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何臻盯著蘇槐時，穆柏松忽然“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道：“果然還是蘇小友敏銳，我怎麼就沒想到。”

何慶年剛才也沒聽懂蘇清風的話，趕問道：“穆老，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現在這個厲鬼並不是何臻。”穆柏松道，“何家榕樹蘊滿靈氣，枯骨若是依附在樹下，天長日久，最容易滋生邪——這麼說來，你連鬼都算不上，只是一堆由白骨衍生出的邪氣罷了。”

當初的何臻可能早已轉世投胎，留下這堆白骨榕樹靈氣滋養，五十年來逐漸生出靈識。它以為自己是何臻，卻沒有何臻的完整記憶，只是靠一點零碎記憶認定是何家殺了它，要尋何家復仇。

所以這個“何臻”才會不記得自己的殺人兇手，不記得何老送給他的手表，更不記得何老。

真相被挑破，“何臻”卻好像了莫大刺激，道：“我怎麼不是何臻？我就是何臻！你們在說謊，我要殺了你們！！”

煞氣洶湧沸騰，這次不再隻攻擊蘇清風，從煞氣中躥出無數鬼影，尖笑著向所有人衝來。

蘇清風輕輕抬指，往下一。

霜雪之氣橫掃而開，千米之猶如冰封，一瞬之間，盛夏隕落，寒冬降臨。

穆柏松正要釋放自己的領域，忽然到這寒雪氣息，抬眼，驚愕地看著蘇清風。

他終於知道自己弟子程澄為何那日回來後備打擊，這樣強大而覆蓋千米的領域不要說程澄，就是他，也只在一位七星天師上見過。

但那位天師早已故去，他故去時道士尚未改名天師，“七星天師”的尊稱是在他死後才給他追加的。

在此之前，那位天師還有另一個名字，一個響徹道界，無論是天師還是方士都如雷貫耳、無人不知的名字——

浮鶴道人。

穆柏松沒有再出手，這裡已經不需要他出手了。

空氣中沒有雪，藍天上甚至豔高掛，“何臻”卻覺自己噬人的暴風雪中，雪粒如刀鋒，將它千刀萬剮。

“好疼，好疼啊！”“何臻”道，“你要殺了我嗎？！快住手！！”

蘇清風淡漠道：“你之前也殺過人，怎麼不聽聽他死前的哀求呢？”

“何臻”雙眼通紅，燃燒熊熊恨意：“他是何家的人，為什麼不能殺！”

蘇清風：“你已經知道兇手是宋建遠，不是何家人。”

“我之前並不知道，這怎麼能怪我！”“何臻”不甘道，“就不能，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它低下頭，做出示弱的模樣，然而指甲卻陡然長，竟是要再次襲擊蘇清風。

風雪咆哮，得它跪倒在地，蘇清風垂眼，俯視這堆枯骨聚的怨氣：“惡果已經釀下，人死不能複生，我放過你，就是對不起那個因你枉死的人。”

況且“何臻”之前的目標是全部何家人，何家死去的廚子只是一個開端，如果今天沒有蘇清風與穆柏松在，它就能屠盡這裡所有人。

兇手是誰與它而言本無所謂，它只是想殺人。

“何臻”咬牙，它開始破口大罵，用盡全力掙扎，但無論怎麼掙扎都逃不開這漫天漫地的風雪，在它面前，只剩死路。

蘇清風抬劍，就在這時，何老喊住了他：“蘇天師！”

蘇清風回頭，何老眼中滿是懇切：“能否……能否留他一命？”

穆老聞言歎了一口氣，道：“何家主，它上還背了一條人命啊。如果現在不收了它，只會後患無窮。”

何老默而不言，蘇清風道：“我可以不殺它。”

何老眼睛一亮，聽見蘇清風又平靜地續上了後半句：“可是何家主要想好了，它並不是何臻先生，只是披著何臻皮的惡鬼。還用何臻的雙手殺人，讓您的阿臻染上了鮮。”

