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如蕓》第五章 金蘭辭世

袁家有三間瓦房,姚蕓兒和袁武住了一間,中間的則是堂屋,剩下的那一間留著給姚金蘭母住了。姚蕓兒鋪好了床,擔心夜里寒氣重,又拎來了一個小爐子,給孩子們寒。

將姐姐和孩子全安頓好了,姚蕓兒方才回到屋子,就見袁武連被子也沒蓋,正在床上躺著,瞧著趕忙上前,剛掀開被子,還不等為男人蓋上,就覺得自己的腰際被男人的大手扣住,一個用力,就將攬在了懷里。

姚蕓兒倚在袁武壯的膛上,抬起小臉,見他依舊閉著眼睛,均勻的呼吸沉緩綿長,若不是方才被他那麼一攬,肯定會以為他睡著了。

姚蕓兒將腦袋埋在他的口,聽著他的心跳,一張小臉滿是知足,小聲開口道:“相公,謝謝你沒有把大姐趕走。”

袁武依舊閉眸養神,聽了這話也不過微勾起角,大手在懷里小人兒的后背上輕輕拍了拍,道了句:“傻瓜,是你大姐,我怎麼能趕走?”

姚蕓兒便摟住他的頸,噙著笑道:“親前,我就聽村里的人說你子孤僻,最煩與人來往,如今家里一下子多了三個人,我還真怕你會不習慣。”

袁武這才睜開了眼睛,著懷里可人的小娘子,一雙黑眸炯炯,道:“那現在,你還覺得我孤僻嗎?”

姚蕓兒笑了,秋水般的眼瞳里滿是,輕聲細語地說了句:“才沒有,你的好,只有我知道。”

男人的眸無聲地,他沒有說話,只將自己的小娘子攬得更,而后一個翻,便將在自己下。

姚蕓兒嫁給他許久,對男之事早已不似初嫁時那般窘迫了,雖然仍是赧,更多的卻是溫順而

袁武的息漸漸沉重起來,就在那一片意迷時,卻驀然聽得下的子細細弱弱的聲音:“相公,不行,大姐們在……”

姚蕓兒想起家里還有旁人,掌大的小臉頓時變得緋紅,只出小手去推上的男人,的那點力氣自然撼不了袁武分毫,袁武握住的小手,放在邊親了親,聲音亦是沙啞而暗沉的,道了句:“放心,們聽不見的。”

而后,再也不顧的掙扎,一夜的濃意。

翌日一早,姚蕓兒剛起床,就覺得全的骨架都快散了,那一雙小腳踏在地上,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得沒有一力氣。

剛穿上裳,眼見著日頭不早,便打算去灶房做早飯,豈料還不等出門,袁武便走了進來。

“怎麼起來了,也不多睡會兒?”男人看起來依舊是神采奕奕的,見站在那里,便上前把抱住,俯的小臉上親了親。

“相公,我疼……”姚蕓兒瞧見他,便忍不住將子倚在他的懷里,只覺得腰膝那里酸得厲害,甚至連路都不想走了。

袁武聞言,眉頭微微一皺,想起昨晚自己的確沒有克制,難免會傷了,不免便心疼起來,微微子,剛要輕哄幾句,卻見大妞領著二妞走了過來,站在門口那里對著他們怯生生地道:“小姨,娘讓我們來喊你和姨丈吃飯。”

瞧見孩子,姚蕓兒一怔,慌忙從男人懷里子,一張小臉驀然一紅,顧著和夫君膩歪,居然把大姐和孩子忘了。當下趕忙答應著,手忙腳地將自己的頭發綰在腦后,便領著大妞和二妞走了出去。

早飯是米粥,配了黍子饅頭,與一些腌菜,雖然尋常,但大妞和二妞在王家時可是吃不飽的,這些飯菜吃進里,依然十分香甜。

袁武吃飯時向來不說話,兩個孩子自然也不敢去惹他,姚蕓兒見大妞不住地拿眼往自己和袁武的上瞟,便夾了一筷子菜,擱進的碗里,溫聲道:“大妞,快好好吃飯。”

大妞拿著饃饃,卻怯怯地看著姚蕓兒,似是鼓足很大的勇氣一般,小聲道:“小姨,你昨晚和姨丈打架了嗎?”

