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啊。”

蘇璇有點驚訝, “我還以為要很久才能看到你呢！”

邵虹沒有立刻說話。

紅發男人穿了件漆黑的機車風外套，下半張臉埋進豎起的領口，雙手抄在側的口袋里。

他服是全黑的面料, 只是裝飾鏈條是銀白的, 在燈里一閃一閃折出冷芒。

他低頭打量著雇傭兵。

后者只到他的口，他幾乎只要一手，就能到那絨絨的漆黑發頂。

“……”

同一時間，蘇璇也在走神。

平視只看到對方的口，那些細細的鏈條锃亮，沒有毫磨痕, 而且也沒有半點晃。

嗯。

看來服是比較新的。

還想過他會不會又穿著什麼修理工制服過來。

雖然說這家伙穿什麼都好看的, 但如果全是的話, 或許會引起點恐慌。

不過那也沒關系。

“嗯。”

蘇璇又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奇怪，不由干咳一聲, “我只是沒想到你又直接來找我了。”

雖然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也是這樣。

邵虹依然沒開口。

他只是低頭看著，視線似乎又從雇傭兵臉側掠過，落到后面的智能屏幕上。

那些斑斕繚的投影彩不斷閃爍著, 在冰冷的暗金虹上晃拖曳而過。

他微微垂眸時，姜紅的睫羽也隨之傾落下來, 半掩在深邃的眼窩里, 映著燈泛著白。

“你想見我。”

邵虹言簡意賅地說道。

這話大概是個問句。

蘇璇聽懂了，接著就覺得有些意外,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想見你？”

邵虹沒說話。

蘇璇：“…………但你還是來見我了？”

本來還想著對方或許不愿和自己聯系, 才向姜靨出自己知道邵雨霏的事。

當然這也確實就是想告訴他的。

邵虹又盯了一眼, 似乎想說什麼, 最終還是沒開口, 只是點了點頭。

不過他大概也是覺得這事和他弟弟有關。

蘇璇這麼想著, 也沒太自我覺良好。

“我是想讓你知道——”

想到自己要講的正事，臉又凝重起來，原先的輕松欣喜也瞬間消散。

“我找到殺死你弟弟的兇手了。”

邵虹沒說話，但看他的神，似乎對這件事沒有到很驚訝。

或許他也獲得了相關的線索？

蘇璇不確定地想著，“是——嗯，等等，我們在斯通家族的地盤上，這里說話不太方便吧。”

邵虹微微搖頭，“一群垃圾，你說。”

他們的說話音量都很有限，但對于一些五敏銳的異能者來說，哪怕幾十米甚至百米外也聽得清清楚楚。

但他作為神異能方面的高手，也能輕易判斷出附近有沒有這樣級別的異能者。

“好吧。”

蘇璇正道：“雖然我不清楚前因后果記，但你弟弟加了一個名為奧神教的組織，然后他被同一個組織的另一個員殺了。”

邵虹：“………………神教？”

蘇璇：“如果你想吐槽這個名字的話，我也不攔著你，但這個好像不是重點。”

邵虹沉默了幾秒鐘，“誰殺了他？”

“一個代號為‘惡魔’的人。”

蘇璇認真地說道，“我在他的記憶里看到了邵雨霏在空港，當時他的打扮，就是我最后一次見他時的樣子，然后還有他，嗯，他倒在地上。”

邵虹微微抬起頭，視線越過周圍顧客們的頭頂，著不遠的穿梭艦投影出神。

他似乎在打量那艘船，然而目卻漸漸飄遠，顯然是在思考別的事。

蘇璇沒有打擾他，就繼續閱讀屏幕上的那些信息。

盡管不太能完全專注，基本上看一句忘一句。

直至將能看的都看完了，邵虹還是沒有說話，似乎依然沉浸在思緒里。

蘇璇干脆再次進了一個全息模擬艙，在場景選項里挑了一個戰斗模式。

然后毫無疑問被打得很慘。

哪怕黑山鷲的防系數極高，最后也被打到癱瘓，引擎失去力，傳陣列炸。

“呃。”

蘇璇無語地走出模擬艙。

如果是現實里的話，有一萬種方法解決那艘船。

譬如說讓審判者把它劈十八段。

“為什麼。”

