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如蕓》第十一章 痛失稚兒

紅梅村。

李氏切了盤酸筍,配著粳米粥,一道給姚蕓兒送了過來。

剛進屋,就見姚蕓兒正立在窗前,著前方的村路,李氏將飯菜擱下,微微一嘆,道:“蕓兒,快別等了,先過來吃飯吧。”

這些日子都是李氏在照料姚蕓兒的起居,因著李氏年長,姚蕓兒一直都喚嫂子,而相了幾日下來,李氏瞧姚蕓兒子好,又甜,不由得對多了幾分喜,時間一長,便由著姚蕓兒的子,也不喚夫人,只喚蕓兒了。

姚蕓兒聽到李氏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又向著窗外看了一眼,方才走到桌旁坐下,端起碗,就著酸筍抿了一口粥。

“你現在是雙子的人,可要多吃點才行,若是將你喂瘦了,你讓嫂子咋去和元帥代。”

見姚蕓兒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粥,李氏微微著急起來,拿起一個饅頭,不由分說地塞到姚蕓兒手里,要多吃些。

姚蕓兒握著饅頭,剛咬了一口,卻覺得如鯁在一般,怎麼都咽不下去。

“嫂子,你說我相公,他會不會遇上府的人,會不會有危險?”姚蕓兒將饅頭擱下,一顆心卻都系在自己的夫君上,這些日子總是吃不好,睡不香的,想得百竅千

“元帥是啥人,哪里有人能抓得了他,你聽嫂子一句話,你啥也甭想,每日里只管吃好睡好,把子養得白白胖胖,這才是正經事。”

“可是……相公已經走了這麼久,為什麼還沒回來接我……”姚蕓兒心頭酸楚,將眸子垂下,出纖的下顎來。

李氏清純的小臉,心頭便也了,溫聲安道:“嫂子雖是個婦道人家,沒讀過書,可也知道男人家事多,哪能一天到晚地陪著媳婦?再說元帥是要做大事的人,鐵定更忙了,聽嫂子的,甭多想,哪怕為了這孩子,你也要多吃點才行,瞧你瘦的,哪有點當娘的樣兒。”

姚蕓兒聽李氏這樣一說,便上微隆的小腹,那心里頓時變得很,將饅頭就粥,強著自己吃了下去。

吃完早飯,謝長風便去了山里砍柴,他雖被袁武留下來照顧姚蕓兒,可畢竟是個男子,平日里只留在院外,從不踏進屋子里一步,就連那飯食也是由李氏給他送去,不曾與姚蕓兒同桌共食。

李氏見今兒天氣好,便挎著籃子,打算去菜地里摘一些菜回來,臨出門特意囑咐了姚蕓兒,要好好在家歇著,這才匆匆向菜地里走去。

姚蕓兒閑來無事,拿了針線籃子,坐在院子里打算給腹中的孩兒做幾件小裳,先前姚母為孩子做的裳鞋,連同那一只紅的布老虎,全都落在了家里,沒有帶出來,此時只得重新做了。

姚蕓兒想起母親,便牽掛起來,也不知自己與夫君這麼一走,家里怎麼樣了,尤其是娘親,還不知道會著急啥樣子,爹爹和大姐已經不在了,先前有袁武,家里無論出了什麼事他都可以幫襯著,可如今家里若再出個什麼事,那可真是孤兒寡母,連幫襯的人都沒了。

姚蕓兒想起娘家,手中的活便再也做不下去了,秀氣的眉頭也不由自主地微微蹙了起來,心頭只盼著袁武能快些來接自己,等事平息了,他們也就可以回家了。

二八婦心思單純,兒不懂“崇武爺”這三個字的含義,更不知道他們在清河村的那個小家,是一輩子都回不去了。

就在出神間,卻驀然聽院外傳來一陣嘈雜,接著便是人與孩子們的哭聲響起,其中伴著嗒嗒的馬蹄聲,與男人們的笑。

姚蕓兒嚇了一跳,趕忙將針線活兒擱下,見廖家的院門沒有關好,腦子里頭一個念頭便是要上前去將那院門關上。可剛走到門口,還未將門合上,便見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子闖了進來,甫一看見姚蕓兒時,那男子便眼眸一亮,猶如發現了珍寶一般,對著院外的人喚道:“老四、老六,你們快過來瞧瞧,這山窩窩里倒有個天仙兒般的娘們哩!”