聽了這話,姚蕓兒有些莫名其妙,姚金蘭卻將筷子擱下,手在大妞的胳膊上擰了一把,呵斥道:“小孩子家的,哪來這麼多廢話,快吃你的飯。”

大妞挨了母親的打,很是委屈,眼見著小一撇,卻又不敢哭出聲來,看樣子可憐極了。

姚蕓兒心下不忍,將大妞攬在懷里,輕哄道:“大妞怎麼了,小姨和姨丈沒有打架啊。”

大妞瞅了袁武一眼,見男人依舊一聲不響地吃著飯,那膽子稍稍大了些,清脆的音瑯瑯,讓人聽得格外清晰:“小姨,昨晚睡覺,我和妹妹都聽見你和姨丈的床在響,娘說,是你和姨丈打架了……”

姚蕓兒聽了這話,那張小臉頓時火燒火燎的,一直紅到了頸彎,姚金蘭也是尷尬無比,一把將大妞扯了回來,低頭訓斥了幾句后,就見姚蕓兒坐在那里,得連頭都不敢抬,而袁武倒是神如常,似是對大妞的話聞所未聞一般,依舊在吃他的饃饃,姚金蘭囁嚅了片刻,終開口道:“小孩子不懂事,妹夫可千萬甭往心里去。”

袁武這才看了一眼,搖了搖頭,說了聲:“沒事。”說完則將米粥推到了姚蕓兒面前,低聲道:“好了,快喝。”

姚蕓兒赧得厲害,簡直恨不得遠遠逃開,見夫君為自己遞來了那一碗粥,便抬眸瞋了他一眼,那眼眸里的意思,倒好像是在說:“都怪你。”

男人遂是一記淺笑,微微頷首,仿佛是在說“是,都怪我”一般。

姚金蘭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只默默垂下眸子,將米粥捧在手里,心頭卻是微微一嘆,既嘆自己的凄苦,又羨慕妹子命好,嫁了個這麼好的夫婿。

到了晚間,姚蕓兒便說什麼也不許袁武近了,到了最后,男人無奈,只得扣住的腰肢,將牢牢箍在懷里,終究沒有再進一步,只摟著睡去。

因著快要過年,鎮子里買的人也多,這幾日袁武便格外忙些,一大早又整理好了半扇豬,去了鎮里做買賣。

冬日里天冷,堂屋里已燒起了爐子,姚蕓兒還往爐子里扔了一些栗子,等烤了剝著吃。姐妹倆在家,一面做著針線,一面聊些家常,兩個小丫頭便在屋子里玩耍,倒也安詳靜謐。

聽得敲門聲,姚蕓兒將門打開,看到來人后,便是驚呼了一聲:“娘?!”

來人正是姚母。

姚金蘭聽到聲音,也從里屋走了出來,姚母瞧著兒,難免又氣又痛,也不顧姚蕓兒的阻攔,上前便朝著姚金蘭的上扭打了過去,一面打,一面罵道:“你這作死的丫頭,就這麼不聲不響地把孩子帶了回來,你讓我和你爹的臉往哪兒擱?”

姚金蘭本就積攢了一肚子委屈無訴說,此時又見母親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地對著自己又打又罵,那眼淚頓時流了出來,倒也不躲,就在那哭。

直到從姚蕓兒口中得知那王家母子竟是要將大妞賣了,姚母頓時愣在了那里,就連臉上的也都在抖著,瞧著地上哭泣的兒,終是巍巍地出手去,將金蘭抱在了懷里,也在那哀號起來。

姚蕓兒瞧著沒法子,好說歹說地才將母親和大姐勸進了里屋,瞧見外孫,姚母的眼淚更是止也止不住,只一手一個將孩子抱在了懷里,想起那狠心的婿,和他那難纏的老娘,姚母也是悲從中來,忍不住地破口大罵,只將王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給翻了出來。

罵了好一會兒,姚母方才漸漸噤了聲,大妞和二妞去院子里和白棉兒玩去了,屋子里便只剩下姚母與兩個兒。

“大丫頭,你聽老娘一聲勸,你在蕓丫頭這里住著,也不是個事兒,還是帶著孩子回去吧。”姚母心思百轉,卻實在想不出啥法子,姚金蘭相貌平庸,又加上這些年在王家吃盡了苦頭,瞧起來比同齡人要蒼老了許多,與滴滴的姚蕓兒站在一起,哪有一姐妹的樣子,怕是說,也有人信。

這麼個相貌,又帶著兩個孩子,就算給人做續弦,也是沒人會要的,姚母為兒細細考量著,卻也只有勸帶著孩子回去,旁的也實在是無路可走。

姚金蘭一怔,口道:“娘,王大春和他那老娘要把大妞賣了啊!”