何老變，踉蹌後退一步，閉上了眼。

這一次，他沒有再出聲阻止。

“何臻”憤怒地嘶吼，屬於何臻的皮囊破裂，從裡面湧出大片大片煞氣，這一刻，它已經沒有人形了。

歸結底，它也只是一堆枯骨，一堆怨氣罷了。

……

劍芒斬落，霜雪停息，榕樹落了一地樹葉，何家老宅終歸平靜。

那堆白骨依然安靜地躺在泥土裡，何老跪在旁邊，一點點把白骨捧在懷中。等他想站起來的時候，卻再也沒有力氣了。

“我從沒想過……從沒想過阿臻會在這裡……”

老人抱著白骨，泣不聲。他華發蒼蒼，好像在一瞬間又老去了十年。

“離我那麼近，我卻沒能把他帶出來……他一直在等我，我卻遲來了整整五十年……”

老人的哭聲帶著音，那是撕心裂肺的悲痛。眾人只是沉默地聽著，沒人敢上前。

許久後，何老幹了眼淚，他依然抱著那堆白骨，抬頭時眼神狠戾如狼，又是當年殺伐果斷的何家主。

“那個宋建遠，”他道，“我要他不得好死。”

何臻的白骨現世，多年前的真相也浮出水面。

宋建遠是五十年前何家的傭人，他瘋狂迷上了當時的何家養子，何臻。

何臻待人友善，看誰時眼中都含著笑意。那份給所有人的笑意落在宋建遠眼中卻變了他的獨屬，他以為何臻也喜歡自己，欣喜若狂，甚至迫不及待要何臻回應他的。

但很快的，宋建遠發現何臻其實早就心有所屬，何臻會對所有人微笑，但只有面對心裡那個人時他才會有更多緒，不僅是笑，還有喜怒哀樂，都系在了那一個人上。

熱火被冷水澆滅，宋建遠一廂願構建的世界崩塌，他看著何臻和那人越走越近，心裡名為嫉妒的火焰也越燒越大。

嫉妒讓人瘋狂，終於有一次，那人離開家門，何臻不再被護在他的羽翼之下，宋建遠便如尋味而來的鬣狗，在夜裡潛進了何臻的房間。

何臻的反抗在預料之中，但也超乎了他的預料。宋建遠出離憤怒了，那一刻他只有一個想法，既然得不到他，就毀了他。

那天晚上的靜引來了何家所有人，宋建遠沒有得逞，提前跑了。後來趕到的何家主母卻看見了床上的凌，以及一件不屬於何臻的男人的服。

何臻沒有辯解的機會，他的確是何家沒有緣的養子，卻被何家主母當了自己丈夫的私生子，何家主母早就容不得他，何況的兒子和這個人走得那麼近，近到讓有所懷疑。

何家主母讓人強行何臻服，在寒冬裡把他關進了柴房，等到第二天何臻會被送走，送到很遠的地方，再也沒有出現在兒子面前的機會。

宋建遠知道了這件事，於是在深夜潛進柴房，要何臻和他走，但何臻拒絕了，他等著心裡的那個人回來救他，哪怕這種境地，他也相信著那個人。

宋建遠忍不了了，他不允許何臻在他面前表和那個人的意，他們發生了劇烈的爭吵，氣衝上頭的時候，宋建遠到了柴房裡的一繩。

等他回過神來，何臻已經沒了氣息。宋建遠一開始是驚懼與慌，但殺人的戰栗過去之後，他又可怕地冷靜了下來。

他是何家的傭人，知道何家老宅所有路徑。借著夜瞞，他背著何臻悄悄離開，但在路過門口的榕樹時卻被榕樹凸起地表的樹絆倒，怎麼都爬不起來了。

背上的仿佛有千斤重，宋建遠嚇得不輕，乾脆一狠心，直接把何臻埋在了那棵榕樹下。

——於是第二天，何臻便在柴房裡“失蹤”了。

何家主母沒有追查，在眼裡何臻逃了和死了一樣，但逃了的兒子還可能去找，於是對外宣稱何臻上吊自殺，死在了柴房裡，甚至裝模作樣舉行了一場葬禮——這樣一來，的兒子永遠不可能去找何臻，的兒子又能變回一個正常人，而不是喜歡男人的變態了。