話音剛落,那男子便獰笑著上前,一把將姚蕓兒抱在了懷里。

姚蕓兒嚇傻了,嚇蒙了,直到被那男人抱在懷里,方才發生一聲驚,拼命掙扎著,那點兒力氣,又哪里抵得過強力壯的歹人,那男子雙臂似鐵,地將箍在懷里,俯下子就要往的臉上親去。

許是被他方才的話音所引,那被喚作老四、老六的人也趕忙跑了過來,剛進院子,就瞧見自家兄弟懷里抱著一個小娘子,一瞥,就見那小娘子白勝雪,眉目若畫,似乎是嚇得厲害,整個子都微微抖著,一雙眼睛滿是淚,領口衫已被撕扯了開來,出一小塊白膩的,白花花的晃著人眼,令人恨不得上前,將上的衫全給扯去了才好。

“這娘們長得可真俊,咋這家沒個男人?”其中一男子將腰刀了回去,也湊了過來,出手就在姚蕓兒的臉蛋上了一把,頓覺潤,膩膩的十分勾人。

姚蕓兒著眼前這三個男人,護住肚子,抖著,說不出話來。

“沒男人豈不更好,這小人,先讓咱兄弟消了再說,瞧這一細皮的,八還是個雛兒。”另一男子笑著,眼眸滴溜溜地在姚蕓兒的上打量著,待看見微微隆起的小腹時,卻言道:“喲,這小娘們肚子里倒是有塊,這種貨,大爺我倒沒有嘗過。”

經他這麼一說,其他那兩人方才留意到姚蕓兒的肚子,姚蕓兒趁著機會,便從那男子的錮里掙了開來,抬便要往外跑。

還不等跑出院子,便有男人抓住的長發,將一把扯在地上,姚蕓兒摔了這一跤,只覺得眼前一黑,肚子里更是絞得疼,只對著那一步步近自己的三個男子哀求道:“求求你們,別過來,我還懷著孩子,求求你們……”

“小人兒,你別怕,若你肚子里那塊沒了,哥哥我再和你生一個。”其中一男子一面說,一面著手獰笑,說完后,三人對視了一眼,眼見著便要向著地上的姚蕓兒撲去。

恰在此時,上山砍柴的謝長風趕了回來,剛下山,便見有一支馬賊在村子里燒殺擄掠,男人心下暗呼不好,連肩上的柴也顧不得,握住斧頭便向著廖家奔去,待他一腳將門踹開,就見姚蕓兒衫不整,滿臉的淚,正被三個男人圍在地上,行那不軌之事。

謝長風見狀,眸心頓時變得紅,揮舞著斧頭,向著那三人砍了過去。

謝長風乃嶺南軍大將,武藝自不用多說,那三人招架不住,對著院外呼喚同伴,待謝長風將三人砍死后,廖家院外已聚滿了馬賊,謝長風一手將姚蕓兒從地上抱起,也顧不得別的,帶著殺到院外,尋到一匹馬后,將放在馬背,甚至連話都來不及說上一句,便揮手在那馬上拍了一掌,待馬載著姚蕓兒離去后,自己則留下與那幫馬賊廝殺在一起。

姚蕓兒渾渾噩噩,就見紅梅村此時已是人間煉獄一般,到都是火,村民的慘聲凄厲,一些子則被山賊拖至田里,糟蹋,而老人更是橫尸荒野,甚至一些小孩子也不能幸免。

姚蕓兒長這麼大,都還不曾見過這般的慘景,毫不知,如今嶺南軍復又崛起,于燁一帶發生暴府將全部力用在了嶺南軍上,一些馬賊便肆無忌憚,趁機燒殺擄掠了起來。

姚蕓兒面慘白,在馬背上顛簸著,死死抓住那韁繩,也不知那馬要將自己帶到哪去,這般慌不擇路的不知跑了多久,那馬一聲嘶鳴,揚起了前蹄,姚蕓兒雙手不穩,被那馬甩了下去,而的肚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劇痛襲來,讓整個子都抑制不住地發努力地睜開眼睛,出小手上自己的肚子,連哼都沒哼,便人事不知地暈了過去。

…………

待袁崇武從前線趕回來時,就見孟余領著眾人守在帳外,甫一看見他,皆跪了下去。袁崇武見狀,眉心便是一皺,一把將孟余從地上扯了起來,雙眸烏黑,盯著他一字字道:“究竟出了何事?”

