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的火焰籠罩住整個山脈。

虔闕抬頭看，就能看到仿佛如濃煙一般的黑霧氣稀薄的漂浮在半空中，籠罩住整片天幕，讓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可是像業火這種無之火，又怎麼可能會有濃煙。

系統的聲音有些沉重道∶“這是業力啊，業力平時是不可能被眼看到的，如今都濃重到眼可見了，我也算是開眼了。"

虞闕眨了眨眼睛。

那濃煙一般的業力將這整個玄冥涯映襯的如同人間煉獄一般，而且看起來更不妙的是，那些業力甚至在緩緩越過玄冥山的范圍，以不快，但也算不上慢的速度朝周圍緩慢飄散。

如此之多的業力四散，先不說這些業力飄在修真界會有什麼危險，單說玄冥山的業火若是不滅，那麼這些業火遲早會跟隨業力一起飄出玄冥山。

就像系統說的。

這里的業火足夠燃盡整個修真界。到時候人間煉獄的就不僅是玄冥山了。

這時候系統也不知道在干什麼，仿佛在翻書頁一般，在虞闕識海里翻出了嘩啦啦的聲音，一邊翻一邊碎碎道∶“有些事不能告訴你，但有些還是能的，剛剛我從主系統那邊調來了玄冥涯的資料，這才發現你們剛到玄冥涯時看到的那個屏障其實一直都在，是天道給業力設置的最后一道屏障，這麼多業力凝聚在玄冥涯還沒出事，全靠那道屏障了。”

虞闕就隨口道“這天道怎麼像在玩放置游戲一樣”

系統白了一眼，繼續道"那屏障平時不顯現，這次魔君玩火自焚了才算顯現出來，勉強能把業火阻攔在玄冥涯下，誰知道晏行舟這麼個惡種就在外面晃著，你一個一惡種味的小餅干也在晃著，幾乎是明擺著告訴業火外面有東西，這誰還能阻擋得了……”

它一邊說，一邊晦地看著虞闕，十分的幽怨。

虞闕直接翻了個白眼，不理它，轉頭看向自己小師兄。

小師兄正低頭看著什麼，半蹲下隨手捻起一些焦黑的土，若有所思。虞闕當即小聲問“小師兄，你發現什麼了”

晏行舟起，慢條斯理的了手，道“你二師兄來過這里。”二師兄

虞闕眼睛頓時一亮。

然后又覺得不對，遲疑道∶“但是業火燒的這麼旺，應該是把所有痕跡和靈力氣息都燒干凈了啊，小師兄你是怎麼發現的?"

而且還準確的發現是二師兄的蹤跡。

一人一統就聽見晏行舟慢條斯理道∶“就是因為是你二師兄，我才發現的，其他人還不一定呢。”

虞闕頓了頓，迷茫。二師兄有什麼特別嗎

小師兄提醒道“你可以聞一聞。”

虞闕一頓，學著小師兄的樣子，捻起一撮土，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后就沉默了。狗糧味。

虞闕放下了手，神頓時一言難盡了起來。

晏行舟好心提醒道∶“你二師兄自從吃了從陀藍寺拿來的狗糧之后，食髓知味，你雖然沒看到，但他背著你們沒吃狗糧，現在已然是被狗糧腌味了。”

虞闕∶ “…”

晏行舟嘆∶“你師姐上的脂味和莫姑娘常年打鐵的鐵銹味都被業火燒散了，這狗糧味居然是越被燒香味越醇厚，足可見食為天制作這狗糧時的用心，食為天果真是匠人神。”

他還唏噓道“有可能，這就是狗味吧。”虞闕∶ “…”

神特麼匠人神神特麼狗味

沉默片刻，道∶“那等我們出去，要不要給食為天送個什麼錦旗之類的表達謝意?”小師兄矜持頷首“可行。”

兩個師兄妹就這麼云淡風輕的決定狼狽為一起奪筍。系統“……”

所以你們是準備送什麼錦旗品狗糧，救我狗命太生草了

然而現實卻比系統幻象中更生草。

它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對師兄妹真就一路順著狗糧味往前找，然后真被他們找到了人。而且不止有二師兄，師尊師姐師娘他們全都在。

