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太子理完政事，回到東宮后先陪太子妃與兩個孩子吃了晚飯，不不慢地去了書房。

假扮太監混進宮的“韓家死士”早已藏匿于此, 等候多時, 另有太子的心腹侍衛看守。

“太子請過目。”死士跪在地上, 取出收藏的信, 雙手托舉。

太子坐在書桌前, 紫侍衛過來取走信，再給太子。

太子接過信，信封粘連完好無損, 但這也說明不了什麼，也許有人先拆過信，再換個信封放進去就行了。

他撕開信封, 又觀察了一遍信紙的折痕, 這才開始看了起來。

死士始終低著頭, 紫侍衛站在他旁邊，見太子眉頭越皺越，臉比當初安王橫死時還要難看, 憤怒中又有種恐懼, 紫侍衛突然張起來。

半晌，太子緩緩折好信, 看向死士：“這封信，都有誰看過？”

死士沉聲道：“信乃娘娘親自給屬下，屬下一直保管, 不曾讓外人知曉。”

太子：“你可看過？”

死士：“屬下不敢！”

太子冷笑：“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母后的人, 可有憑證？”

死士面不改，垂眸道：“娘娘料到殿下會有此問, 臨別前曾告知屬下，說您時，曾為一碗茶水與安王起了爭執。”

太子眉心微跳，若無其事問：“為何起爭執？”

死士：“這，娘娘并沒有告訴屬下，只道屬下說出此事，殿下自然明白。”

太子咬了牙。

他還是年時，安王只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被父皇母后慣得無法無天，因為被他訓斥了一次，安王竟然尿在他的茶壺里，再裝模作樣倒茶向他賠罪。等他喝完，安王才湊到他耳邊說出此事，太子大怒，一直追打安王追到母后面前。而這件事，并無丫鬟知曉，只限于他們母子三人。

安王雖然頑劣，但還不至于蠢到將此事告訴別人，損他這個太子哥哥的面。

回憶結束，太子朝紫侍衛使了個眼。

紫侍衛立即劍，一劍刺死士的后心。

死士難以置信地看向太子，仿佛不懂太子為何要殺自己，獻從他的傷口流出，眨眼之間，他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紫侍衛走到外面，喊人來抬走尸，等書房重新恢復安靜，紫侍衛疑道：“殿下看出他是假冒的了？”

太子搖搖頭，無論信的容還是死士的話，都讓他確定了一件事，這封信是真的。

母后是父皇的第二任妻子，在母后之前，父皇妻妾雙全卻無一人懷過孩子，前前后后只有母后生了他們兄弟。小時候太子不懂也沒有思索過這件事，長大了，旁觀著母后與國舅的行事，太子便猜測母后懷上他，肯定用了什麼手段。然而，太子幻想的手段，是母后尋到了什麼藥，而非找人借種。

母后擔心，婉妃妃的懷孕會讓父皇懷疑他的份，事實證明，從婉妃懷孕開始，父皇就已經在對付他了，撤了好幾個他提拔上來的員。

當時太子還以為父皇是因為國舅一案不滿他重太子妃的娘家人，現在想來，父皇看他不順眼的真正理由……

太子又想到了宋池與父皇的幾次謀，宋池掌管錦衛，錦衛對員的一切幾乎無所不知，會不會是宋池提前發現了什麼蛛馬跡，將消息告訴父皇，致使父皇對他疑心越來越重？只有如此，才能解釋父皇為何寧可相信老晉王一脈的宋池，也不肯將錦衛給他這個兒子。

取下書桌上的燈罩，太子將信放其中，親眼看著那紙張燃火，燒灰燼。

母后說得對，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趁手中還有權勢，先下手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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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有了疑心，看什麼都像是證明自己所疑的證據。

再見面，正德帝覺得太子的笑容下包藏了禍心，太子也覺得正德帝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冷。

父子相殘已定局，就看誰先打消顧慮，誰更狠心手了。

九月底，在東宮理政務的太子得到消息，宋池又進宮面圣了。

來得正好，太子朝心腹侍衛遞個眼神，他繼續穩坐東宮。

宋池來向正德帝匯報錦衛的案子，說完案子，君臣繼續單獨談了片刻，隨后正德帝命人端來棋盤，要與宋池下棋。

一邊下棋，一邊聊些宮外的趣事，君臣相談甚歡。

奉茶小太監泡好茶水，將托盤端到殿門前，再由正德帝邊的大太監端進室。

奉茶小太監退到殿外，垂首候著，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忽聞里面傳來大太監的驚呼：“皇上，皇上！”

小太監立即朝東宮的方向摔了一跤。

東宮屋頂，切關注這邊的侍衛收到暗號，朝院中整裝待發的太子點點頭，太子立即帶領三百東宮侍衛，疾步朝正德帝的正殿跑去。路上遇到皇宮侍衛攔路，他便高呼收到報宋池要毒害皇上，因為他是太子，皇宮侍衛不疑有他，立即放行，并且跟著太子朝書房奔去。

太子跑到書房外，又見門口侍衛一片慌，里面傳來宋池憤怒的催促：“醫怎麼還沒來！再不來，讓沈琢提頭來見！”

太子大喜，猜到正德帝中毒命危，為前侍衛統領的沈琢不惜親自去傳醫了。

“宋池毒害皇上，爾等還不誅殺叛賊！”