孟余有口難言,只得拱手道:“元帥容稟,屬下按元帥吩咐,帶人去紅梅村接夫人,可當屬下趕往紅梅村時,卻見那里已一片火海,男,慘不忍睹,一打聽才知村子里來了馬賊……”

孟余話未說完,袁崇武神一變,攥著他領的手更握得死,骨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那在哪兒?”男人聲音低啞,眼瞳更是暗得駭人。

“屬下領人趕到時,就見謝將軍重傷,謝夫人下落不明,而夫人……”孟余說到此,額上已布滿了一層細的汗珠,卻再也無法說下去了。

怎麼了?”袁崇武臉慘白,心跳猶如擂鼓一般,眼睛里更是焦灼狂,見他如此,更令孟余不敢開口。

“說!”男人的聲音里是忍的怒意,厲聲喝道。

“等屬下找到夫人時,就見夫人躺在梅林里,渾……是……”

孟余話音剛落,袁崇武整個人似是被雷擊中一般,一地站在那里,他的目雪亮如電,呼吸都急促起來,孟余抬起頭來,喚了一聲:“元帥……”

袁崇武回過神,松開了他的襟,自己則緩緩轉過子,雙拳不由自主地握在一起。

“元帥,夫人眼下正在帳里,夏老已趕了過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孟余見他猶如陷阱里的困一般,雙眸紅,閃著駭人的芒,心下不免發憷,只守在一旁恭聲道。

袁崇武牙關咬,一語不發地站在那里,旁諸人卻沒有一個敢上前勸上幾句,他的繃著,好似輕輕一扯,就會斷了。

待夏志生從帳里走出時,男人倏然抬起眸子,待看見夏志生滿手的鮮時,那一張臉瞬間變了,就連一亦無。

夏志生看見袁崇武,便趕忙將自己手中的汗巾子遞到了一旁的藥手中,自己剛拱起手,還不等他說話,就聽袁崇武沙啞的嗓音響起:“怎麼樣了?”

“回元帥,夫人了重傷,腹中孩兒……已沒了。”夏志生聲音低緩,一字字猶如匕首,割在袁崇武的心頭,刀刀見

“況且夫人子孱弱,此次又失過多,老夫只怕日后以夫人的形,很難再有孕了。”

袁崇武一地聽他說完,臉上卻面無表,夏志生,還要開口說話,就見男人一個手勢,示意他不必再說。

夏志生立在一旁,就見袁崇武面深沉,腳步似有千斤重一般,一步步地,向著軍帳里踱去,短短的幾步路,他卻走了很久。

孟余與夏志生守在那里,兩人都不敢出聲,直到袁崇武走進了帳子,孟余方才低了聲音,對著夏志生道:“夏老,夫人的形,難道日后真的不能再有孕?”

夏志生點了點頭,道:“子本就羸弱,有孕初期必定也有過胎之象,怕是后來一直用極珍貴的補藥吊著,這才將孩子保住,更何況已懷胎五月,胎兒早已形,此番小產對子的傷害自是更大,這樣一來,那子骨也不中用了,生不出孩子,也算不得稀奇。”

孟余一聽,面上便浮起一抹黯然,嘆道:“若是我能早到一步,夫人腹中的胎兒,或許便能保住……”

夏志生卻道:“元帥已有兩位公子,這一胎也無非是聊勝于無罷了,孟先生不必自責。”

孟余聞言,搖了搖頭,苦笑道:“即使同樣是元帥的親骨,可這個孩子在元帥心里,怕是就連那兩位公子,也是無法比的。”

他這一句話剛說完,夏志生也不說話了,兩人對視一眼,皆嘆了口氣。

夜深了。

姚蕓兒剛子,袁崇武便察覺到了,他凝視著子蒼白如雪的臉蛋,沙啞著嗓子喚:“蕓兒,醒醒。”