七念宗的這四人正流撐著一個巨大的屏障，屏障之是一群面容陌生的修士，有的穿著虞闕認識的門派弟子服，有的門派弟子服虞闕連認識都不認識。

他們全都形容狼狽，有的甚至還帶著傷，就這麼蜷在七念宗眾人撐起的屏障之中，屏障外就是不斷舐著屏障的烈烈火舌。

兩個人見狀都頓了頓，對視了一眼。

虞闕眼中的震撼掩飾都掩飾不住。

沒有人比虞闕更知道的同門們都是什麼樣的人。

就像系統說的，若是換原著里的他們，這麼一場鋪天蓋地的大火下來，他們上的罪孽和業力能讓他們被燒的連渣子都不剩。

不管是因為什麼緣由，也不管最后是什麼結局，他們做了惡，便注定業力纏。哪怕如今一切還沒發生，虞闕也不敢說自己的同門們就能有多干凈。

就算是帶著十米厚的濾鏡，也掩蓋不住這玄冥山上絕大部分人族上的業力都比他們干凈的事實。

這也是為什麼剛一知道這一場火是所謂的業火，會這麼著急。業力纏的同門們絕對是這場鋪天蓋地的業火中不容置疑的弱者。

可他們就這麼耗費靈力撐起巨大的屏障，保護著一群比他們更弱小的弱者。

虔闕聽見系統在自己識海中喃喃自語 ∶ “我的老天，我的運行程序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聽見這麼一句話，虔闕頓時就不樂意了，但的又莫名有些驕傲。

了膛，理直氣壯道∶"怎麼，我師尊師姐他們不就做了件好事，救了幾十個人嗎?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說著，昂首地走向了師尊他們，就差把“我驕傲”三個字寫在臉上了。系統"……"

說真的，它現在信虞闕是救贖文主了。

不信又有什麼用呢，畢竟哪怕是讓正兒八經的救贖文主來，也不一定能讓這麼一群上輩子能和主角打生打死的反派在帶著記憶重生之后還能重新做人啊。

……不，不應該說重新做人。或許可以說……重新接納這個世界。

系統是看過原著的。

它知道這都是一群什麼樣的人，也知道他們都經歷過什麼。或永失所，或被親人背叛，或一輩子都不被期待。普通人經歷了他們上任何一件事，或許都會一蹶不振。

但他們卻更決然，也更激烈。

他們被這個世界辜負過，然后決定辜負這個世界。

他們一個個都是滿債業力纏的人，哪怕是帶著記憶重生，仿佛也與整個世界格格不，以旁觀者的姿態冷眼打量著這個世界。

而現在……

系統看向了皺眉撐起屏障的七念宗眾人。他們平靜地接納了這個世界。

系統一時間居然啞然，幾乎是震撼地看著滿業力的七念宗眾人和毫不猶豫的走向他們的、干干凈凈的虞闕。

一邊是這個世界上最罪惡深重的人。一個是整個世界最干凈的人。

系統深深地嘆了口氣。

而這時，大師姐已經最先發現歡快地跑過來的虞闕了。一驚，連忙道"師妹別……"

然后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小師妹毫不猶豫地鉆進了火焰。這一刻，的心臟幾乎停跳了。

外面是能把人灼燒灰燼的火焰，卻渾冰涼。離得最近的師娘直接沖了出去“闕兒”

隨即，在眾人驚駭絕的目之中，虞闕直接從火焰之中跳了出來，一無所覺地歡快道∶“師尊師姐我可找到你們了”

充滿殺機的火焰在周比水還要。

活生生的蹦了出來，眾人這才松了口氣，也才重新到心臟的跳。然后就是然大怒。但他們卻舍不得對小師妹怒。

于是他們的視線就都落在了落后一步的晏行舟上。

突然被四雙眼睛盯住的晏行舟一頓。他不聲"發生了什麼"

最先發難的是師尊。

他冷笑一聲"發生了什麼你還知道問我"師娘皺眉不贊同“你要好好看著你師妹。”師姐怒氣沖沖“晏行舟小師妹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蕭灼“師弟，小師妹不知道輕重，你還不知道嗎”

被整個師門兇的晏行舟"……"虞闕∶ “……”

腳步一頓，弱聲弱氣道“其實不是……”

師姐“師妹，你別說話。”

于是虞闕被迫看了一場同門們對小師兄的教育。

晏行舟面無表。

虞闕雙拳難敵四手，只能湊上去小聲安道∶“師兄麼麼!”晏行舟面稍緩。

這時候其他人也消氣了，兼灼看了一眼他們，順口問道“你們是怎麼找到這里來的”看似消了氣的晏行舟突然就笑了。他道“你真想知道”蕭灼皺眉“那是當然。”

晏行舟微笑“我是聞著你上的狗糧味追過來的。”

