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蔣澤端以匿名份在地下論壇發布的需求信息得到了回復。

他的條件相當簡單：高價求購二手773型號人工智能。男。表無重大缺陷即可。

許是在眼花繚的信息中他的要求太過隨意，反倒被認為沒有誠意的釣魚。心急如焚等了快一天，才終於看見了新提醒。

賣主同樣是匿名，風格和蔣澤端一樣簡潔。兩人總共說了不到五句話，就當即拍板，一手錢，一手貨。

顯示易功的幾分鐘後，蔣澤端的空間傳遞口就“鐺”的想起了提示音。

拉開閥門，一個赤的機人平躺著被送到了面前。

冷眼在那狀若睡的陌生男人上打量了一番：黃種人，25到30歲年男，結實，長相不錯。高和蔣麓相差較大，表無損痕跡，或者說，保存相當玩好。

挑了挑眉，看來變態如蒙德裡安的買家還是數。

按了一下按鈕，男人慢慢翻轉了背面。幾乎是同時，蔣澤端就罵出了聲。

——那個機人的門周圍是大片干涸發黑的跡，混著風干的，就像是幾天前的現場。

閉著眼努力平復許久，還是沒忍住，登回論壇用盡所能想到的骯髒詞彙問候了那個賣家，然後關上電腦，憤怒的按下了清潔按鈕。

力清洗完畢後，蔣澤端又用測量儀對其進行了全方位的數據檢測。萬幸的，除去門周圍的被過度使用外，這機人很新，參數和功能也一俱正常。加點時間的話，一周左右應該就能修改完畢。

蔣澤端角剛微微揚起來，就又犯起了難——該把這麼大個“人”，藏在哪兒?

臥室?書房?健房?倉庫?實驗室?……抿住想了很久，才懊惱的發現不知何時這個家裡就沒有對蔣麓足的地方。就連幾年前他一直大門閉的辦公室，現在不知不覺間也任青年出自由。

所以……放哪呢?

暫時將機人扔回了傳遞箱裡，等到中午，蔣麓又從公司趕回來給自己做飯。

西裝革履，風塵僕僕的青年發現餐桌前的父親今天好像很是心不在焉。

看見男人默默低垂著腦袋，抬起手腕懶洋洋的往裡送飯，已經吃完的青年忍不住輕聲了一聲，“爸爸?”

蔣澤端像是思路突然被打斷，抬起頭時茫然的眼神和額前散下的幾縷額發，竟看上去有幾分可。

青年笑的眼睛彎彎，走到蔣澤端面前，彎下腰用指腹他的角，“想什麼呢，心不在焉的。”

看著父親下意識的往後躲，蔣澤端手指一用力，淡淡說，“粘上番茄醬了。”

直起腰，毫沒有撒謊的跡像的他又笑著問了一遍，“怎麼了爸爸？一中午都不說話。”

蔣澤端抬起眼睛看了他一會，才說，“還不走嗎？今天怎麼不急。”

“爸爸的星際船那麼棒，開快點就可以了。”

說起這座星際船，確實是蔣澤端有的喜歡品之一。只不過他很開，平常只有去公司或是接蔣麓的時候用，現在蔣麓上班就直接讓他開了去。看著蔣麓亮晶晶的眼神，蔣澤端輕咳一聲問，“喜歡嗎？”

“喜歡，當然喜歡。”青年眼睛眨也不眨，“爸爸的所有東西我都覺得是最好的。”

“……喜歡的話，等你生日，爸爸也送你一輛。”

蔣澤端說完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用叉子碗裡的面一邊低聲說，“到時候什麼的隨你挑，看你喜歡哪一種。”

沒想到青年愣了一下後，輕輕扯住自己的手腕，附在耳邊低聲道，“不能這樣哦，爸爸。”

蔣澤端被握住的手腕一抖，叉子掉到了桌面上。

“生日禮要有點驚喜才行。”蔣澤端一邊說，一邊把祥裝委屈的臉湊到父親的頸窩，“爸爸好不容易給我過一次生日，怎麼現在就把禮說出來了呀……”

許是青年上特殊又好聞的香湊近，讓蔣澤端有一瞬間失神。

待他反應過來，才努力用平常沉穩嚴父的口吻問，“怎麼?”