姚蕓兒覺得冷,無邊無際的冷,無邊無際的黑暗,待聽到男人的聲音時,的眼皮依舊沉重得睜不開,喃喃道了句:“相公,我很冷。”

上已蓋了兩床棉被,袁崇武聽了這話,則將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懷里,將自己膛上的暖意源源不斷地傳給,并為將被子掖好,只讓出一張臉蛋。

“好些了沒有?”他的聲音那般輕,姚蕓兒聽著,心里便是一安,用力地想睜開眼睛去看看他,可最終還是徒勞,什麼也沒說,便又昏睡了過去。

袁崇武便這樣抱著,坐了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姚蕓兒的睫微微輕,繼而睜開了眼睛。

眼簾的,便是袁崇武的面容,一夕之間,男人眉宇間滿是滄桑,眼睛里布滿了,紅得仿佛能滴下來,他比在紅梅村時瘦了許多,那一張堅毅英的容則更顯得棱角分明,深邃凌厲,見醒來,他明顯地松了口氣,的眸中,深不見底的心疼與憐惜,幾乎要傾瀉而出,令那抹凌厲減退了不

“相公……”姚蕓兒干裂,嗓子更是啞得厲害,這一聲相公又輕又小,幾乎讓人聽不清楚。

袁崇武抱,握住的小手,低語道:“我在這兒。”

姚蕓兒想要出手,上他的臉,可全上下卻都綿綿的,沒有一丁點的力氣。的眼睛輕輕轉了轉,對著男人道:“咱們這是在哪兒?”

“在燁。”袁崇武說著,俯的發頂落下一吻。

姚蕓兒合上眸子,只覺得自己全都仿佛在冰窖一般,說不出的冷,只讓往男人的懷里鉆得更

“相公,你去接我了嗎?”

袁崇武眸心一黯,不等他說話,姚蕓兒便輕聲細語了起來:“我在紅梅村,每天都等著相公去接我,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蕓兒……”袁崇武不知該說什麼,只得將抱得更

“紅梅村里來了歹人,謝大哥為了救我,讓我上了馬,那馬不知怎麼了,把我摔了下來……”姚蕓兒憶起當天的事,便不自地害怕,整個人卻更清楚了些,昂著腦袋著眼前的男子,道,“相公,咱們的孩兒,沒事吧?”

許是見男人不說話,姚蕓兒的眸子里劃過一抹驚慌,出小手便要往自己的小腹上去,男人眼疾手快,將的手一把扣住,姚蕓兒渾綿綿的,自是掙不了,袁崇武不忍看,別過臉,開口道:“蕓兒,咱們的孩子,已不在了。”

姚蕓兒聽了這話,便愣在了那里。

袁崇武將的腦袋按在懷里,依舊溫聲輕哄道:“這個孩子和咱們無緣,你年紀還小,往后咱們還會再有孩子……”

袁崇武聲音艱,話只說到這里,便覺得再也說不下去了。

“什麼咱們的孩子不在了?”姚蕓兒似是怔住了,黑白分明的眸子極清晰地倒映出男人的影,袁崇武著這一雙澄如秋水般的眼睛,只覺得萬箭穿心,他說不出話來,一聲不吭地將抱在懷里,想起那未出世的孩子,他與的孩子,便覺得五臟六腑無一不疼,疼得他面發白,甚至連攬著姚蕓兒的胳膊,都抑制不住地抖著。

姚蕓兒見他如此,心里便有些明白了,是將自己的手出,當上自己的小腹時,方才驚覺原本微微隆起的小腹,此時卻平坦了下去。

“相公,咱們的孩兒,他去哪了?”姚蕓兒頭昏腦漲,小手痙攣般地哆嗦著,攥住男人前的衫,整個人都已魂飛魄散。

袁崇武任由撕扯著自己,見的淚水一顆顆往下掉,打在他的手背上,滾燙的淚珠幾乎要灼痛他的心。

“他一直好端端地待在我肚子里,怎麼會不見了?”姚蕓兒面如雪,烏黑的長發披在后,更是襯著一張小臉憔悴不堪,仿佛男人大手一個用力,就會將碎了似的。

“蕓兒,你聽話,等你養好了子,咱們的孩子還會再回來,我陪著你,我們一起等。”袁崇武終是開了口,他的聲音低沉而果決,讓人不自地相信,姚蕓兒哭倒在他的懷里,無論男人怎樣安,都是淚如雨下,說不出話來。