姚母擺了擺手,道:“這件事娘做主了,我回頭和你爹商議商議,拿一半銀子出來,至于剩下的。”說到這里,姚母又轉向姚蕓兒,接著說了下去,“蕓丫頭,咱家就屬你過得最好,你大姐如今遇上了難事,你若真想幫,就和老娘一樣,拿一半銀子出來,幫襯著家將這難關過了,你看咋樣?”

姚蕓兒一聽,覺得母親說得有理,若是告訴了袁武,想必他也不會反對的,當下便點了點頭:“我都聽娘的。”

姚母“嗯”了一聲,眼瞅著姚金蘭依然木怔怔地站在那里,便皺眉道:“還愣著做什麼,趕去收拾東西,這里再好,也是蕓丫頭家,你和孩子在這里住著,也不怕被人笑話,連帶著我和你爹都抬不起頭來,脊梁骨都差點被人彎咯!”

姚金蘭被姚母說得心頭不是滋味,帶著孩子在袁家住的這幾日,倒真可以說是這輩子過得最舒坦的日子。袁武勤勞能干,又能賺銀子,家里向來什麼都不缺,就連些村里有的稀罕,袁家也置辦得齊全,再加上平日里家中的水和柴火無一不是滿滿當當的,那家務活干起來都得心應手,至于伙食更是沒話說,每日里不是就是魚的,不過才幾天的工夫,大妞和二妞就胖了一圈。

一想起在王家過的那些日子,姚金蘭便打心眼里發,甭說,就連孩子們也是,一聽要回家了,都咧著哭了起來,尤其是二妞,更是攥著姚蕓兒的裳,說什麼也不愿松手。

姚蕓兒瞧得不忍心,只得和母親說了,再留孩子們住一晚,等袁武晚上回來,明日里一道將大姐母送回去。

姚母一聽也在理,有個男人在,走起山路來也放心些,便不再多說什麼,只道自己明早再過來。

送走了母親,姚金蘭失魂落魄的,姚蕓兒陪著說了些己話,一直到了臨晚,王家村的張婆子卻一路打聽著來到了袁家,尋到姚金蘭后,便告訴,王大春要休了另娶,要趕忙兒回去。

姚金蘭聽到這個消息,一張臉頓時變得煞白,整一個慘無人,當下也是什麼都顧不得了,就連東西都沒收拾,便帶著孩子與張婆子一道回到了王家村。

姚蕓兒也勸不住,眼睜睜地看著大姐領著兩個兒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回趕,心里卻不安,盼著袁武快些回來。

話說王大春本就和鄰村的一個寡婦不清不楚的,那寡婦有些積蓄,一直想進王家的大門,王大春早就想將姚金蘭休了,只不過一直沒有由頭,如今趁著姚金蘭帶著孩子回到了清河村,便馬不停蹄地找了個秀才,以姚金蘭不孝敬婆婆,多年無子,七出之條犯了兩條為由,寫了一紙休書遞到了里正那里。

待袁武回家,依舊老遠便瞧見姚蕓兒站在鋪子門口等著自己,瞧見,男人眉宇間便微微皺起,等小娘子迎上來后,他握住姚蕓兒的小手,只覺一片冰涼,那臉頓時一沉,語氣里不免帶了幾分斥責:“不是和你說過別在外面等我,怎麼不聽話?”

姚蕓兒知道他是擔心自己著涼,可此時也顧不得其他了,只焦灼道:“相公,方才王家村的人來了,說是姐夫要把大姐給休了!”

袁武聞言,臉依舊沉穩得瞧不出什麼,只攬住姚蕓兒的子,道了句:“先回屋再說。”回到家,姚蕓兒焦急得很,一想起大姐如今的境,便是抓肝撓心地難

“相公,你快想想法子,若是姐夫真要把大姐休了,大姐往后帶著孩子,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瞧著焦急的小模樣,男人微微一哂,徑自走到桌旁倒了一碗水喝。

見他不說話,姚蕓兒不依了,上前搖了搖他的袖,秀氣的眉眼間已帶了幾分委屈。

袁武在椅子上坐下,將抱在了懷里置于膝上,方才開口道:“我倒覺得離開了王家,對你大姐來說是件好事。”

“好事?”姚蕓兒滿是錯愕地凝視著自己的夫君,這年頭,子若被夫家休棄,可是天大的禍事,連帶著娘家都要被人看不起的,怎麼到了他里,卻了好事?

那剪水雙瞳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袁武啞然,子,解釋道:“你想想在王家過的是什麼日子,連帶著兩個孩子也跟著苦,不如自己帶著孩子過。”

姚蕓兒仍是搖頭,道:“可大姐一個人家的,自己哪能養活得了兩個孩子?”

