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白

臘月二十七，再過兩天就要是除夕夜了。

裴向雀說是有新年禮要送給陸郁，還沒完，不想被人提前知道，這幾天總是躲著陸郁，連鑰匙都沒收了，只等著除夕夜再還給他。

終於到了大年三十那天，整個寧津滿是快活的氣氛。家家戶戶，莫不是如此。陸郁也得到了允許再進對面裴向雀的家的資格，早晨運了許多菜進來，時間只夠燉一個湯，別的菜還在先行理。到了中午，陸郁用湯為裴向雀下了個面，囫圇地應付完午餐。畢竟年夜飯才是最重要的。

裴向雀手笨，打下手也做不好，在廚房幫的最大的忙，就是在菜出鍋前嘗嘗鹹淡味道，不過裴向雀的口味是依據陸郁的手藝而生的，無論陸郁做了什麼菜，在他裡都是天下味。

到了下午，裴向雀還把椅子搬來搬去，為自己和陸郁家上了對聯還有福字，還自豪，問：「陸叔叔，我，我的好不好！」

陸郁見他像個小炮仗似的跑來跑去，臉上還沾著面糊，知道他心裡開心，笑了笑，「好。」

冬日的天黑得早，陸郁擺滿了一桌子的菜，因為只有兩個人，分量很，但種類繁多，裴向雀都看花了眼。

裴向雀今天穿了件紅，襯得皮雪白，眼睛又黑又亮，裡面盛滿了信任與依賴，還有掩飾不住的喜歡。他的臉頰上均勻地覆蓋著，下稍稍圓了些，量是年的高挑修長卻不過分瘦弱，這是陸郁心養了一年的果。陸郁願意將自己的小麻雀千萬寵，養的致可，又不將他囚在牢籠中，即使要多付出許多心力，也心甘願。

他在燈下笑著，鬧著，吃著飯，和自己說話，他是活著的，是陸郁心尖上的那個人，幾乎讓陸郁沉醉其中了。

大約是新年，陸郁想的格外多。他曾經過了兩個沒有裴向雀的年，陸宅死氣沉沉，連半點歡聲笑語也沒有。

裴向雀語言障礙嚴重，對別人的話不太敏，所以在別的覺上就更加敏銳，吃飯的時候總覺得有道侵略過強的目盯著自己，可是抬頭一看，對面只有陸叔叔不不慢吃著菜。

難道是自己的錯覺？

裴向雀搖了搖頭，不知道對面做了一桌子菜的陸叔叔什麼都不想吃，只想吃一道烤麻雀。

菜都很好吃，裴向雀又饞，差點連碗裡的飯都沒有吃完。不過他想到這是不行的，除夕夜不能剩飯，否則來年一年都要吃不飽。

吃完了飯，裴向雀整個人都了一團，肚子圓滾滾的，陸郁坐在他的旁邊，笑他，「阿裴，怎麼吃的這麼撐？」

裴向雀弱聲弱氣地哼唧了兩聲，「好吃嘛！」

陸郁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紅包，遞到裴向雀的面前，「給你的歲錢，我的小麻雀，明年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他將這句話鄭重地重復了兩遍，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雖說是歲錢，但一般給錢的長輩都有些附加的心願，比如裴定給裴向龍歲錢的時候，最期盼的就是要他績出。