男人出手,為將淚珠一顆顆地拭去,他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安懷中傷心絕的子,他與一樣,那樣期盼著這個孩子,可結果,卻是如此令人痛徹心扉。

姚蕓兒自小產后,一來子過于虛弱,二來沉浸于喪子之痛中,連日來都下不了床,就連夜間也時常驚醒,抑或在睡夢中輕泣出聲,每當此時,男人總會的小臉,將抱在懷里,男人的膛溫暖而厚實,為驅散無盡的黑暗與寒冷。

孟余走進主帳時,嶺南軍中一眾高位將領已等候多時,見只有他一人,余明全忍不住道:“孟先生,元帥怎沒和你一起過來?”

孟余捋須,卻面尷尬之,只沉默不語。

其余諸人便都了然起來,知道自家元帥定是在帳中陪著夫人。這些日子,袁崇武除了理必要的軍務外,其余都是伴在姚蕓兒邊,就連一些公文也移到了姚蕓兒所居的營帳,只等睡著后方才一一置,似乎那些軍政大事,都沒有一個子來得重要。

礙于袁崇武素日里的威懾,并無一人敢在背后多言,只不過那臉,卻都出幾分不解與焦急。更有甚者,心頭已是不忿起來,他們自是不會覺得袁崇武有錯,而是將一切全都扣在了姚蕓兒上,私下里更是有人傳言,道那姚蕓兒是妖,將英明神武的“崇武爺”迷了這樣。

這話傳出不久后,嶺南軍中又有人揣測起來,甚至有人說那姚蕓兒是朝廷派來的子,只為迷袁崇武,好讓他日后在戰場上不戰而降。

流言愈演愈烈,終是傳到了袁崇武耳里,待聽聞孟余說起,底下的士兵紛紛傳言,說姚蕓兒乃是妖時,男人的面卻無多大變化,微微一哂,依舊看著手上的公文,命孟余接著說下去。

而當孟余說起,有人揣測姚蕓兒的份乃是朝廷派來的子后,袁崇武的臉頓時變了,眸心一閃,將那公文扔在了案桌上,發出好大一聲響來。

孟余一驚,將頭垂得更深,恭聲道:“元帥息怒,這些話也只是一些新兵無所事事,沒留意才傳出來的,屬下已經命人徹查下去,將這些在軍中散布謠言的人全給抓了出來,如何置,還元帥示下。”

“一律軍法置,以儆效尤。”男人的聲音渾厚,聽在孟余耳里,卻令他大驚失,只失聲道:“元帥,軍法置,是否有些……”

“軍中最忌流言,軍法置,為的是殺一儆百,若往后軍中再有此事發生,決不輕饒。”

男人深雋的面容上依舊是喜怒不形于,可孟余追隨他多年,知他已是怒,當下便俯,恭恭敬敬地說了聲:“屬下遵命。”

待袁崇武將軍中事務理好后,已是深夜,他站起子,早有侍從將飯菜端來,他也來不及吃上幾口,匆匆走出帳外,去看姚蕓兒。

姚蕓兒還未睡著,聽到男人的腳步聲,便從床上坐起子,不等下床,便被男人按了回去,并將被子為掖好。

“相公,你回來了。”姚蕓兒著眼前的男人,只覺得一顆心立馬踏實了下來,一人在這偌大的軍營里,那位夏老每隔一天便會來為把脈,縱使年紀小,卻也能察覺出來,夏老并不喜歡,每次都是一聲不響地來了就走,連句話也不會和說。除了夏老,便是送飯的侍從,此外,再也看不到旁人。

袁崇武雖然得空便會回來陪,可他畢竟是三軍主帥,軍中諸事纏,待姚蕓兒能下床后,他便一連幾日均在前營理軍務,視察軍,抑或兵訓練,每日里都是直到晚上才能回來。

是以每當他回來,姚蕓兒總是格外高興,那張依舊蒼白而纖瘦的小臉上,也會浮起一抹甜的笑靨。

袁崇武瞧見,便覺得全的疲倦無影無蹤,俯下子在的臉龐上親了親,轉眸一瞧,卻見案桌上擱著一碗燕窩,那是他專門命人給姚蕓兒做的夜宵,可卻是也沒的樣子,顯是姚蕓兒沒有吃。

男人將碗端起,見那燕窩還熱著,遂回到榻前,道:“怎麼不吃?”