一路沖過來，太子拔出長劍，朝守在門衛的幾個前侍衛喝道。

前侍衛們面面相覷。

太子等不及了，讓一隊東宮侍衛先沖進去，他隨其后，防的是宋池武功高強，反抓到他。

結果太子才沖進去，一直守在兩側的前侍衛突然從外面關上了門，接著，外面也傳來了大批侍衛奔跑過來的腳步聲。刀劍影，利箭呼嘯，被關在門外的東宮侍衛猝不及防，一個個倒下，鮮飛濺，噗噗地落到書房的窗紙上，濃郁的腥氣順著隙傳了進來。

太子傻了，前面十幾個侍衛也都傻了，不敢再往殿里沖，一個個將太子圍在中間，警惕地看向殿前紋不的繡龍門簾。

太子終于反應過來，高聲朝里面喊道：“父皇！兒臣收到報，宋池意圖謀害父皇，兒臣特來救駕！”

“嗯，朕知道，宋池已經伏誅，你且讓侍衛退下，朕有話與你說。”

正德帝的聲音平平靜靜，又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太子耳中。

人果然還活著！

太子如墜冰窟，宋池今日不可能造反，要毒害正德帝的只有他，正德帝提前安排好的侍衛也只能是為了提防他，此時此刻，宋池、沈琢可能都在里面，他若單獨進去，必死無疑！

進不能進，出不能出，太子看看邊的十幾個侍衛，咬咬牙，低聲道：“敗在此一舉，此時投降，爾等只能與孤同死，你們若能進去殺死皇上，待孤登基，必厚待爾等家族親！”

侍衛們也很清楚眼前的形勢，其中一人大吼一聲護駕，率先朝沖了進去！

門簾被人扯下，太子躲在最后面，過侍衛們中間的隙，看到宋池、沈琢將正德帝護在后，三人面前，站著一隊持弓的錦衛。

嗖嗖嗖的聲響不絕，東宮侍衛們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很快，外殿便只剩太子一人，一人面對著數張朝他張開的弓箭。

咣當一聲，太子手中的長劍墜落在地，他撲通跪下，看著正德帝涕淚俱下：“父皇，兒臣……”

他沒說完，正德帝被那聲“父皇”刺激，突然奪過一個侍衛手中的弓箭，對著太子狠狠去！

那一箭正好中太子的心口，太子重重朝后倒去。

正德帝猶不解恨，拔出上的佩劍走到太子面前，看著太子那張酷似自己的臉，想到韓皇后與晉王手中的野男人不定私會了多次才生出了太子，而他竟然把太子當自己的種寵溺了快三十年，正德帝便目眥裂，雙手攥劍柄高高刺下。

太子全一，在極致的痛苦中，在正德帝嗜的目中，搐幾下，斃了命。

正德帝氣翻滾，人也不控制地朝后倒去。

宋池、沈琢連忙沖上來扶住他。

正德帝恨啊，一手養大的兩個兒子都是野種，韓皇后，韓氏！

“朕沒事！子淵，你即刻帶錦衛前往行宮，將韓氏一黨全部死，一個活口也不能留！”

“臣領旨！”

“沈琢，你速速調遣軍，抓捕太子妃及太子其他黨羽，寧可錯殺，一個都不能放過！”

“臣遵旨！”

確定正德帝無礙，宋池、沈琢雙雙告退，疾步朝宮外走去。

寒冬即將來臨，今日慘淡，大片的云布滿天空，隨時可能將那慘白的明日也遮蔽。

沈琢看向前方，寒風吹得宋池墨的錦衛服獵獵作響，才剛剛協助正德帝誅殺太子的宋池，側臉俊如玉，仿佛只是一個玉面書生遇到了急事，竟看不出一殺氣。

可沈琢不明白，太子是正德帝唯一的兒子，只要耐心再等幾年便可登基，為何要造反？正德帝又是如何提前得知太子的計劃，安排他帶人暗中埋伏？

他不知道，宋池一定知道，自從韓國舅死了，宋池便是正德帝邊最重的紅人。

“子淵，太子謀害皇上，這事是你先察覺的？”宮門就在眼前，那里停著兩匹駿馬，再不問就來不及了，沈琢突然拽住宋池的手腕，肅容問道。

宋池轉，看著沈琢鄭重無比的冷峻臉龐，笑了：“大哥莫非忘了我的職？我在錦衛，理當替皇上掌握民的一切向。”

沈琢：“那你可知，太子為何要反？”

宋池看眼東宮，還是那副云淡風輕的笑臉：“關乎皇家機，沒有皇上允許，恕我不能奉告。”

沈琢無奈地松開手，以前宋池住在侯府，他都看不這位表弟，等宋池遷郡王府，徹底融錦衛，沈琢就更看不他了。

“對了大哥，我這次去行宮，可能要十日左右才回，京城若有變故，還勞大哥替我照拂阿湘一二。”

并肩走出宮門，宋池突然低聲囑咐道。

沈琢詫異他為何這麼說，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宋池便朝他笑笑，翻上馬，朝錦衛的方向去了。

四井胡同，虞寧初對宮里的大事一無所知，坐在后院的小花園里，悠哉地晃著秋千。方才遮住日頭的烏云又散了，落下一片，虞寧初舒服地閉上眼睛。

忽然，旁邊的巷子里傳來兩道急促的馬蹄聲。

虞寧初不偏頭。

高高的院墻阻隔了的視線。

墻外，宋池瞥眼虞宅的幾幢屋舍，催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