鬟理就是，待塵埃落定，又回了自己的院子。

鬧騰了大半夜，虞寧初是睡不著了，躺在床上，腦海里全是虞尚發瘋的畫面。

母親去世后，虞尚與陳氏夫妻恩，就像不曾有母親這個人一樣，為何虞尚落了次水，竟如此懼怕起母親來？即便真有鬼魂，母親因為心結而死，恨的怨的都是京城那幫人，怎麼可能來糾纏父親？難道父親做過什麼特別對不起母親的事，所以才會將落水一事推到母親鬼魂作祟上，生出了心病？

可惜，那些陳年舊事，虞寧初想了半夜也想不出任何頭緒。

最后一日法事結束，慶云寺的高僧臨走前，出言安虞寧初，說昨晚虞尚與冤魂的恩怨已了，以后安心養病，應該不會再出岔子了。

虞寧初對慶云寺的高僧沒有什麼好，當初虞尚要嫁給曹奎，如果不是舅母沈琢花錢讓慶云寺改了說法，與曹奎的八字定會被慶云寺說天作之合。

什麼得道高僧，無非打著佛祖的名號立足賺錢罷了，要不是要扮演孝，虞寧初才不會請他們來做法事。

高僧們一走，虞宅又恢復了往常的安靜，只有虞尚因為病重，不時會發出三兩聲痛苦的哀嚎。

虞家暫且沒什麼事了，不知道宋池那邊的案子辦得如何了。

想到錦衛辦的那些殘害忠良的案子，虞寧初的心又是一沉。

難道宋池真的與韓國舅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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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寧初待在虞宅，不清楚外面的形，殊不知隨著錦衛將廣陵書院圍了鐵桶，任何人只許進不許出，整個揚州城的百姓都變得戰戰兢兢起來，有人替書香門第的蘇家擔心，有的人則擔心自己與蘇家的一點會不會惹火上。

北鎮司使馮越將搜羅蘇家悖逆的證據完全給了宋池，他只管在外面盯著。

連晴多日的天空似乎也到了人間的沉重，變得烏云布，明明是白日，卻變得像黃昏一樣昏暗沉。

街上的百姓越來越了，偶爾有個人影，也是行匆匆。

廣陵書院外，馮越敞著領口坐在馬車中，車中有冰，他一邊搖著扇子，一邊斜眸盯著書院里面，那里，宋池正在給蘇家上下用刑。

“我招，我招了！”

酷刑之下，有蘇崇的弟子認罪，稱蘇崇曾囑咐他們考取功名，授之后再聯合起來造反。

一人招了，陸續有學院弟子招供，包括蘇崇剛進門不久的四兒媳，也稱曾聽聞蘇四爺酒后說些大逆不道的話。

如此，蘇家意圖謀反的罪名便落實了。

宋池將人證與詩信證都送到了馮越面前。

馮越大喜，對宋池道：“既然證據已經確鑿，郡王便開始抓人吧，從蘇崇算起，蘇家九族一個都不許放過。”

他剛說完，鼻尖一涼。

宋池與馮越同時仰頭，了一日的天，終于開始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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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封鎖了城門，錦衛派了人專門在城門口盯著，凡有疑似蘇家九族名單上的百姓，都會被扣下。

這場雨從昨日黃昏下到第二日黃昏，依然沒有減弱的跡象。

馮越坐鎮衛所，快一更天時，發現宋池回來了，披著油帔，擺，攜了一錦衛的肅殺之氣。

馮越請宋池來他屋里喝酒。

“今日如何？”馮越一邊給宋池倒酒一邊問。

宋池道：“各個城門都有蘇家親信試圖逃跑，已經抓了，這是名單，大人請過目。”

馮越在旁邊坐下，接過宋池遞過來的名冊，這里面全是宋池搜集到的蘇家九族人員，當然，馮越自己也搜集了一份，如果宋池的名單能夠完全與他的對上，就證明宋池沒有暗中協助蘇家潛逃，而是一心替正德帝、韓國舅做事。