蕭灼∶“……”他自閉了。

但是一群人好歹是湊到了一起。

師尊他們撐著結界還要保護其他人的力也不這麼大了。

師姐還口是心非，一邊耗費靈力撐著結界，一邊還嫌棄道∶"這麼一群連用結界保護自己都不會的人，救他們也沒用"

這麼說著，的靈力卻沒停。

一旁有人聽到這麼說，當即愧又愧疚道∶“是在下學藝不，但……前輩救命之恩，在下這輩子必不敢忘”

其他人也都慶幸又激地看著他們。師姐他們卻沒有說話。

沒有人比他們更知道，他們救人，不是為了他們的激，也不是為了什麼報答。他們只是想到了師妹。

他們接納了一個上輩子從未有過的師妹。于是他們也愿意嘗試著，為了接納這個世界。

師尊看了一眼七念宗到齊了的人，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隨即道∶“人到齊了，但我們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這麼撐下去，只要火焰不滅，遲早會把我們都耗死。"

虞闕當即問道∶“那我們……”

"下山"師尊聲音篤定道"我們先下山。"

眾人對視一眼。

于是，晏行舟主走到最前面開道，虞闕仗著業火對無用四下探查，其他人撐起屏障，帶著一群人在滿山火焰之中緩慢的移著。

步步驚心，如履薄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眾人看到晏行舟突然停了下來。虞闕當即湊了過去，低聲問道“師兄，怎麼了?”一邊說著，一邊順著晏行舟的目看了過去。

然后頓了一下。

濃重的大火和業力之中，他們不知何時，居然來到了玄冥涯。而在崖邊，虞闕看到了兩個影。

一站，一跪。

站著的那個人似乎想往前走，可跪著的那個卻揚起脖頸，咄咄人，寸步不讓的擋在了他前。跪著的影……有些眼。

虞闕遲疑片刻，“這是……”晏行舟“謝千秋。”

虞闕聞言一驚∶“那站著的是誰”誰能讓謝千秋就這麼跪下

還沒猜出來人的份，屏障之中卻突然有穿著滄海宗弟子服的人欣喜道∶“這是……這是掌門啊!掌門他出來了!掌門無事!"

屏障之中滄海宗的弟子頓時歡欣鼓舞了起來。

虞闕卻覺得不對。

謝千秋和滄海宗掌門之間為何會劍拔弩張。

下意識道“謝千秋……”

與此同時，滄海宗弟子也熱切道“掌門”

兩個影同時回過頭。

虞闕看到謝千秋在這一刻猛然站了起來，隨即厲聲道∶“走——”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滄海宗掌門。

在虞闕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如同一只蒼鷹一般，悄無聲息的落到他們面前。虞闕察覺到不對。

但他們后的滄海宗弟子一無所覺，還在熱切的著掌門。

掌門看了看晏行舟，看了看七念宗眾人，又看了看幾十個被庇護的修士。

滄海宗弟子當即道∶“掌門，這次是七念宗的前輩們救了我們，我等……”然而還沒等他說完，滄海宗掌門就突然出了長劍。——對準了晏行舟。

滄海宗弟子的聲音戛然而止，愕然地看著對他們的救命恩人刀劍相向的掌門，一時間茫然無措。虞闕只覺得一涼意游走在四肢百骸，似乎什麼不控制的事正在發生。

猛然上前一步，厲聲道“你要做什麼”然后是師尊。

他冷著臉上前擋在了所有人前，冷聲道∶“對我弟子劍，你是要與我江寒為敵嘛!”

滄海宗掌門卻一不，穩穩的拿著劍，只平靜道∶“江寒，你是他師尊，你應當比我更清楚晏行舟是什麼人，也應當比我更清楚，今天這場大火意味著什麼。”

江寒一言不發，目銳利的落在滄海宗掌門臉上，分毫不讓。

兩個人對峙著。晏行舟面無表。虞闕渾繃。

終于，仿佛意識到自己一個人無能為力一般，滄海宗掌門突然后退一步。虞闕猛然松了口氣。可師尊卻沒有松這口氣。

滄海宗掌門聲音平靜道“你還不嗎”聲音冷漠的在大火中回。

虞闕睜大眼睛，想要找出他口中的“你”是誰。

下一刻，一個聲音從火焰中傳出。“阿彌陀佛。”

陀藍寺主持從大火中走出。他的后，是震驚又茫然的佛子。還有……

"我的好兒，我們又見面了。"鬼王帶著一群鬼修，出現在虞闕左側。

"晏行舟，你算到今天了嗎"