“不是還有咱們嗎?”男人聲音低沉,那一雙黑眸迥深,唯有眉宇間卻噙著淡淡的寵溺。

姚蕓兒聽了這話,便怔在了那里,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你是要大姐和孩子都住在咱們家嗎?”

袁武很是無奈,的臉,道:“傻瓜,我是說咱們給覓一房子,讓帶著孩子住,往后能幫襯的,咱們多幫襯些,總不至于過不下去。”

姚蕓兒這才理會男人的意思,心里便如同泡在溫水里似的,說不出的暖,著眼前的男人,半晌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袁武低聲開口。

“相公,你怎麼這麼好。”姚蕓兒輕輕開口,聲音糯糯的,讓人心頭一

袁武聽了這話,淡淡一笑,若不是為了,他又哪有這份心思,去管這些小事。

姚蕓兒想了想,又開口道:“相公,若是大姐帶著孩子們回來,不如還讓們在咱們家住吧,這樣平日里也能省些銀子。”

“不行!”男人沉聲開口,那一聲渾厚有力,差點將姚蕓兒嚇了一跳。

“為什麼?”

“你說為什麼?”男人眉頭一挑,深邃的黑眸著懷里的小人兒,將姚蕓兒瞧得臉龐通紅,心里方才明白了過來。

袁武見地別開小臉,那的側落在他的眼底,更是妍麗得如同桃花一般,惹得他不自地俯下子,在的耳旁低語出聲。

“今晚可不能躲著我了。”

姚蕓兒聽了這話,臉龐頓時落滿了紅暈,忍不住嗔道:“原來就是因為這個,你才不讓大姐住在咱們家。”

袁武沒有說話,只微微笑起,刮了刮的鼻尖。

姚蕓兒想起這幾晚,都是由男人抱著自己睡的,有時候都察覺到那的東西抵著自己,可怕被大姐們聽見,總是不許他近,倒也難怪他不愿讓大姐和孩子們住在自己家了。

當下垂下眼簾,只覺得越發赧,忍不住將臉蛋埋在夫君的懷里,一張小臉燦若云霞,更顯

袁武最喜歡這般的樣子,將攬在懷里,兩人依偎良久,一室溫馨。

翌日一早,姚蕓兒蜷在袁武懷中酣睡,袁武剛準備起便出藕節般的胳膊,摟住男人的頸,就是不讓他起來。

袁武見這般纏人,當下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念著今日家里也沒什麼活計,索便繼續攬著睡去,直到日上三竿,兩人方才起來。

姚蕓兒去了灶房,如今天冷,便想著做一鍋熱乎乎的年糕湯給男人喝,一頓飯還沒做好,就聽屋外有人吆喝著:“姐!快給我開門!”

是姚小山的聲音。

姚蕓兒匆匆走出屋子,去將大門為姚小山打開,就見小弟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那里,大冬天的,額上是跑出了一層汗珠。

“姐,大姐被王家趕回來了,娘讓我過來,要你和姐夫趕回家一趟。”

姚蕓兒一聽大姐被王家趕了回來,心頭頓時一,不等回屋去找袁武,就見男人已走了出來,對著姚家姐弟道了句:“走吧。”

當下鎖好鋪子的大門,三人一道往姚家趕去。

姚家此時圍滿了街坊,皆聚在那里竊竊私語著,清河村的人幾乎全知道了姚家大閨被夫家休棄,連帶著生的那兩個兒,都一道被趕了回來。一時間,看笑話的有之,說金蘭可憐的有之,更多的則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畢竟清河村地方小,村民們平日里閑來無事,一聽說姚金蘭被休,出了這麼大的事,自然按捺不住地要來瞧一瞧。

姚蕓兒不管這些人,剛踏進娘家的院子,就見姚老漢正坐在門檻上,一聲不響地著旱煙,大妞攬著二妞,姐妹倆怯生生地站在一旁,眼圈紅紅的,似是想哭又不敢哭一般,待看見姚蕓兒后,兩個孩子都撲了過來,剛喊了一句小姨,二妞便哇一聲,哭了起來。

姚蕓兒瞧著心酸,拿出帕子將二妞臉上的淚水去,姚父見到了婿,則站起了子,那臉也是十分難看的,仿佛一夕間蒼老了好幾歲。兒被夫家休棄,這種事落在誰家也都是件見不得人的事,姚父也沒心思和婿多說什麼,一手指向里屋,對著姚蕓兒道:“你大姐在里屋,你進去跟著勸勸。”

姚蕓兒答應著,剛走進屋子,就見姚金蘭面如金紙,正呆呆愣愣地倚在床沿,金梅手里捧著一碗粥,卻是怎麼也喂不下去,而姚母則坐在一旁,一個勁兒地抹眼淚。

“大姐……”姚蕓兒心頭難,瞧著姚金蘭魂不守舍的模樣,眼眶也了,姚母見到,遂啞著嗓子,道了句:“婿咋沒和你一道回來?”