裴向雀問：「陸叔叔，不希，一點別的嗎？」

陸郁有些疑，眼神幽深，「別的什麼。只要你能夠長命百歲，其他的我什麼都能夠為你做到。」

只要你長命百歲就夠了。

裴向雀心裡歡喜極了，又覺得陸叔叔這樣子可不行，他太寵自己了，會把自己寵的不像話的。

他會表白，對自己的陸叔叔。

客廳裡的電視機被打開，裡面滿是熱鬧。陸郁在收拾桌子，裴向雀地查看了自己提前藏起來的東西，都完好無缺，才算是松了口氣。

這是最重要的。

窗簾半開半闔，約約間著外面的景，天是黑的，只有微照亮了幾片雪花，像是亮晶晶的閃片，裴向雀似乎對那些很有興趣，並不去看已經忙完了的陸郁。

陸郁其實猜到了他最近有一個大計劃，卻不能確切地知道日期。而他之前已經說過了，等他的小麻雀到今天。很可惜的是，他的小麻雀最終還是沒有膽量告白。

他不捨得裴向雀再繼續等下去了，那樣的惴惴不安，那樣的求，即使他想不明白也沒什麼關系，自己會讓他明白。

他的小麻雀正窩在沙發上，懶洋洋的，表面上盯著窗外，偶爾看著電視，其實的看著自己。他的臉頰是紅的，潤，脖頸出大片大片雪白的皮，映著淡青的筋脈。

忽然就想要在此刻表白，一分一秒也等不及了。

陸郁活到這麼大歲數，自小早，想要什麼總是能得到手。只有對裴向雀，才會有年一般的沖。

陸郁思索了一下該怎麼開口，難道直接說我你嗎？

好像太淺薄了一些。

他的油畫已經畫好了，是贈給裴向雀的禮，或許該先送上畫，再說一些別的話，最後親吻一下他的額頭，最後告白。

可有的時候，等不了就是等不了。

陸郁還沒來得及說話，裴向雀卻忽然啪嗒一聲關了電視，屋子忽然寂靜下來，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他站起了，同手同腳地走到了陸郁的面前，臉是通紅的，雙手向前遞了一封信，手指尖都在止不住的抖，害又膽怯，卻勇氣十足。

他說：「我喜歡你，陸叔叔。」

待頓了半秒鍾，又添了一句，「你喜歡我嗎？陸叔叔。」

平地驚雷，恍然夢中。

陸郁整個人僵在了遠，他幾乎說不出話，只有心口發，說是發也許還輕微了些。

從前世到今生，由生至死，由死至生，只為了一個裴向雀。

等到此刻。

裴向雀低著頭，他是鼓足了勇氣來的，卻還是沒有膽量看陸郁的臉，只能著指尖的重量。

書還在那裡，陸叔叔沒有收。

他的原來是熱的，此時卻忽然涼了下來。時間是那樣漫長，足夠他原來的念想一點點熄滅，又忍不住求，還有希。

裴向雀心想，沒有關系，即使陸叔叔不接書，表白也要繼續下去。

沒有關系的。甚至是拒絕了，他也已經表白過了，有了正式追求的機會。

可是手上卻忽然一松，陸郁很鄭重地問他，他的眉眼都是溫，只是裴向雀膽量小，不敢抬頭，所以瞧不見，「那，是什麼樣的喜歡？」

只是再逗最後一下，無論他的小麻雀如何回答，也都逃不掉了。

裴向雀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又被這句話弄得提心吊膽，遲疑了片刻，腦子都轉不過來，全憑本能回答，「想，想要在，在一起睡覺的那種喜歡。」

他像是一只被煮了的小麻雀，還要抖著嗓子，裝作勇敢無謂。裴向雀再直白坦率不過，他不懂得用什麼細致的話去描述，但無論如何，真心話是最人的。

陸郁輕笑了一聲，在寂靜空的房間裡似乎是很突兀的。他的眉眼狹長，略顯得凌厲，低垂收斂時有種無意間出的溫，目落在裴向雀的上，那是他心尖上唯一的珍寶。

他的小寶貝，他的小麻雀。

對他，再不過，再珍惜不過。

他狀似慢條斯理，其實心頭已經燃起了比頭一回見面還熱烈的火，說：「從此以後，我的小麻雀，金雀，再也逃不開了。永遠別想離開我，明白嗎？」

陸郁的指尖上了裴向雀的臉頰，其實往常也曾有這樣親的舉，可是這會好像大不一樣。他的手指緩緩地，過額頭，眉眼，臉頰，鼻子，最後是。

裴向雀不知道，自己的陸叔叔，是多麼克制自己的，才能講出這樣溫的話。

他不解風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對不對，開口便問，「陸叔叔，還沒回答，回答我的問題呢！」

