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飄著一揮之不去的菜香, 窗口里滋滋啦啦炒的聲音隔著好幾條桌子沖過來，著人的耳。

黎容想吃的那家炒河生意非常好，過歪歪扭扭排隊的人群, 依稀能看到老板黝黑壯的小臂, 端著油锃亮的鐵鍋，快速的翻炒。

鐵鍋下面，火星被敲的茲茲啦啦往上飄。

他也是看那四濺的煙火氣一時興起，才說自己想吃。

等發現窗口里只有一人一鍋，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不厚道。

看樣子要排隊很久，岑崤大概，很排隊。

他的目又平移回岑崤臉上，敲碗等著這位三區太子面嫌棄, 勒令他將午餐更換隔壁窗口的豆角燜面。

其實那燜面的賣相也不錯, 而且買的人, 反正他整個食堂都沒吃過，嘗哪家其實都無所謂。

但岑崤只是暼了一眼隊伍，臉毫未變, 邁步朝炒河窗口走去。

簡復趕單手撐住桌面，一用力從椅子跳出去，快步追上岑崤：“哎，等我一起！”

簡復順勢勾住岑崤的脖子, 吐槽道：“哥你傻呀，排隊這破事兒就讓林溱干唄，反正他喜歡討好黎容，我們又不用討好誰。”

岑崤一歪肩膀抖掉簡復的手, 深深看了簡復一眼：“無所謂, 今天心好。”

簡復莫名其妙：“今天？今天怎麼了, 有什麼值得開心的？”

上學第一天，未來還有漫長的四天，怎麼看都絕的想死。

岑崤淡聲：“給老楊送通知。”

“啊？”簡復皺著五，臉上方方正正寫著迷兩個字，“老楊給你錢了？”

岑崤懶得跟他解釋，直接轉移話題：“吃香鍋嗎，我想吃了，幫我買點。”

簡復倒是單純，功被帶歪注意力：“哎我都行，本來想吃烤魚的，香鍋也可以，那我去買。”

他立刻轉奔香鍋的窗口。

四人的小方桌，就剩下林溱和黎容兩個。

林溱著岑崤和簡復的背影，側過臉，小聲跟黎容說：“隊伍好長啊，按我的經驗，得等四十分鐘。”

黎容微微訝異：“這麼長時間？”

林溱猛地點頭，出手指頭指著這家店：“老板是從城南一個網紅炒店請過來的，以前在校外排隊更長，我們想吃這家都要提前五分鐘下課溜過來，每天河的量是有限的。”

“我沒吃過。”黎容輕喃。

他的本意是，他沒有吃過食堂，不知道這東西炒一份要多久，所以沒料到要等四十多分鐘 。

但林溱大概理解錯了。

林溱四下看看，確定周圍人都聽不見，這才小聲問黎容：“班長，你是不是抓到岑哥什麼把柄了？”

因為你沒吃過就愿意給你排隊，這都不能是小把柄。

食堂的每張桌子上都有四瓶付費花生，黎容耷拉著眼皮，手握一瓶花生，食指指腹輕輕過瓶蓋，笑道：“我能抓住他什麼把柄，他不抓我的把柄就不錯了。”

林溱還會察言觀，他看黎容說的云淡風輕，但眼睛里卻表出來一種十分想抓岑崤把柄的神。

林溱：“......”

“那我也去買點吃的，你還想要什麼隨時跟我說。”林溱站起，邁出椅子單跳了兩步，著飯卡去最靠角落的窗口。

最先回來的是簡復，簡復端著餐盤，餐盤上放著一盆麻辣香鍋，他快步到桌前，把香鍋捧到自己和岑崤這邊。

黎容探頭看了一眼。

簡復要的是中辣的，炒干的紅彤彤的辣椒鋪了一層，盆底的許湯刺啦刺啦的冒著泡。

還人的，以前顧濃不讓他吃這些，說那些丸子里的添加劑太多，對不好。

簡復對著冒熱氣的香鍋咽口水，忍不住埋怨黎容：“你說你沒事非要吃什麼炒河，要不是給你排隊，我和我哥都吃上了。”