姚蕓兒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想吃。”

男人微微一笑,溫聲開口:“以前不是最吃嗎?”

姚蕓兒鼻尖一酸,將臉蛋垂下,隔了許久,方才說了句:“以前,是孩子喜歡吃。”

袁崇武聞言,瞧著婉凄楚的一張小臉,心口便是一疼,握住的小手,低聲道:“你現在子弱,無論多,總歸吃一點。”

說著,男人舀起一勺,喂到姚蕓兒邊,道:“來,張。”

姚蕓兒抬頭,便迎上男人的黑眸,他的眉宇間依然溫和而寵溺,見睜著眼睛看著自己,便淡淡一笑,道:“別看我,快趁熱吃。”

姚蕓兒眼圈一紅,張開,將那燕窩吃下,袁崇武極是耐心,一勺勺地親手喂,還剩下半碗時,姚蕓兒卻問了句:“相公,這燕窩真的是大補的東西嗎?”

袁崇武點了點頭,道:“燕窩自古便是好東西,往后每日里我都會讓人給你送來,你要記得吃,知道嗎?”

聽他這樣說來,姚蕓兒便開了口:“那你也吃點。”

袁崇武一怔,繼而笑道:“這燕窩都是你們人家的東西,我吃做什麼?”

姚蕓兒卻不依,出小手舀起了一勺,送到袁崇武邊,袁崇武黑眸一滯,瞧著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便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拒絕,角微勾,將那勺燕窩吞了下去。

姚蕓兒見他吃下,便抿一笑,燭下,就見那一雙星眼如波,雙頰暈紅,白皙的臉蛋宛如玉,清純而靦腆。

袁崇武瞧著,遂將攬在懷里,用自己的額頭抵上的,姚蕓兒角含笑,出小手摟住他的頸脖,小聲地問他:“相公,這燕窩甜嗎?”

“你吃過的,自然甜了。”袁崇武挽住的腰肢,低聲說著,他這一語言畢,姚蕓兒臉龐便燒了起來,只埋首在他的懷里,惹得男人輕笑出聲。

…………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袁崇武便起來了,姚蕓兒在軍營里住了這些日子,知道他每日都是要升帳點兵的,當下也起,去為他將衫理好,袁崇武握住的小手,放在邊親了親,道:“等我回來。”

姚蕓兒點了點頭,心頭卻是有些不舍,輕聲言了句:“你早些回來。”

袁崇武知曉獨自一人在軍帳,自是十分難挨,可若像孟余所說,在燁置一華宅,將送去,卻又無論如何都放心不下,為今之計,也只有將留在邊,等勢穩定后,再做打算。

念及此,袁崇武的臉頰,道:“理完軍務,我便回來陪你。”

姚蕓兒輕輕“嗯”了一聲,一直將袁崇武送到營帳門口,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不見,方才回去。

主帳

一行人等皆是等候多時,待看見那道魁梧高大的影時,皆齊齊躬行下禮去,口中道:“元帥!”

袁崇武走到主位坐下,立時有人將軍報雙手呈上,男人看完后,眉心便微皺起來,繼而將那軍報在桌上,手指輕叩桌面,發出“篤篤”的聲響。

安靜到了極點,諸人跟隨袁崇武多年,皆知曉他此時正在思索良策,是以并無一人敢出聲打擾。

未幾,袁崇武抬眸,向著諸人去。

諸人與之對視,心頭皆是一震,孟余最先上前,拱手道:“元帥,凌家軍十萬大軍突襲,襄已失守。”

“豫西軍大敗,定陶、長失守,云州被圍,王將軍書求援!”