“娘,他也回來了,和爹一道在院子里,沒有進來。”姚蕓兒說著,走到金蘭旁,剛想勸個幾句,不料姚金蘭一把攥的手,直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姚蕓兒的手被攥得生疼,卻也不敢掙,姚金蘭的眼淚刷刷地落了下來,積攢了多年的委屈與痛苦仿佛在這一刻全都發泄了出來,只哭得撕心裂肺,一面哭,一面在那兒罵:“那殺千刀的王大春,我給他們王家當牛做馬地累了這麼多年,他和他那老娘平日里對我不是打就是罵,讓我吃得還沒有牲口好,他和王寡婦那小蹄子勾搭在一塊,這是說不要,就不要我了啊!”

姚金蘭聲淚俱下,旁人的勸也是一點兒也聽不下去,到了后來那神智竟是有些不清楚起來,披頭散發地要往外頭跑,駭得姚母一把將抱住,姚金梅和姚蕓兒也慌得上前,大家七手八腳地好不容易將按在了床上,姚金蘭猶如瘋魔一般,竟唱起了曲子,聲聲凄涼,嚇得三個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就那麼一愣神的工夫,姚母便被姚金蘭一把推在了地上,金梅趕忙去扶,姚蕓兒一個人自然拉不,眼睜睜地看著大姐往外跑,只對外喚了一聲:“相公!”

袁武聽到的聲音,頓時大步而來,剛一進門,就見姚金蘭跟個瘋子似的,在屋子橫沖直撞,就連椅子都被撞翻了,他站在門口,待姚金蘭向著他奔來時,男人面沉著,手勢干脆利落,抬手便在姚金蘭的頸彎橫劈一掌,姚金蘭哼都沒哼一聲,便暈了過去。

“大丫頭?”姚母被金梅攙了起來,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將姚金蘭扶住,那聲音是抖的,見兒落到如今這步田地,止不住地老淚縱橫,對著袁武大聲斥道:“大丫頭好歹也是你大姐,你咋能將打暈過去?”

袁武面如故,只道:“岳母放心,大姐要不了多久便會醒,趁著這工夫,還是請個郎中過來。”

姚母瞅了眼金蘭的臉,便趕忙讓姚小山去請了郎中,那郎中診治后,說出來的話卻令一家人大吃一驚,姚金蘭竟是得了失心瘋。

姚蕓兒將這事告訴袁武,男人臉并無毫詫異,好似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兩人一直在姚家耽擱到晚上,姚金蘭醒來后,又是哭鬧不休,等睡著后,方才踏著月往家趕。

姚蕓兒想起大姐變了這副樣子,就忍不住地悲從中來,還沒到家,那淚水便一顆顆地往下掉。

袁武將攬在懷里,由著在自己懷里輕泣,姚蕓兒念起兒時大姐對自己的照料,心頭越發酸,經過一棵杏花樹時,驀然說了句:“相公,你往后,會不會也休了我?”

袁武的腳步當即停在了那里。

就著月,但見小娘子的臉上落滿了淚痕,一張小臉在月中更是顯得婉轉,竟比那月還要皎潔。

“說什麼傻話?我怎麼會休了你?”男人眉頭皺,居高臨下地著懷里的小人。

“我很怕,相公往后若是休了我,我會不會和大姐一樣,也得了失心瘋……”

不等說完,便被男人聲打斷:“別瞎想,你是我明正娶的娘子,我袁武這一輩子,定不負你。”

聽了這一句,姚蕓兒心頭微微踏實了些,子往男人的懷里偎了偎,出手環住他的腰,輕聲地說了句:“相公,這一輩子我都跟著你,無論你去哪,做什麼,我都要跟著你,你別不要我,好嗎?”