真相就這樣被掩埋，害者埋骨榕樹之下，兇手在夜中潛逃。直到多年之後，一切才再次被揭曉。

何老為何臻重新舉行了一次葬禮，蘇清風也去參加了。墓園裡他沒見到掃地老人宋建遠，自從真相大白後，宋建遠就失蹤了。

何家的手段很多，蘇清風完全能想到宋建遠此時在遭遇什麼，不過，這也是他罪有應得。

葬禮結束後，何無辜來向蘇清風道謝，蘇清風順便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冒昧地問一句，何家主是你的親爺爺嗎？”

何無辜盤著核桃，笑道：“蘇天師，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其實你是想問我爺爺當年有沒有娶妻吧？”

蘇清風點點頭，何無辜道：“爺爺當年沒有娶妻，是從孤兒院領養了我爸，之後才有我和大哥的。”他頓了一下，又道，“之前我們都不太了解爺爺和那位的事，只是能猜出爺爺心裡有個人，還是蘇天師你來了以後才給我們解了這個謎。”

蘇清風道：“原來如此。”

他看向不遠何老的背影，老人撐著手杖獨自站在墓碑前，一隻手輕輕碑面……仿佛是在自己久久才歸的人。

。

這次任務結束，蘇清風與穆柏松告別，穆柏松給他留了自己的聯系方式，道：“蘇小友之後若有空可以隨時來找我聊天，我平時閑得很。”

蘇清風點頭，穆柏松又道：“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方——”

“不考慮，”蘇清風飛快道，“穆老路上平安，再見。”

穆柏松呆愣一秒，隨即失笑：“好吧，好吧。”

兩人就此分別，蘇清風還要回天師局任務，路上刷消息時發現鬼界又有鬼將隕落，便把手機往蘇槐面前一遞。

蘇槐此時是年模樣，坐在蘇清風旁邊掃了一眼那新聞，又偏頭看蘇清風：“道長給我看這個幹什麼？”

蘇清風道：“聽說鬼界最近有個很厲害的大鬼，吞噬了近半的鬼將，還將鬼界攪得天翻地覆。”

蘇槐面不改：“那和我有什麼關系。”

蘇清風看著他，他也看著蘇清風。

片刻後，蘇槐道：“道長，我中午想喝排骨湯。”

蘇清風收回手機，道：“行。”

於是先回天師局了任務，然後和蘇槐一起去買菜。

菜市場的大媽和蘇清風很悉，此時見了他便笑道：“喲，又和你的男朋友一起來買菜啦。”

蘇清風挑菜的手一頓，偏頭看了蘇槐一眼，這才意識到他居然不是年，是年了。

年才是蘇槐真正的模樣，不過他總喜歡時不時變個年黏著蘇清風。蘇清風有時候都懷疑蘇槐是不是對他有什麼誤解，以為他喜歡年什麼的。

蘇清風並沒有問蘇槐為什麼，而是收回了目。蘇槐就站在蘇清風邊，見道長垂眼的神專注，便一隻手繞過他後腰，是個虛虛環抱他的姿勢。

蘇槐打著自己算盤，如果他用年和蘇清風一起出來，那他在別人眼中就只是蘇清風的弟弟。但如果是年，那他就是蘇清風的“男朋友”了——雖然蘇清風從來不會承認，但也不會特意去否認。

他悄悄佔著道長的便宜，並且不準備告訴道長。

買完菜後，蘇槐自覺給蘇清風提菜，又道：“道長剛才看我幹嘛。”

蘇清風：“你怎麼又變回來了？”

蘇槐：“我就知道道長不喜歡我這個樣子。”

蘇清風：“？”

蘇槐：“道長不喜歡我。”

蘇清風：“？？”

蘇槐：“道長都不安我，果然是討厭我了。”然後又難過道：“道長一定是被別家的小野鬼勾走了心，不要我了。”

蘇清風：“？？？”

這麼戲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評論區有小天使提到代孕和試管的問題，對不起呀，因為我之前對這方面並不了解，沒有多想就寫出來了，引起爭議實在非常不好意思，我給大家道個歉，現在已經改領養啦，真的很對不起，影響到大家看文心了，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