陸郁心裡一團，只好笑著說，「我也喜歡你，想要和小麻雀睡覺的那種。」

「我你。」

這是遲來的許久的表白。深刻，真摯，唯獨屬於陸郁的那一份表白。

裴向雀驚聲「啊」了一聲，才算是真的明白過來了。

遇到了陸叔叔，是他這輩子的好運氣。而運氣更好的是，我喜歡陸叔叔，而他恰好也喜歡我。

眼前的這個人，不僅是我的陸叔叔，還是我的男朋友了。

這一切來的太快又太輕易，與試想的千難萬險截然不同，仿佛一步登天，所以宛如夢境。

裴向雀才敢抬頭，陸郁正在拆書。他以為按照預料的步驟，陸叔叔會先看書，可能拒絕，也可能暫且不會，或許是沉默著，自己會纏上去，講接下來的準備了許久的話。

結果想了那麼多，只用了第一步。

想想還有點吃虧，畢竟花費了那麼多時間。

陸郁低下頭，裴向雀的眼睛漉漉的，裡面只有自己的倒影，像是在求得一個親吻。

或許並不是。

可只要陸郁認識是就好了，他不需要再克制，將裴向雀整個人攬自己的懷中，手放在他的腰間，裴向雀微微踮起腳，陸郁的吻落到了他的眼角，那不是個過分輕的吻，有些用力，裴向雀覺自己的那一小塊的皮很，像是要燒起來了，卻怎麼也捨不得松開，把陸郁的服抓的更。

這不是如同上兩次不安又惶恐的吻一樣，而是貨真價實，心意相通，彼此的吻。

兩個人磨磨蹭蹭吻了許久，陸郁才松開了什麼裴向雀，小麻雀的眼角被親得通紅潤，像是染上了胭脂，皮薄，又紅又。

陸郁的聲音低啞，指尖點了點他的眼角，「我親過的地方，蓋了章，我的了。」

裴向雀眼地看著他，猶豫了片刻，也點上了陸郁的臉頰，另一只手到，似乎有些得意，「那，這兩，我，我都蓋過章了。陸叔叔，是我的！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這次倒是說的很流暢，不曉得暗地裡想過多回了。

陸郁忍不住笑，看他自己都說了，也打趣他，「膽大包天，什麼時候親的？」

裴向雀掰著手指頭，畢竟還有點恥心，親可恥，「就，就親的。一次是，你喝醉了，我你，你沒有醒。還有一次，上次看看梅花，都不管我了，就親了。」

陸郁心想，若不是裝作看別的東西，難道你有膽子親嗎？

他們倆膩在一起，倒在沙發上，不小心摁開了電視開關。裴向雀聽不明白，陸郁意志堅定，嘈雜的聲音其實對兩個人都沒什麼影響，所以連關個電視的時間都沒有。裴向雀在準備告白的這段時間空想了許多事，其中很多都不太好意思做，此時膽子再大，也只敢正大明地在陸郁的懷裡。他的耳朵在陸郁的口，能聽到結實的心跳聲。

他其實不滿足現在，還想再親陸叔叔的。

其實陸郁也想，不過他現在緒過分激，理智不太夠，如果接再親一些，怕就要把自己的小麻雀整個吞下去，連個羽都剩不下。

畢竟剛剛還和說想和自己「睡覺」，也不知道從哪學的。

就是歲數不夠，暫時只能嘗嘗味道。陸郁倒也沒有多憾，多迫切，裴向雀已經在他的懷裡了，無論多久，都是能都等得下去的。

生死之間的距離都能等，何況是現在。

陸郁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只是笑了笑，問：「什麼時候喜歡我的？還不告訴我。」

「那可是，好久好久之前了。」

現在開始清算以前的帳，裴向雀傻，什麼都說了。講了自己準備告白，書寫了很久，幸好沒有傻到家，捅出日記的事，又說自己還準備了一段話，告白的時候說給陸郁聽。

他有語言障礙，雖然在背書很流暢，但說給陸郁聽的話顯然不是背書，而是一種彼此之間流，所以就陷到了障礙之中。正是因為如此，裴向雀才覺得能像徐旭說的那樣，表達自己的真心。

裴向雀很早就寫完了想說的話，與書的完整流暢不同，這是非常細碎的，就像是一種傾訴。他早就背了下來，卻說不出口，只好將自己說的話錄下來，一遍遍重復地聽，有什麼錯誤和的地方，手機滿是存下來的文件，最後才能比較完整地將這段話說出口。