邵虹有些疑地看著。

這也本該是一個問句，但他的語調卻依然像是在陳述什麼事。

蘇璇才想到剛剛他在思考什麼事，“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惡魔要殺人？因為他和斯通家族有仇？想嫁禍給他們？”

邵虹：“為什麼你在第一次連鎖反應發生前不關閉主反應堆？”

蘇璇：“………………”

蘇璇痛定思痛，“因為我菜。”

以及他不是在思考邵雨霏的事嗎，為什麼還有閑心觀看自己的魚卵模擬戰？

然后他們再次回到正題。

蘇璇：“說起來，我雖然沒在惡魔的記憶里看到相關的事——”

當時用審判者反彈了對方的異能，因而得以看到記憶閃回畫面。

然而那并不是惡魔的本，只是被控的工人，自己看到的，多半是工人腦海里的記憶。

或者說，從工人被惡魔控的那一刻起，直到他遇上自己，這段時間的記憶。

前后也不過一兩年時間。

蘇璇：“但我總覺得他恨斯通家族。”

干脆將自己遇襲和后續都簡略講了講，甚至提起了，只是沒有細說他的份。

蘇璇：“他命令手下偽造我的死亡現場，嗯，或者說，讓人認為是斯通家族做的。”

只是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死了，會怎麼做。

在墻上寫幾個字母的話，這種手段也太低劣了。

嘖。

早知道當時問問他。

蘇璇的思緒有一瞬間的游離，同時聽到面前&記#30340;紅發男人低聲開口道：“這很奇怪。”

“啊？”

回過神來，“你說惡魔想將這一切嫁禍給斯通嗎？”

“…………不。”

他微微搖頭，“他不應該能殺他。”

蘇璇：“？”

惡魔不應該能殺了邵雨霏？

蘇璇：“但你上次還說你弟弟不算很強？”

“不是實力的問題。”

邵虹微微蹙眉，“他們是同一個組織的人。”

他稍稍琢磨了一下措辭，“而且，他應該不是惡魔的手下？”

他終于用了問句該有的語調。

蘇璇默默地想著，“我不知道。”

邵虹：“如果他們不是直屬上下級，他們之間就存在制約。”

蘇璇飛速開腦筋，“你是說，教團員，除非是直屬上下級，否則就會被‘不能自相殘殺’的制約所影響？”

他輕輕頷首。

蘇璇吸了口氣。

本來以為邵虹對教團了解不多，現在看來他也清楚這個組織的。

蘇璇下意識想了幾種可能。

譬如制約失效。

造制約失效的原因也有很多。

譬如邵雨霏離了教團，或是惡魔離了教團。

但惡魔依然在控制，而邵雨霏的手上也依然有刺青。

當然不清楚教團會給員怎樣的制約，這些只是非常空虛的推測。

蘇璇：“你知道惡魔是誰嗎？”

邵虹微微搖頭。

也是。

惡魔的能力本來就很擅長藏自。

蘇璇：“……尸在我的船里，如果你想看的話，可以去看看。”

倒也親自手檢查了尸，然而并沒有獲得任何線索。

不過，那尸確實是新鮮出爐的死人，而非是早已死去多時的。

這勉強也可以算一個線索，用來反推判的能力。

“你不是在買飛船嗎？”

邵虹淡淡地說道，“買完再說。”

說完就轉向外走去。

“等等。”

蘇璇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開口喊住了他。

“？”

邵虹微微側過頭。

蘇璇：“…………我其實沒什麼經驗，因為我現在的飛船是殺人搶來的。”

并沒怎麼低聲音。

然后不出意外地，兩個從旁邊經過的顧客，投來了恐懼的目。

蘇璇對他們的眼神視而不見，“你有沒有什麼建議？我知道你是行。”

“不算是。”

邵虹想了想，“我不太了解現在的市場。”

“沒關系，我又不打算和他們講價，我只想知道有哪些注意事項，比如在驗貨的時候？”

邵虹：“……”