黎容單手撐著下，肚子也有點癟，他沒心懟簡復了，哼哼著敷衍：“不好意思哈。”

接著林溱也回來了。

他雙膝微曲，走路小心翼翼，盡量保持平衡，砂鍋里的湯左右搖晃，攪和的差點就能潑出來。

林溱總算把砂鍋從遙遠的大門口運到最里面的桌子上，長長出了一口氣。

“好險，差點撞到人。”

簡復直腰，揚著下，嫌棄的暼了一眼林溱砂鍋里的東西。

蝦，白豆腐，娃娃菜，魔芋，沒了。

“清湯寡水的，一點食都沒有。”

林溱也眼饞簡復那一盆炒的熱辣的香鍋，但他忍了再忍，也只能無奈道：“馬上要藝考了，我得保持材，不能吃熱量高的。”

簡復對著香鍋吞口水，百無聊賴的問：“喲，你將來打算演電影啊？”

娛樂圈對他來說是個未知的世界，他沒怎麼關注過，但如果自己認識的人能當上大明星，這覺也不錯。

林溱不揚頭看向天花板，聳起肩膀，臉上掛滿了幻想和期許，興致道：“我想在舞臺上表演，我想開演唱會，萬人的那種。”

黎容瓶蓋的手指蹙然停住，他微了一下，卻只在心里自嘲的笑笑。

人們偶爾提起現實，總是為之膽戰，吁嘆，因為年時以為一定會實現的夢想，往往會以一種格外稽的方式化為泡影。

也不知是誰，手調了食堂的電視頻道，炮火齊飛的超級英雄電影戛然而止，屏幕一轉，變了某個新聞播報。

“經過記者的調查走訪，我們發現黎清立和顧濃每年固定向G市智特殊學校捐獻十萬元，用于殘障兒的醫療和復健，對此我們也采訪了學校周邊的居民......”

記者鏡頭一調，對準那些生活在城市里，長著一張張樸素慈祥面孔的市民。

“捐款？他捐得多貪的肯定更多，網上說他們家住別墅開豪車的。”

“我是不相信那種人品會搞捐款，肯定是宣傳出來的，其實本沒捐，這樣的人怎麼會捐款呢？”

“為什麼他要每年，同一時間捐款呢，你們覺不覺得這件事有問題，會不會是洗錢之類的？”

“做了壞事要懺悔的，要積累善緣的，好多有錢人都信這個，他捐了不是更好，不然都讓他們自己吞了。”

“我是覺得科學家不應該開公司，科學家開什麼公司，還住別墅搞那麼高調，科學家就應該近人民。”

“黎清立是誰？我不看新聞的，我不關心他有什麼事，我要接孩子放學了。”

......

電視的聲音不小，至周圍十來張桌子都聽得到。

黎容不偏不倚，正好在這個輻范圍。

黎清立的名字一出來，簡復和林溱的話頭就打住了。

兩人和其他桌的別班同學，幾乎同時看向了黎容，作無比一致，只不過每個人眼睛里的緒不一樣。

林溱是同，簡復是好奇，更多和黎容完全沒有集的同學則是驚訝，興。

“黎容就坐在那，你們看。”

“新聞上剛剛說他爸媽的事，你說他心里怎麼想？”

“沒想到學校電視都播這個事，我還以為這幾天沒人關注了呢。”

“他哭了沒有，你們誰能看清他哭了沒有？”

......

黎容當然沒哭。

他依舊撐著下，懶懶倦倦，拇指著瓶蓋玩。

類似的新聞他上一世全部聽過一遍了，現在對他早就沒有了第一次那種沖擊力。

相比之下，他覺得自己的肚子更需要滿足。

電視里，記者還喋喋不休，但剛說了個黎字，電視機蹙然黑屏，全部聲音和畫面都消失了。

岑崤用完遙控，目轉向剛才調臺的幾個人，一語不發。

那幾人也不吃飯了，怯生生的回岑崤，忐忑刻在了腦門上。

岑崤眼底沉，嗤笑一聲，手腕一翻，將遙控扔在了他們桌面上。

食堂桌子是空心的，遙控砸上去，“砰”的一聲，驚的周圍幾桌的人一抖。

岑崤也不管引起什麼風波，端著剛做好的炒河和蛋羹回了座位。

他走之后，一直沒人再敢把電視打開，大家悶頭吃飯，也不往黎容這邊看了。

倒是林溱憤憤不平：“這記者就是故意帶節奏，捐款不是做好事嗎，每年都捐不更說明是好人了嗎，結果他找一群看起來憨厚老實的市民引導謀論，把大家的想法給帶偏了。”