這要比書花費的時間和力多的多。

裴向雀說：「我，特別張，就怕，怕，到時候說不出來，可就完了。」

陸郁看著裴向雀傻乎乎的樣子，只是低頭親了親他的頭發，「那你想說些什麼，現在也可以說給我聽，不要著急，一點一點地說。」

那都是裴向雀的心意，哪怕只是一句話，他都不願意錯過。

裴向雀了鼻子，聲氣地問，「陸叔叔，想，想聽嗎？要說，很久很久的。我練了，很長時間，只能勉強，說完。」

陸郁把他攬在懷裡，「小傻子，又不著急。」

裴向雀才慢慢地說起來。他並不是自謙，而是真的講的不太好，只要一涉及到流就是丟三落四，說了後面忘了前頭，有時候一句話要說好幾遍。

他是按照時間順序說的，主要是暢想未來。

他說：「反正，不能看我，年紀小。我現在雖然年紀小，可是會讀書，以後會工作，賺錢，陸叔叔想要什麼，都給你買。我想好了，要是，要是工作，賺錢，不怎麼多，還可以去，去街頭賣藝唱歌，賺零花錢。」

其中關於裴向雀想要娶他的陸叔叔的這一想法，裴向雀已經翻來覆去講了好幾遍，每次還換個不同的景。

陸郁聽得微微皺眉，忍不住發問：「為什麼老是想娶我啊？」

裴向雀思索了一會，才和他解釋起來，「因為，娶媳婦是很貴的。陸叔叔已經，給我花了，這麼多錢了。所以，我應該，娶你，給陸叔叔，花很多錢！我要給陸叔叔花錢！」

面對他的豪言壯語，陸郁哭笑不得，只好應了下來，「好，等你娶我。等我的小麻雀來娶我。」

裴向雀說的很長，漫長的時間，漫長的歲數，在他有限的認知裡，將日後兩個人的生活裡的一切都想象了出來。裴向雀是真的認認真真，把自己和陸郁在一起後的這輩子都想過了，雖然有些稚，可是再深刻真切不過。

如果付出了，對他來說就是一輩子的事。

到了這段對話的最後，在裴向雀的想象中，他們也已經老了，裴向雀慢慢地描述那時的場景，「我，我那時候還想說，陸叔叔不要嫌棄我，我年紀小。反正，年紀小，不是壞事的！要是，和我好了，你，你肯定先老，老了之後，我還可以，照顧你。陸叔叔不用，拄拐杖，因為，因為無論到什麼地方，我都會背你的。要是背著不舒服，還可以，可以抱你。就像你抱我一樣。」

裴向雀比劃著，滿是甜，「把陸叔叔，抱到這麼高。舉高高，舉，舉到頭頂。」

陸郁捉住了他的手，兩個人的掌心都很熱，滾燙的，就像是彼此的心。

陸郁並不拿這件事當玩笑，而是也很認真地回應他，「那阿裴可以吃的多一點，長得結實，才能背的我。到時候我們去上街，一個小老頭背著一個老老頭。」

裴向雀用力點頭，「我們，是要白頭到老的。」

他頓了頓，聲音溫，「那在我變老頭之前，還是一直背著、抱著我的小麻雀。」

陸郁「嗯」了一聲，他不再多說什麼，也不必說什麼。那是裴向雀的心意，也是他的。

他畢生的運氣，在於遇上了他的金雀。

他們說了很久，連電視上的節目都快要播完了，裡面傳來午夜的鍾聲，和一片新年好的喜慶話。外面的世界燈火通明，那是守歲的人。

各人有各人的圓滿，陸郁也有了自己的，他曾經失去，如今終於得償所願，將他的小麻雀擁懷抱。

作者有話要說：陸叔叔和裴裴的圓滿。

小雀：哇，陸叔叔親我了！親我了！想要和我睡覺的親親！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大裴：嗯，非常流氓雀了。那告白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小雀：過，過分！我要告狀！陸叔叔！

大裴：你戲是不是太多了點！難道……我，我不會，告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