袁武聽著怯生生的話語,心里頓時一疼,將攬得更,那一雙黑眸漆黑如墨,沉聲道了一個字:“好。”

一連幾日,姚蕓兒都忙得不可開。到了年底,鋪子里的生意眼見著好了起來,袁武每日里也不開,姚蕓兒一面要料理家務,一面還要回娘家幫襯,這些天姚金蘭的形時好時壞,整日里瘋瘋癲癲的,連大妞和二妞都不認得了,一心要往外面跑,惹得姚父姚母都是疲力竭,若是偶爾清醒,便抱著兩個兒在一旁默默流淚,瞧起來也是可憐。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姚金蘭的失心瘋總也不見好,時常三更半夜地從床上坐起來破口大罵,當然都是罵那王家母子,只嚇得兩個孩子整夜整夜地哭泣,日子一久,就連姚家附近的街坊們也看不過眼,一個個在私下議論紛紛,甚至有的人說這姚金蘭是離不開男人,等明兒趕再給找一個,說不準這瘋病就好了。

姚母聽在耳里,倒也起了心思,一心想給兒說個婆家,便從村里尋了婆過來,要打聽這十里八村的,有沒有死了媳婦的鰥夫,或者是家窮娶不起人的,眼下沒得挑了,只要能將姚金蘭娶過去就行。

見娘家實在得厲害,姚蕓兒便將大妞和二妞都接回了家,兩個小丫頭連遭變故,膽子比起之前更是小了不,尤其二妞每到晚上更是纏著姚蕓兒不放,非要小姨和姐姐一道陪著睡覺不可。

姚蕓兒心疼,只得和與孩子們睡在一起,等將姐妹倆哄睡后,自己方才悄悄回房。

這一日,姚蕓兒忙了一天,也是累得很了,待大妞和二妞睡著后,也沉沉睡了過去,豈料睡到半夜,便覺得有人將自己抱了起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小聲地喚了兩個字:“相公。”

袁武抱著回房,攬著在床上睡下,這才合上眼睛,說了聲:“睡吧。”

姚蕓兒卻睡不著了,睜著一雙小鹿般的瞳仁,出手指在男人的口點了點,嗔道:“我只是陪孩子們睡一晚,你干嗎要把我抱回來。”

袁武依舊合著眸子,聽著姚蕓兒的話,角便微微勾起,也沒說話,大手在的纖腰上拍了拍。

姚蕓兒往他的懷里拱了拱子,眉眼間卻浮上一赧然,道:“相公,是不是我不在,你睡不著?”

袁武這才睜開眼睛,英的臉龐上劃過一抹不自在,他凝視著懷里的子,卻實在開不了那個口承認。

姚蕓兒角的笑意越發清甜,眼睛也如同兩彎月牙一般,點著他的口,催促道:“你快說,是不是?”

袁武啞然,握住不老實的小手,將箍住,方才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嗯。”

姚蕓兒瞧著他別扭的樣子,心里卻是的,在他的臉上小啄了一口,這才倚著他的膛睡去,旁卻還噙著小小的梨窩,可靈秀。

一直待睡著,袁武的睡,黑眸中遂浮起淡淡的自嘲。

恰如姚蕓兒所說,沒有邊,他的確睡不著。就連他自己也不知是怎麼了,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一個人獨宿,就連之前顛沛流離時,其他人也知道他的子,從不敢來擾他。可自與姚蕓兒親后,每晚他早已習慣了抱著小娘子溫溫子,嗅著上的幽香,心里總是說不出的平靜,輕而易舉地便能讓他忘記從前的事,只想這麼攬著沉沉睡去。

這幾晚姚蕓兒都是去陪著大妞二妞,沒有邊,他便覺得心頭空落落的,今兒見一直沒回來,便再也忍不住,將抱回了屋子。

男人眼瞳黑亮,輕輕一哂,將懷里的小人兒攬得更了些。

翌日一早,天還沒亮,姚蕓兒便起床了,如今家里多了兩個孩子,零碎的活比起從前也多了不,姚蕓兒去了灶房,挖空心思,只想多做些好吃的,好將大妞二妞養壯點。

正忙活著,驀然卻聽鋪子的大門被人拍得山響,姚母聲音凄厲,喚著婿開門。

不等從灶房走出,袁武便已大步上前將門打開,姚母面慘白,整個人都是瑟瑟發抖的,剛瞧見婿,便號啕大哭:“蕓丫頭,你大姐不見了!只不過打個盹的工夫,就不見了呀!”