“朝廷派了水師,從正林渡口強行而過,與凌家軍十萬大軍夾擊燁!”

“新兵練不久,難以迎戰殺敵,咱們雖有七萬大軍,可調的人馬卻不足三萬。”

諸人面焦急,一人一句,將如今的勢一一說了個遍。

男人一語不發,面無表地將諸人的話一一聽了下去,待他們說完,袁崇武開了口,道:“諸位有何高見?”

夏志生當先站了出來,恭聲道:“元帥,若按屬下愚見,咱們這三萬兵力,對抗凌家軍十萬大軍,已是以卵擊石,更何況朝廷水師境,吳煜叛,這點兵力更是杯水車薪,如今之計,唯有舍棄燁,退守灤州,再作打算。”

夏志生一語言畢,諸人無不紛紛出言附和,袁崇武看向孟余,道:“先生意下如何?”

孟余一怔,繼而垂首道:“元帥容稟,嶺南軍如今的實力早已無法與當年相比,屬下也認為退守灤州,方為上上之策。”

袁崇武聽了這話,便是一記冷笑,道:“當年渝州大戰,嶺南軍便是于退守暨南途中,慘敗于凌肅大軍,諸位眼下是想要嶺南軍重蹈覆轍?”

男人聲音低沉,目冰冷,如刀似劍般地劃過諸人的面容,嶺南軍高位將領無不緘默了下去,不敢與袁崇武對視,只一一垂下臉去。

半晌,就聽何子沾道:“還元帥三思,咱們的兵力,委實不夠……”

“既然不夠,那便要用在刀刃上。”男人聲音沉穩,面容更是冷靜,雖然眼下形危急,已是生死存亡時刻,卻依舊氣勢從容,不見毫慌,甚至連一焦慮也沒有。

“凌家軍十萬大軍突襲,朝廷派來水師,襄失守,云州被圍,吳煜叛盟,可真正能威脅到咱們的,也只有凌肅的十萬大軍。”

諸人一聽,神俱是一震,一雙雙目皆看向主位上的男子,似是不解其話中含義。

“正林地勢險要,渡口狹小,縱使朝廷派來水師,兵力也是有限,咱們無須用三萬兵,只需將新兵派往渡口駐扎,一來磨礪,二來震敵,另外再派一位悉渡口地勢的將領過去,便可保無虞。”

男人說完,神依舊沉穩而淡然,繼續道:“云州位于蜀地,歷來易守難攻,王將軍經百戰,縱使被圍,堅持個數月怕也不在話下。更何況云州自古便是魚米之鄉,城中糧草必定充裕,云州這一道屏障,目前仍穩如磐石,不必憂懼。”

男人聲音沉緩,字字有力,待他說完,諸人的臉卻都和緩了不,暗自舒了口氣者,大有人在。

“再說吳煜,”袁崇武說及此人,眼眸便微瞇起來,漆黑的眼瞳中,殺氣一閃而過,“此人有勇無謀,一心想自立為王,此番攻占婺州,也不過是趁尋釁滋事,咱們只需調婺州鄰近諸地的兵力與其對峙,等打完了凌肅,再一舉殲滅。”

說到這里,主帳里原本凝重的氣氛頓時消散了不,諸人聽著,連連點頭,孟余道:“元帥所言極是,眼下便只剩凌肅的十萬大軍,不知該如何應對?”

袁崇武聞言,眉心蹙,但見他沉良久,方才道:“兵力不足,終究是咱們的死。”

聽他這樣說來,眾人便都沉默了下去,袁崇武雙眸炯炯,在眾人臉上劃過,卻驀然問起另一件事來:“前陣子讓你們去鎮流寇馬賊,事辦得如何了?”

