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今晚對于陸家而言簡直是飛狗跳的一晚。

任誰也沒想到陸予能當著陸家人和傅鳴的面說出這麼難聽的一番話，也沒人想到陸鴻維在傅鳴面前連偽裝都剝下來一杯子砸向陸予的臉，更沒人想到最后被杯子砸得竟然是陸鴻維自己。

杯口在陸鴻維的額頭上印下了一條顯眼的紅痕，無法預料又突如其來的劇痛令陸鴻維半閉著眼睛，搭在桌面上的手握拳，手背上有青筋鼓起，那一聲一聲的無一不在證明此刻的他已經氣得快昏了頭。

陸夫人滿臉擔憂地站在丈夫邊，看著管家匆匆忙忙找家庭醫生過來，目一轉，在及到陸予平靜無波的臉時，心頭的怨恨終于像是破了個口子的口袋，拼命往外鉆去。繃著臉，出口的聲音都帶著些許抖。

“陸予，從我們把你帶回來就是一個錯誤，你怎麼可以這麼對你爸？你還有沒有規矩了！”

“您說笑了，從來沒人教我規矩。”陸予推開椅子，目冷淡如萬里冰封的雪地，“別好像對我很失的樣子，事實上從一開始你也沒打算把我當真正的兒子。有時間照照鏡子，撕下這張臉皮里面到底有多丑陋，你應該看得見。”

“既然今天大家都在，恰巧兩位都有把我丟掉的想法，不如就趁著這次的聯姻，把我從陸家族譜中去掉。不過——”

陸予冷眼看著依舊捂著額頭的陸鴻維：“我想你在得知我乞丐份的時候就沒想過將我的名字添到族譜上。所以，公開和我斷絕關系怎麼樣？兩位考慮考慮。”

見陸予抬步要走，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等等！”

陸霄循著聲看去，只見陸櫟滿臉焦急之的著陸予，他愣了一秒。隨即邁著大步匆匆忙忙上前，一手拽住了陸予的手臂，“你是爸媽的孩子，爸媽找了你二十年，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

陸櫟一張清秀白凈的臉繃得的，他深吸一口氣，在這沉重的氣氛之下，咬著里的也跟著勸：“我知道二哥對我很不滿，你一直覺得是我搶走了屬于你的一切。我答應你，以后我什麼都不跟你搶，如果你想要我就主開新聞發布會告訴大家我和陸家之間沒有緣關系。你留下來，跟爸媽道歉，然后好好孝順他們。”

秦蓁蓁愣了幾秒，眼里的小兒子一直都是小太一樣，每天洋溢著快樂的笑容。他會在生病的時候放掉所有的工作陪在邊，會給帶各種巧的小件。秦蓁蓁是真的很喜歡陸櫟，從將陸櫟帶回家就將陸櫟當了自己的親生孩子。

可現在陸櫟卻要為了陸予，離開他們。

一個心的小孩，一個只會鬧事的麻煩。

秦蓁蓁幾乎立刻就做出了選擇。

“櫟櫟，回來。”

陸櫟回頭：“媽。”

秦蓁蓁閉了閉眼睛，聲音難得帶上了一點強：“既然當初是我和你爸爸帶你回家的，你一輩子都是我家的小孩 。陸予，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你的錯，你要是真的想和我們家解除關系，我們會——”

“不行。”說話的人是陸霄，英俊高大的男人站在一側，他與兩方人都有一段距離，像是刻意保持的，“今天不是來談陸家和傅家聯姻的事嗎？我覺得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主要還是陸予和云朝之間的事得定下來。”

話一落，看了半天熱鬧和玩笑的傅鳴不聲地舉起酒杯喝了一口，沖陸予出了個怪異的微笑：“沒關系，聯姻的事可以明天再談。今天，還是談一談孩子的教育問題，陸予你這子是該收斂一下，豪門爺這姿態可不行，得被人笑話的。”

陸鴻維也在這時候緩了過來，抑著滿腔怒火應和了一句：“傅老哥說得對。”

陸鴻維的呼吸聲里都帶著火氣。

從一開始他就對陸予不滿意，在城南老區的乞丐堆里看到畏畏的青年時，他的第一反應并非終于找到孩子的喜悅，而是在心中發出了頗為不可置信的反問：這個人，真的是他和蓁蓁的孩子嗎？

陸鴻維曾一度攬著妻子的肩膀，描繪著陸予該有的模樣：“他應該像你一樣有雙很漂亮的桃花眼，智商估計也傳我倆，氣質方面就更不用說了，你看看老大就知道了。”

因此在親眼見到陸予時，數不盡的失將陸鴻維完全籠罩了起來。

如果可以，他或許會選擇當場轉離開。

但他沒有，一直以來上流社會對陸家找親生兒子找了二十年這件事非常贊賞，好名聲掙了不，若是在此刻轉就走，明天就會有新聞報道：陸家意外發現親生子是乞丐后決定與親生子斷絕關系。