姚蕓兒聽了這話,當下六神無主,小手本能地攥住男人的袖,一張小臉也如姚母一般,駭得雪白。

袁武握了握的手,沉聲安道:“你在家看著孩子,我去找。”

姚蕓兒茫然無措,可聽著男人的聲音卻踏實了下來,剛點了點頭,就聽姚母啞著嗓子,告訴袁武姚父和姚小山已去了村后的山林子里,言下之意便是要袁武一道過去。

男人卻搖了搖頭,說了句:“我去王家村看看。”

語畢,便大步走出了鋪子。

待男人走后,姚蕓兒心下忐忑,剛回到家,就見大妞和二妞也起來了,正與姚母一道坐在堂屋里,兩個孩子許是從外婆口中知曉母親不見了,剛瞧見,便淚眼婆娑地撲了過來,口口聲聲地要娘親。

姚蕓兒聲安,告訴們外公和舅舅,還有姨丈都幫們去找娘親了,要不了多久,娘親就會回來。

照顧著兩個孩子吃過飯,姚蕓兒見姚母魂不守舍地坐在那里,剛要去勸上幾句,卻見姚金梅也從家里趕了過來,只道姚小山帶回來消息,他和姚父幾乎將后山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瞧見姚金蘭的影子,眼下已和姚父一道去了清河,希冀著可以找到大姐的蹤影。

姚母聽著,只覺得一顆心沉甸甸的,難到了極點,就跟刀剮似的疼,不住地抹眼淚。

一直守到晌午,就見村西頭的顧嬸子匆匆趕到了袁家鋪子門口,待姚家母走出去,顧嬸子開口便是一句:“金蘭娘,你趕帶人去王家村瞧瞧吧,你家金蘭今兒一大早的跑到了王家村,一頭撞死在了王家門口,聽我家大虎說,你家三姑爺也趕去了,我說這事可真是造孽,這金蘭咋就這樣想不開,做這等傻事,倒是兩腳一蹬的啥也不知了,可你說那兩個小丫頭往后該咋整……”

那顧嬸子平日里最說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兒,一說起來便沒完沒了,姚母哪有心思聽說這些,剛聽到那一句“一頭撞死在了王家門口”便連哼都沒哼,就昏死了過去。金梅和蕓兒也都駭得七魂沒了六魄,一個在那兒心口,一個不住地喊娘,隔了好一會兒,姚母方才悠悠醒轉了過來。

姚母臉白得嚇人,無論兩個兒怎樣用力,也都沒法子將扶起來,直到一些街坊上前七手八腳地幫忙,才總算將姚母抬進了屋子。

沒過多久,姚父和姚小山也從清河邊回來了,見家里沒人,一打聽才知道姚母與金梅都在袁家,父子倆剛過來,就聽得金蘭出了事,姚父只覺雙,也癱了下去。

姚家二老這麼一倒,姚家頓時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姚小山年,自然是指不上的,而姚金梅與姚蕓兒都是婦道人家,也不能拋頭面,這一切里里外外的事兒,倒也只有落在袁武上了。

一直到了臨晚,姚金蘭的尸首方才被人抬了回來,如今鬧出了人命,里正也不得不出面。姚金蘭既被夫家休棄,自是算不上王家村的人,而清河村歷來都是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被夫家休棄的兒也算不得村里的人,姚金蘭的尸首便被抬進了祠堂,容后商議了再說。

而當姚家二老得知兒已被送到祠堂后,遂跌跌撞撞地被人攙扶著趕了過來。剛到祠堂,就見姚金蘭的尸首躺在地上,上蓋著一塊白布,姚母不管不顧地上前,一把將那白布掀開,待看見兒那張慘無生氣的臉后,頓時撕心裂肺地干號了起來,村子里的街坊也圍在一旁,看著這一幕慘劇皆嘖嘖咂,只覺不忍。

姚蕓兒也哭得不能自已,怎麼也想不到大姐居然會出這種事,早上還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了。

姚家家貧,在清河村里向來人微言輕,若是出了啥事,家中也是連個擋浪的人都沒有,如今家里出了這天大的事,便只能仰仗婿了。

袁武讓姚蕓兒回家,自己則留在祠堂里,他不是本地人,對清河村的喪葬習俗不甚明了,里正只說,姚金蘭雖是姚家的閨,但到底是嫁過人了,村子里的墳地是不能埋的,言下之意,便是讓姚家想法子從后山上覓一塊荒地出來,將姚金蘭葬在那里。

里正的話音剛落,周圍的街坊們皆出聲附和,清河村地偏僻,村民們極是迷信,這嫁過人的子,是萬萬不可葬在本家墓地的,似姚金蘭這般又沒有夫家可葬的,便只能在荒山上尋一地方埋了,不然,說不準會被壞了風水,連帶著一個村子都上霉運的。