岑崤正好回來，將炒河和蛋羹擺在黎容面前。

蛋羹是淺黃的，很，表面浮著一層蔥花，炒河更是油鮮亮，里面添了全部的配料，裝了滿滿一大盤。

黎容看見岑崤關電視，也看見岑崤扔遙控了，他能覺到，岑崤有點不悅。

岑崤為了降低他的關注度，辛辛苦苦排了四十分鐘的隊，結果前功盡棄，還是讓他了眾矢之的。

黎容了干癟的胃，對著炒河砸吧：“死我了”，嘟囔完，他抬起桃花眼，笑盈盈的看著岑崤，輕聲問，“你是不是也壞了？”

岑崤分明還有點不痛快，聽著黎容的聲語，他也只是稍微斂眉，坐在了黎容對面：“我不。”

林溱看不得黎容淡定的接一切，氣道：“簡直邏輯不通，照他們說的，捐款是錯的，難不不捐才是對的？真想問問那些人，他們有沒有捐過十萬塊錢。”

黎容滿足的嗅著炒河的香味，心中也不免暗暗嘆氣。

林溱到底還是年輕，緒這麼容易被挑撥，怪不得后來在跟無良公司的博弈里吃了大虧。

反倒是簡復這個對黎容沒太多好的人，對新聞最冷靜。

他咬著筷子尖，凝眉思索片刻，自言自語：“我怎麼覺得這家名字那麼眼呢？我肯定在哪兒見過，應該是去一區閑逛的時候，寫什麼來著？”

他不像岑崤和父母之間那麼涇渭分明，他家庭關系和諧，從小就往一區跑，以前因為他是小孩，一區那些叔叔伯伯也不太避著他，他偶爾能看到一些資料，等到確定了特殊招收名額，一區對他的限制就更松，他閑來沒事，看些有的沒的八卦。

這家一定是他無聊瞎看的時候掃過的，但他既然沒有太深的印象，就說明這家的承辦人他不認識。

簡復想不起來暫時也不為難自己，他輕哼：“這煽輿論顛倒黑白的心思真是昭然若揭了，恨不得把黎清立和顧濃打得一無是，沒有一點正面形象。”

岑崤用筷子敲了敲桌面，打斷簡復的話：“吃飯。”

他知道黎容雖然表面上無所謂，但大概不想聽這些事。

黎容安靜的打量岑崤。

他意外的發現，岑崤在揣他的心思。

只有非常在意，才愿意在對方沒有表什麼的時候，繼續向更深的層次揣。

這個認知讓黎容心里有些微妙，因為在上一世，這是絕不可能的。

但他其實并不難過。

在沒有任何頭緒的時候消耗緒，也是種浪費。

所以他也不打算讓岑崤多想。

黎容挑起一筷子河，皺著眉，小聲嘟囔：“好多啊，我應該吃不了，你們誰幫我吃點？”

他問著誰能幫他吃點，卻直接把這筷子河夾到了岑崤碗里，整整小半碗，里面還有魷魚和花生米。

簡復暼了一眼岑崤面前的河，趕把香鍋往岑崤那邊一推，嫌棄道：“我哥剛說他不，我們這兒香鍋有的是，你自己吃唄，吃不了還非要點。”

岑崤冷颼颼瞪了簡復一眼：“我現在了。”

簡復理直氣壯：“你了吃香鍋啊，我點了兩人份，食堂盤行管這麼嚴，咱憑啥幫他吃。”

林溱假意捂著：“咳咳......”

黎容攥筷子，深吸一口氣，面帶微笑的把一粒花生米咬的嘎嘣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