魔君和一眾魔修堵在了他們最后的退路上。

這一刻，虞闕渾冰涼，一顆心落到了谷底。無比清楚的意識到了一件事。陷阱。

眼前的一切，是一個陷阱。

七念宗所有人都擋在了他們前。

虞闕渾發冷，幾乎是下意識地握住晏行舟的手。晏行舟神平靜，甚至還沖笑了一下。

虞闕仿佛從這笑容中找到了一些勇氣一般，上前一步，冷聲道∶“滄海宗和陀藍寺，你們難不要和鬼族魔族勾結不"

話音落下，在場的人族修士人心惶惶。

滄海宗掌門閉了閉眼，聲音蒼老∶“滄海宗，永遠都不會背叛人族。”虞闕厲聲道∶“那你們……”

沒說完，滄海宗掌門打斷了∶“但是他是個惡種。”

他的視線直直的落在了晏行舟上。晏行舟角甚至還帶著笑。

虞闕手一，冷冷道“惡種又如何，我……”

這次，打斷他的是魔君。

他嗤笑道∶“你還不明白嗎?惡種只要不死，今天，這場燃燒整個玄冥山的大火，遲早會變燃燒整個修真界的大火，小丫頭，你究竟明不明白惡種究竟意味著什麼?"

虞闕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發了，怒聲道∶“你特麼給我閉!這場火不是你這個狗比惹出來的嘛!你自己惹的孽，你想讓誰給你收拾殘局!我不知道惡種究竟是什麼，但我知道，今天，誰要是敢我小師兄，我虞闕這輩子和他……”

冷冷道"不、死、不、休"

這句話仿佛宣告了什麼一般，讓每個人都心中發寒。

魔君一頓。

他的視線落在晏行舟上，冷冷道∶“晏行舟，你就準備看著你小師妹為你撞的頭破流也不準備說實話嗎"

晏行舟抬頭，輕慢地看了他一眼，“你也配提我小師妹”

魔君仿佛被他輕慢的態度惹怒了一般，冷笑一聲，道∶"好!好!好!你不想說，那我就讓天下人知道你惡種是個什麼東西"

他冷聲道∶“你是惡種，人間共業中誕生出來的怪，本應生下來就死的，卻僥幸活到了現在。"

他冷笑一聲，看了七念宗眾人一眼，道∶“但你們覺得，讓惡種活下來就是一件什麼好事嗎?”

他冷聲道∶“所謂天地共業，是這個世界所有生靈共同留下的業障，這業障無法消散、無法化解，最終只會越來越濃重，然后反噬給所有人。”

“而天地共業中誕生的胎珠，是天道凈化人間業力的一種方式。”

他死死地盯著晏行舟，一字一句道∶“無論是魔是妖，最終的形都是人形，人形是最好的道，也是最好的容。所以，天地共業中誕生的胎珠和胎珠中誕生的嬰兒，只是業力凝聚到必須要化解時，天道給那些業力選擇的一個好用的容罷了。”

"容出生便死亡，多余的業力也會隨著容的滅亡而消散，這才是天道給出的回!"他的視線落在虞闕上，“所以，你還不明白嗎?晏行舟他本來就不該活，也不能活!”

虞闕渾發冷，手指微微抖著。

魔君還在繼續。

"他只是個容，而只要這個容還活著，天地間所有的業力在無法化解時就只會選擇進這一個容，但容總有容量的，超過了容量，最終的結果還是一個死。所以，晏行舟，這些年下來，你為了不吸收業力，費了不功夫吧。"

晏行舟臉上的表淡了下來，平靜地看著他。

他仿佛智珠在握一般，冷聲道∶“但容不容納東西，便也就是失去了容的價值，一個容不死，業力便不會誕生第二個容，你活著的這些年業力積累凝聚無法釋放，早就到了臨界點，你以為今天沒有我，若干年后這些業力又會反噬給誰"

他上前一步，冷冷道∶“晏行舟不死，業力就永遠無法消散，業火遲早會燒到每個人上，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死，讓這些業力有誕生下一個容的機會，要麼主吸收業力，哈!說不定還是一個死"

這一刻，虞闕腦海中突然想起了鬼門的那句話。——你總歸是要死的。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驚慌失措地抬起頭。

晏行舟松開了的手。

他平靜道“不好意思，我兩個都不選。”他低聲道“等我。”

下一刻，他在眾目睽睽之下，仰倒下了懸崖。那業力最濃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