“……”

“……不想要這個，想要什麼？”

像是被他打敗了，蔣澤端笑著搖搖頭。的發蹭的蔣澤端脖子的。他聽見兒子在耳邊無奈又溫的笑著說了聲，“好吧，好吧。”

然後臉上一。是什麼東西了上來。

干了壞事的青年襲功後直起腰快速移到大門口，一邊後退一邊快速說，“……我記得爸爸從來沒親過我，所以我現在長大了也還是很求……嗯，從今天到生日，爸爸每天親我一下，怎麼樣？”

說完自己笑了起來。看著蔣澤端難看的臉，又有點心酸。裡一邊念叨著“啊爸爸又發火了我先走了”一邊隨意胡打著領帶。

突然脖子被拉著拽下，面容冰冷嫌棄的父親一邊扯著他的領帶一邊冷冰冰的說，“這麼多天了還沒學會！”

頭頂的青年安靜了，斜倚在門口垂眸微笑看著父親的頭頂，和耳後一小片可的紅暈。

“那我走了，爸爸。”系好領帶，蔣麓小聲說。

蔣澤端覺得他的笑容比太還要溫暖。

“爸爸，我你。”青年又低聲說，“等我晚上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獨自在家的下午，蔣澤端簡單的理了一下機人，按著當時蔣麓的產品說明書列了個調整安排。

忙活了一下午，看了眼時間，蔣麓還要過會才回來。

——這麼大個機人，到底放哪呢？總不能一直放傳送口裡，太不利於保管，平常理起來也不方便。再說，就算是這麼個地方，讓蔣麓有一天不小心看到了，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正看著面前的男發呆，突然，信息提示音響了——

“尊敬的蔣澤端先生，您好。

這裡是星聯安全局。您名下的米高樂公司於七年前生產的774型號機人近期收到投訴，所涉問題嚴重。請馬上到星聯總部說明況，並彙報貴司當前的事件理進度。

特別說明:屆時請協助我們共同找到原因。我們已為您準備好了專屬實驗室和休息室，前往總部時，只需攜帶簡單個人用品即可。

——星聯安全局”

門終於開了。

坐在沙發上的蔣澤端疲憊的抬起眼。看見蔣麓一臉錯愕的站在門口。

“爸爸……?”

“回來了？”清點好品，蔣澤端關上了虛擬行李箱，“我要出去一趟。”

兩人面對面沉默了一會。蔣澤端抿住，手放到門上時想說點什麼，看到面無表的蔣麓卻又閉了。

“爸爸。”蔣麓輕聲問，“是我說要每天親你一口，才把你嚇跑了嗎？”

不可思議的扭過頭，蔣澤端皺著眉頭打量著蔣麓，“你有病嗎？……公司出事了，我要去星聯政府一趟。”

定定的看著蔣澤端，蔣麓冰凍的表這才慢慢融化了，坐上去環住父親的肩膀，語氣關切道，“什麼事?嚴重嗎？要很久嗎？”

抿住搖搖頭，蔣澤端也不知道。

“那好吧……”蔣麓垂下手臂，卻像忽然想起什麼一樣，喊了聲“爸爸等一下”就跑進了廚房。

再出來時手裡拿了一個明的玻璃瓶，“幸虧之前提前磨好了一些。這些大概夠兩周吃的了。爸爸的營養每天一定要記得吃啊。”

被那雙眼睛盯著囑咐著，蔣澤端心裡到有些溫暖。從青年手裡接過，蔣澤端點點頭，“好。”

“……那我，走了。”