袁武聽著,倒也沒吭聲,里里外外,出錢出力,一切瑣事全都給他打點,他雖是外鄉人,卻也將姚金蘭的后事辦得十分面,無一不妥。

送葬的那一天,姚母哭號著要去和王家人拼命,好歹讓街坊們勸住了,熙熙攘攘了一天,姚金蘭總算土為安,只不過可憐了大妞和二妞,自母親走后,這兩個孩子可真了孤兒,往后只得寄人籬下地過日子了。

姚家這幾日自然也是一片的愁云慘淡,姚母自金蘭下葬后,便一病不起,整日里下不了床,連飯也吃不下去,姚老漢比起也是好不了多,整日里連一個字也不說,從早到晚,都一聲不響地蹲在門檻上旱煙。

娘家這種形,姚蕓兒也是放心不下,這些日子便一直待在娘家服侍著母親,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

這一日,姚母稍稍恢復了些力氣,便催促著兒趕快回去,姚蕓兒心里也實在惦記得,當下收拾了些東西,看著大妞和二妞,便想著一道將們帶回去。

姚母瞧出了兒的心思,喚住了,言道:“大妞和二妞先留在娘這里,你這麼久沒回家,家里的事也多,先回去把家里的事兒忙好,啊?”

姚蕓兒應著,又和大妞二妞說了幾句話,方才離開了娘家,匆匆往家里趕。

好幾日沒回家,姚蕓兒心里著實牽念得厲害,不在的這幾日,也不知袁武一人在家過得怎樣,平日里吃得好不好,晚上睡得好不好,裳夠不夠穿,有沒有凍著……姚蕓兒一路上都在想著這些,快到家時,遠遠地瞧著家里的鋪子,心頭便是一安,腳下只走得越發快了。

這幾日姚蕓兒不在家,袁武一個人的確過得不舒坦,聽到小娘子的腳步聲,袁武頓時一震,連忙從屋子里走了出來,剛出門,就見姚蕓兒站在院子里,幾日沒見,姚蕓兒纖瘦了不,卻更顯得楚楚人。

“相公。”姚蕓兒剛看見他,眼圈便是一紅,提起擺,向著他跑了過去,出小手剛環住他的腰,聲音便酸起來,“我很想你。”

袁武也摟住了,聲音沉緩道:“我也是。”

兩人依偎良久,姚蕓兒從男人懷里子,不放心地將他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番,見袁武比起自己走時沒什麼變化,心里方才微微踏實了些,只溫聲道:“這幾天家里的事太多,真的委屈你了,你這幾天是怎麼吃的,自己做飯,能吃飽嗎?”

男人聽著便笑了,的小臉,溫聲道:“傻瓜,哪有什麼委屈。我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還會著不?”

姚蕓兒依然心疼,握住了他的大手,聲道:“那相公今天想吃什麼,我現在就去給你做。”

袁武瞧見眸底的心疼,心中也是一出大手復又將懷中,沉聲道:“不急,先讓我抱抱你。”

姚蕓兒這幾日在娘家白日里要做家務,晚上還要照看母親,也實在是累得很了,此時蜷在袁武的懷里,覺得他的懷抱是那樣溫暖,舒適得讓都不想,就想這樣倚著他,倚一輩子才好。

這一晚,姚蕓兒自是做了一桌可口的飯菜,吃飯時也不住地為男人夾菜,想起這幾日自己不在家,他每日里定是隨口吃些去填飽肚子,那心里便是地疼,只將袁武的碗里塞得滿滿當當,生怕他吃不飽一般。

到了晚間,自然又是好一番的纏綿,有道是小別勝新婚,兩人分開了這些日子,袁武早已是火滿漲,肆意要著下的子,而姚蕓兒子,在暗夜中猶如綢一般的細膩,冰玉骨,惹得男人不能釋懷,無論怎樣掠奪,都還嫌不夠。

接下來的幾日,姚蕓兒得空了就回娘家看看,袁武給了一袋銀錢,讓給了姚母。眼見著快要過年了,無論家里發生了什麼事,這日子總還是要往下過的,姚家本就不富裕,如今又多了兩個孩子,那日子過得更是捉襟見肘,見到兒送回來的銀錢,姚母心頭難安,又是激,又是酸

自姚金蘭去世后,大妞和二妞便如同剛出殼的雛鳥一般,整天眼淚汪汪的。大妞年紀大些,倒還好上一些,二妞年紀小,時常咧著,在那里哭著要娘親,無論姚母怎樣哄都不行,每次看到哭,姚蕓兒心里也是刀剮般地疼,只抱著一道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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