“啟稟元帥,燁附近的馬賊與流寇已盡數被咱們殲滅,百姓們無不拍手稱快,談及元帥,更是以‘活菩薩’相稱。”

孟余話音剛落,男人便角微勾,淡淡道:“既如此,你們便為‘活菩薩’傳令下去,告知燁周邊諸州百姓,凌肅十萬大軍境,凡愿我嶺南軍者,若能將凌家軍打退潯,個個論功行賞,萬畝良田,人人得以分之。”

待男人走出主帳,天已暗了下來。回到營帳時,姚蕓兒正趴在案桌上,長發盡數綰在腦后,做婦人裝束,燭火映在的臉頰上,睡得正香。

袁崇武瞧見,瞳仁中便浮起淡淡的溫,上前將抱在懷里,不料剛子,姚蕓兒便醒了過來。

“相公……”姚蕓兒眸迷離,帶著幾分惺忪,聲音亦是糯糯的,不等將話說完,袁崇武便俯下子,吻了下去。

余下的幾日,燁一直于備戰中,袁崇武一連三日都在前營商討戰局,不曾回來,姚蕓兒獨自一人待在營帳里,知道軍營中都是男子,自己自是不能出去的,每日不見天日,連門都不出,一段時日下來,那原本便蒼白的小臉更是不見,瞧起來極是孱弱,卻越發楚楚人。

聽到悉的腳步聲,姚蕓兒一怔,剛站起子,就見男人走了進來,瞧見他,姚蕓兒忍不住上前,撲在男人懷里。

袁崇武這幾日亦是忙得天昏地暗,直到此時抱住姚蕓兒溫子,才覺得整個人慢慢蘇醒了過來,繃的神也稍稍緩和了些,一語不發地將攬得更

“蕓兒,你聽我說,再過不久燁便有一場大戰,到時候我必須要領兵親赴前線,你待在這里,哪里也不要去,知道嗎?”

未過多久,便聽袁崇武的聲音響起,他著懷中人兒的臉頰,輕輕挲。

“相公,你要去打仗?”姚蕓兒從他的懷里子,清亮的瞳仁里滿是驚懼。

袁崇武點了點頭,道:“你別怕,等戰事一了我便回來。”男人輕描淡寫,說完后又言道:“那塊玉,還在你上嗎?”

“相公要我一定要把那塊玉收好,我一直都藏著。”姚蕓兒說著,便要出手,從懷中將那塊玉取出。

袁崇武聞言,遂放下心來,握住的手,沉聲道:“記住我和你說的話,這塊玉你一定要收好,若是往后……”

男人說到這里,眸心深便傳來一記苦,他微微一哂,沒有再說下去,將姚蕓兒重新攬在懷里,低語道:“無論到了何時,這塊玉都會保全你,記住了嗎?”

姚蕓兒云里霧里,只是不解,可見袁崇武神沉重,心里也是沉甸甸的,又不愿他擔心,輕輕點了點頭。

袁崇武捧起的小臉,在瓣上印上一吻,想起即將而來的大戰,臉愈是暗沉下去。

“相公,你怎麼了?”姚蕓兒有些不安,輕聲問道。

“蕓兒,我袁崇武這一輩子,明磊落,從不曾做過坑蒙拐騙之事,可對你,我實在是有違男子漢大丈夫行徑。”袁崇武握住的肩頭,漆黑的眼睛筆直地,深邃的瞳仁里漾著的,滿是深切的疼惜。

姚蕓兒一怔,似是不解男人為何這樣說,道:“相公,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袁崇武微微頷首,道:“不錯,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在瞞著你,我曾幾次想要告訴你,可到頭來,還是開不了口。”

男人說著,眉宇間是淡淡的自嘲。

姚蕓兒的臉微微變了,只覺得心頭慌得厲害,眼睛一眨不眨地著眼前的男子,小聲道:“到底是什麼事?”

袁崇武清純蒼白的一張小臉,見那剪水雙瞳滿是無措,瞧著自己時,帶著惶然與心懼,讓他不忍再看下去,別過頭,沉默了片刻,終開口道:“我在嶺南老家時,曾娶過一房妻室。”

姚蕓兒一聽這話,便愣在了那里。

“元帥!”就在袁崇武還要再開口時,卻聽帳外傳來一道男聲。

“何事?”袁崇武眉頭皺,對著帳外喝道。

“屬下有要事,還請元帥速速出來一趟!”男子聲音焦急,聽起來的確是有要事發生。

袁崇武回眸,就見姚蕓兒依然怔怔地站在那里,他心下一疼,子,低聲道:“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來,等我回來,我再將這些事一一說給你聽。”

語畢,袁崇武轉過子,大步走出了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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