到時候陸家就會被反噬。當時有多看得起陸家，此刻就有多嫌棄。作為陸家的掌權人，陸鴻維是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可他現在覺得自己當時做錯了，陸予來陸家短短兩個月已經為陸家惹上了無數麻煩，此刻竟然還大逆不道地將酒杯砸在他這個當老子的額頭上，這種毫無教養的小畜生就不配當他陸鴻維的兒子。

而作為陸鴻維的大兒子，陸霄無比清楚此刻的陸鴻維連掐死陸予的心都有。他抿了抿薄，拽住陸予的手臂，扔下一句‘我和他好好聊一聊’后將人拉到了花園門口。

夜悄然而至，昏暗的燈打在陸予的半張臉上，讓他大半都藏在黑暗下。陸霄沒心思去看陸予的表，只是皺眉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只是和家里人稍微有點矛盾，不該像現在一樣張詛咒陸傅兩家又對爸手。”

陸予揚起眉，連眉梢都染上了霜雪：“你拉我出來就為了說這個？”

陸霄深吸一口氣：“不是，我是想建議你答應和傅云朝訂婚。爸現在很生氣，你要是真的離了陸家，他要是想對你做點什麼，你本反抗不了。傅云朝雖然在傅家沒什麼實權，但起碼還掛著傅這個姓——”

多的陸霄發現竟也說不出來了。

因為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哪怕傅云朝掛著傅姓，但傅鳴要是有點心思，傅云朝和陸予的下場是一樣的。

尤其是，傅云朝更好下手。

他本來就不好，哪怕被傅鳴搞死了，傅鳴也可以用一句‘病死了’來解釋。

陸予見他沉默，也懶得在這里浪費時間。以前很多次陸予都需要他的安，但陸霄沒有。在陸予獻祭了靈魂和，什麼也不剩下只有一座兇宅回到這里以后，陸霄竟然開始關心這個弟弟。

他忽然記起符玔曾經靠在椅子上曬著太，笑瞇瞇跟他說：“我有兩個朋友，跟我關系可好了。但凡我哪里有點不舒服就張兮兮的，恨不得按著我的頭給我送醫院去。我要是走了，就放心不下這倆蠢貨。”

明明符玔和賀錫儒、韓青巖他們沒有半點緣關系，可臨死了還放不下他們。

而陸霄作為陸予的親哥哥，在陸予被刺激得幾次崩潰時，不止沒有出現，連這些事都不知道。

陸予轉離開了花園。

陸霄站在原地看他清瘦修長的背影被燈拉得很長很長，繼而徹底消失在黑暗之下。其實今晚上繁星漫天，但再多的星星也沒能照亮陸予腳下的一方土地，就好像他從來都不屬于亮。

暗的角落才是他的歸屬地。

“大哥。”

屬于陸櫟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陸霄偏頭看去，陸櫟有些蒼白的臉印他眼中，他的視線瞥過青年各，忽而察覺到陸予比陸櫟大了幾個月，可單看形卻比陸櫟單薄多了。那只手在扣住酒杯的時候皮下青的脈絡都能瞧見，抬眸看他時連都是淡的，像長久沒有攝足夠營養卻迅速拔高的年。

陸霄微愣，垂下了眼眸，“沒事，爸那兒怎麼樣了？”

陸櫟回答：“爸很生氣，傅伯伯也走了。哥，你說二哥真的這麼恨我們嗎？”

“可能吧。”

…

錦繡花園附近沒有計程車，陸予翻出手機看了看，最近的接單車也要在二十分鐘之后到達。他慢吞吞走在馬路邊緣，后緩緩跟上一輛黑車，傅云朝單手撐著車玻璃，含笑的目遠遠落在前方清瘦的背影上。

傅鳴為他挑選的未婚夫，實在是太合他口味了。

除了傅云朝自己，沒人知道當陸予撐著他的椅俯進他眼中時，那從靈魂而散發的栗。目勾勒出青年半在黑暗中的廓，他想起陸予那平靜無波卻裝仿佛裝下了整個夜空的眼神，薄緩緩勾出一個弧度。

“我們捎陸二一程。”

坐在駕駛位的預言家出笑容：“好的。”

車輛很快在陸予的旁停下，降下的車窗后出傅云朝清雋的臉來，他的聲音一如春日晚風，耳便是：“陸二，去哪兒，我讓司機送你。”

陸予回頭看他。

男人角的笑意勾著點漫不經心，襯領口解開了不止兩顆扣子，那朵吸引了陸予注意力的黑薔薇在蒼白的上熱烈綻放，再往里是汩汩流的。陸予的結微微一，他緩緩斂下眼眸，應了一聲：“謝謝。”

車里非常安靜，淡淡的檸檬草氣味占據了鼻尖，不濃烈也不難聞。陸予看向傅云朝時，男人肆無忌憚地疊著長，眼底笑意不散：“怎麼這麼看著我？”

陸予看著他，慢吞吞扔出一句與此刻話題似毫不相關的話：“看上去，傅鳴好像會死得更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