這個他倒是沒法否認了。

理論上說，他當然也可以一走了之，但他們先前還說好要一起去看那個尸。

雖然他也可以直接踹開的飛船艙門走進去。

短暫的沉默后，紅發男人低頭點了點腦，向索要了終端號，然后加了記0340;好友。

蘇璇也就得到了一篇飛船選購指南手冊。

里面有相當詳盡的專業名詞解析。

而且在穿梭艦的篇章中，也著重介紹了一些驗貨事項，以及如何在試飛期間去檢驗一艘船的質量。

修訂時間是幾年前了，然而那些問題在如今依然適用。

“謝謝。”

笑瞇瞇地說。

其實蘇璇看過不類似的東西。

畢竟一直著能夠獨自躍遷的穿梭艦，自然也做了一些準備工作。

只是那些指南信息都沒有這個詳盡。

蘇璇翻了翻目錄，發現戰艦系列并沒有寫完，在驅逐艦篇章戛然而止。

“雖然不關我的事，但是后面怎麼了？”

疑地問道。

“我的導師說聯邦法律止私人采購中型以上的戰艦，尤其是在我學校所在的星域。”

他平靜地說道。

“哦，所以這其實是你的作業項目嗎？”

蘇璇忽然想起邵雨霏說過他哥如何痛揍同學，“你在哪里讀的大學？”

邵虹有些疑地看了一眼。

“我在荒星長大的，沒有進過學校，以后也不打算去任何學校，所以就隨口問問？”

蘇璇眨了眨眼，“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

邵虹倒也沒什麼不想說的，聞言也就直接回答了，“……聯邦科技。”

蘇璇：“啊？”

那不是聯邦高等院校綜合排名里穩穩前十的名牌嗎？！

哪怕是這種對上學沒興趣的人，都知道有許多人做夢都想考進這樣的學校！

甚至之前還有因為沒通過聯科面試而跳樓的。

當然最后被救回來了。

“………………你居然還是個學霸。”

蘇璇慨道，“也對，你確實懂得很多。”

邵虹并沒有被這個稱贊所影響，大概他自己也清楚這是事實，因此沒什麼反應。

“沒用。”

紅發男人低聲說道，“我希我從沒去過那里。”

“什麼？”

蘇璇愣了一下，“從沒去過那個學校？”

腦子里頓時腦補了恩怨仇。

譬如|熏心的老師，譬如搞階級歧視和人攻擊的同學，再譬如各種不公平待遇之類的。

然后又腦補出各種被惹怒后反擊引來的悲劇。

蘇璇：“其實什麼學校都有人渣和好人——”

邵虹微微搖頭，“它的假期總是很晚。”

蘇璇：“？”

你是認真的嗎大哥。

“如果我早回家一天，我就不會看到我父母的尸了。”

他平靜地說道。

蘇璇愣了一下。

邵雨霏向提起兄長時倒是說過，當他們的父母死后，邵虹就失蹤了，過了一段時間，就為了聯邦通緝犯。

蘇璇：“星盜做的？”

他微微頷首。

蘇璇歉然道：“抱歉，我不該問前面那些。”

“不用。”

邵虹看上去并不在意，表從頭到尾都沒變過，“他們都死了。”

記

蘇璇一時都分不清他說的是星盜還是父母，想想應該還是前者。

看他的反應好像真的不是及痛苦心事的樣子，不由又問了一句：“你弟弟說你是因為這個變通緝犯的？所以他們是那種——”

大多數星盜，尤其是那些行事高調的，基本上都是聯邦通緝犯。

按照聯邦法律，殺掉聯邦通緝犯的人并不會變通緝犯。

蘇璇組織了一下語言，“他們是那種，嗯，比較低調的？藏份的？”

邵虹再次頷首，“而且那是他們最后一票。”

所以是那種還能金盆洗手的人。

他們肯定有某些手段，要麼洗白了自己，要麼就是做出一些偽裝，讓自己在聯邦政府那邊的份是合法公民。

蘇璇嘆了口氣，“我也殺過類似的人，當然我是被人雇傭的，而且那其實不是我的任務——扯遠了，總之我大概能明白整件事是怎麼樣的。”

本來以為對方不會接這個話茬兒，沒想到邵虹倒是看了一眼，“是怎麼樣的？”

“那我猜一下，”

蘇璇聳了聳肩，“你找到了他們，但是你證明不了他們的罪行，或者你能證明，但你不想這麼做。”