名單都被馮越記在了腦子里，他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掃過去，忽然，里面出現一個連他都沒有查到的人。

“蘇二爺竟然還養了一個私生子？”馮越驚訝道。

宋池：“是，從蘇二爺邊一個妾室里問出來的，蘇二爺的書房曾經有一個他頗為喜歡的丫鬟，因二太太不喜，蘇二爺無奈將那丫鬟打發了。我讓人去查了查，發現蘇二爺一直與那丫鬟保持著來往，孩子已經四歲了。不過那丫鬟住在揚州城外的柳河村，我下午已經派人去抓了。”

馮越很高興，朝宋池舉杯道：“郡王年紀輕輕便心細如發，馮某佩服，這杯敬郡王。”

宋池笑道：“大人有茶嗎？我怕喝酒誤事，從不飲酒。”

馮越一怔，剛要說話，有個錦衛突然冒雨趕來，跪在門外道：“回稟郡王，我等趕到柳河村，發現柳茉兒母子已經逃了，據村民說，有一個壯漢車夫去接了他們，肯定是蘇二爺派去的護院。”

宋池聞言，蹙眉離席，對馮越道：“大人鎮守揚州，我去抓人。”

說完，他已轉朝外走去，連剛剛下的油帔都忘了穿，轉眼就消失在了瓢潑大雨與濃墨般的夜當中。

馮越端著酒碗，慢慢地轉起來，不久后，他輕輕嘆了口氣，似同，又有一幸災樂禍。

皇族又如何，郡王又如何，因為出自老晉王那一支，宋池天生就被正德帝忌憚，想要去掉這份忌憚，只能比他們這種普通員更加賣命。

突然，夜空中劃過一道刺目的閃電。

雷聲隨即而來，馮越打了個冷戰，這麼大的雨，幸好宋池肯去拼命，不然還得他親自上陣。

喝了酒，馮越回房睡了個好覺，因為宋池出城抓人去了，他親自去盯著城的靜。

大雨連著下了數日，第四日，雨小了，馮越也終于又得到了宋池的消息。

再見宋池，宋池竟然是被人抬回衛所的，右肩中了一箭，俊的臉被雨水打，蒼白如紙。

阿默與同行的幾個錦衛也帶了傷，而這幾個錦衛，都是馮越的人。

其中一人道：“稟大人，我們沿途去追柳茉兒母子，沒想到這竟是蘇家設下的埋伏，對方將我等引到一片山谷，早有弓箭手死士在那里埋伏，幸好郡王箭法了得，才給了我等反殺之機，可惜郡王被人襲中了毒箭，我們也死了三個兄弟。”

“毒箭？”馮越大驚，嚇得去扯宋池的袍。

阿默含淚道：“大人輕些，我等為郡王拔箭時已經挖去了一圈，這一路顛簸，傷口不斷撕裂止，只怕傷得更重了。”

馮越已經看到了宋池的傷，紗布殷紅一片。

“快抬去郡王房里，趕請郎中重新替郡王包扎。”馮越也開始急了，蘇家一案，宋池立了大功，如果宋池有什麼差池，他怕正德帝降罪自己。

阿默守著宋池離開后，馮越轉問其他屬下：“你們中了埋伏，那對兒母子呢？”

“夜黑路，那二人逃跑時不小心跌落山崖，今早我等已經去山下搜過，柳茉兒命大，只是摔昏過去了斷了幾骨頭，兒子腦袋磕到石頭上，已經死了。”

馮越：“可讓人驗明過，確實是們母子？”

“已經讓蘇二爺見過了，蘇二爺見到那孩子的尸，哭昏了過去，如此，可還需要抓柳河村的村民來認？”

馮越擺擺手：“不必了，照著名單，全力搜捕其他人。”

一個私生子而已，而且宋池費了這麼大的波折去抓，還差點丟了命，肯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