走出去的一瞬間，胳膊又被狠狠扯住了。後的青年的聲音期期艾艾道，“爸爸，等到我生日時候，您會回來吧？……”

像是心裡某東西被了，蔣澤端扭過頭，“會。”

想了想又重復道，“會回來給你過生日的。”

於是青年緩緩笑起來，比蔣澤端見過的任何一種景都要。“嗯，我相信”，青年輕輕摟住了他，輕輕著他的耳朵，“我也相信，爸爸那天一定會給我最想要的驚喜。”

我蔣麓。

告訴我我這個名字的人，是一個公認優秀而神的男人。

外界傳他孤僻古怪，面容醜陋無法示人，縱使他年名，驚才絕艷，也只是個見不得的怪人。

當然，這些可笑的無稽之談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彼時我躺在床上瞇起眼睛，線晦的臥室裡，椅子上坐著的男人五朦朧，不辨神。他好像在那裡坐了很久，等我醒來。

像是發現我睜開了眼睛，他的形也了。

他說，你蔣麓，林麓川澤的麓。

他的聲音像是下過第一場秋雨後的山林。

我蔣澤端，我是你的父親。

他從逆的椅子上緩緩起，線從晦轉為絢爛，投到他的臉上。

那一瞬間我覺得非常可笑。

那個自稱我父親的男人低下頭，琥珀的雙眼靜靜看著我。他的過於蒼白，以至於整個人都有一種病弱。五非常致，像是一件昂貴的易碎品。

在長久的沉默和對視中，“我的父親”像是遲疑了一下，然後抬起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你出了車禍，是我救了你。”他慢吞吞的說，“不過你失憶了。”

“……可你看上去像剛年。”

我出口的聲音像太久沒有使用的機，低沉沙啞。他聽見這句話明顯愣了一下，然後轉來回踱了幾步。

“我23歲了！”他瞪著我，試圖恐嚇，“還有，是我救了你！”

“我的家人在哪兒？我的親生父母呢？”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不知道。”過了一會，他才回答我。跟剛才的厲荏不同，他的語氣有些局促，“我在你昏迷時調查過，你從小就和父母走失了。”

這簡直太荒謬了。我扭頭看向窗外。

這是二樓，從這裡下去能看見郁蔥茂盛的花園和湛藍如洗的天空，可是沒有一點人味，猶如深話中與世隔絕的古堡。

“那我為什麼蔣麓呢？這是你起的，還是我父母?”

“我起的。”

我哦了一聲，閉上眼睛。邊窸窸窣窣一陣，像是他離開了，等到我昏昏睡時，又被搖醒。

他遞給了我一瓶，我喝完抬起頭，看他仍遲疑的站在那裡，像是想了想，然後手在床頭櫃上按下一個按鈕。

我面前的空氣頃刻開了一道水紋，裡面映出一個英俊非常，面容青的年。他和我呆愣愣的彼此對視，邊還掛著殘留的白。

“你看，”那個蔣澤端的人聲音得意洋洋，他指著鏡子對我說，“這張臉才是未年。”

“你已經昏迷兩年了，今年你十七歲。”

“以後我就是你的父親，即使我只大你六歲——可惜你沒得選擇。”鏡子消失了，他走到我面前彎下腰，我能從他淡的瞳孔裡看見我面無表的臉，“一聲爸爸。”

我的視線從他漆黑的發到帶著負氣和執著的眼神，再到他按著我肩膀的纖細手指。

“爸爸。”

我如他所願的了，他直起腰，慢慢揚了起來，“這就對了。”

後來我聽人講說，一個人一生中至會有兩次重大轉折。

今年我二十二歲。回憶五年前的那天，我總是潛意識中認為那天煙霧繚繞，像是裹挾了層層迷霧的雨後山林。

然而事實是，那天燦爛千，晴空萬裡。

我對那天的一切都記得如此清晰，甚至於投在我父親臉上的角度。

這天起我便站在大霧彌散的起點上，這天也便是我和我的人一切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