紅發男人微微挑眉。

蘇璇：“因為按照聯邦法律，他們可能不會都判死刑，而你要他們每一個都去死。”

不知道他當年的神異能強度如何，如果那時候就能看別人的記憶，那對他而言也不存在找錯仇人的可能。

“說對一半。”

他聲音低沉地說，“我不僅是要他們死。”

蘇璇：“——你還要他們死在你手里？看他們痛苦和絕的臉？”

邵虹若有所思地看著。

雇傭兵仰起腦袋，睜著那雙漆黑明亮的大眼睛，不閃不避地和他對視。

“他們死在我手里的時候，已經看不到臉的存在了。”

紅發男人淡淡地說道。

“啊哈，摳字眼就不用了，意思就那樣，我懂。”

雇傭兵揮了揮手，“我去試飛了。”

轉走了兩步，忽然聽見背后又響起他的聲音，“你有飛船駕照嗎？過系統訓練嗎？”

蘇璇回過頭，“…………我是個暗星雇傭兵，不是職業殺手，你說呢。”

邵虹默然片刻。

“試飛檢驗里最后一頁的作，都別做了。”

他這麼說道。

然后也不管如何反應，徑直走遠了。

蘇璇著紅發男人遠去的背影，“雖然不是很好，但我的技也沒那麼差，不信待會兒你看看！”

邵虹似乎停頓了一下，然后又繼續向前走了。

蘇璇想了想，即使飛船炸煙花自己也不會傷這件事，他應該不會不知道，所以大概只是出于某種職業習慣的提醒。

雖然他之前看上去做的是修飛船的活計，但既然是在那種名校就讀過，在這方面大概也是全能型。

在智能屏幕上了幾下，導購人員再次回來了，詢問有什麼需要。

蘇璇：“我要試飛。”

“記沒問題。”

導購微笑道，“您是需要這款黑山鷲V-5旗艦版嗎？現在試飛只提供V-5，這兩款在配置模塊上是一模一樣的，也都有飛行贈送，唯一的區別是外裝，涂漆和燈管搭配——”

他們很快提供了一份比較簡短的試飛協議，里面飽含各種損失賠償的計算，因此要先繳納一份巨額押金。

這份錢最后會退回大部分，只扣除燃油能源消耗和飛船維護的本錢。

這一流程阻擋了大部分人試飛這些昂貴船艦的想法。

蘇璇掃了一眼，毫不猶豫地給他們打了錢。

工作人員們開始有條不紊地安排。

過潔的玻璃墻幕，見外面寬敞的空港里，一艘中型穿梭艦從地下機庫中冉冉升起。

商城里不斷響起驚呼聲。

許多人都看到了那艘船。

“有人要試飛黑山鷲！”

“臥槽，不是要好幾億的押金嗎！”

他們爭先恐后地湊到窗邊，著外面那艘價值連城的穿梭艦。

很快，人們又看到了被一群工作人員簇擁的試飛者。

那是一個黑頭發的年輕人，穿了一○網款的服，服首飾鞋子加起來不像是能超過一千塊錢。

“？”

和他們想象中的神壕模樣并不太符合。

過了幾秒鐘，那個年輕的大富豪忽然停駐腳步，微微側過頭，朝著商城方向了過來。

孩那張靚麗致的臉龐上綻放出笑容，似乎非常開心，不但跳了幾下，還揮了揮手，指著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從的口型來看，似乎是在說“看我飛”這樣的句子。

“干什麼？”

圍觀飛船的顧客們不明就里。

“有病嗎，還揮手，以為自己是明星啊？”

有人不屑地說道。

旁邊的人冷笑一聲。

“那些人能買得起黑山鷲？真是抬舉他們。”

“你有病吧，看見個有錢人就跪？”

“你自己有病，人家揮手又不是給你揮的。”

“我說是給我揮手了嗎？那不就是往我們這個方向嗎？不就是在那裝模作樣——”

他們爭吵起來。

在一團混之際，并沒有人看到，在休息區沙發上坐著的紅發男人，原先盯著桌子發呆，此時忽然抬起頭來。

他的視線穿過百多米的距離，著外面蹦蹦跳跳的雇傭兵，眼中罕見地浮現出幾分無奈，然后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然后，他看到那人心滿意足地轉過，腳步輕快地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