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擎一副慢走不送的模樣，可陳言卻是自顧自的喝著茶，也不惱怒。

呷了口茶，笑的著楚擎。

這目，讓他很難。

他不喜歡別人這種目，就是這種“我早已看你”的目。

尤其是當一個好人，一個善良的人，一個自以為是正義人士的人，當他流出這種目時，危險又迷人。

因為當這種人流出“我早已看你”的目時，而且還掛著似笑非笑的表，那潛臺詞就是，咱倆是一種人，來吧兄弟，一起作死吧，一起為了大義作死吧，你先上。

果不其然，陳言放下茶盞，開口了。

“楚教習倒是個秒人，嬉笑怒罵著，對衛大人一副曲意奉承的模樣，對右侍郎卻毫無尊敬之，對同僚們，又是口出謾罵之語，本知曉，你心中有怒，對蕭縣賬目憤怒，對這世道不公憤怒，可是如此？”

楚擎撇了撇。

“我對您這副德高重的臉也憤怒的。”

陳言站起，莫名其妙的對楚擎施了一禮。

楚擎心里咯噔一聲。

沒事對自己賠禮，那肯定是沒好事。

果不其然，陳言坐下后正道：“昨日你下了差，我來屋中尋些筆墨，卻看到了蕭縣賬目已是被你查驗完畢，我…我連夜抄錄，今早，已是令人送去了大理寺于卿陶章陶大人，待他下了朝便會看到。”

楚擎瞠目結舌。

這家伙…這麼配合嗎？

自己剛剛還想著怎麼含蓄的、晦的、不著痕跡的讓對方往坑里跳，誰知，陳言竟然馬不停蹄、快馬加鞭、誰都攔不住、恨不得打著車直接跳坑里。

這麼配合的倒霉催，楚擎是第一次見識。

陳言凝著楚擎，半晌，道：“你不怒？”

“哦對，對，發怒。”楚擎這才反應過來，一拍桌子：“陳大人，你幾個意思，啊，抄錄我寫的公式，然后送去了大理寺給陶章，我…我好憤怒啊，呀呀呀呀呀。”

這次到陳言懵了，著表浮夸演技拉的楚擎，突然出了笑容，一拍大滿面興之：“本果然沒看錯，楚大人果真是良善之人正義之士。”

“不是，大哥你從哪看出來的？”

“換了旁人，早就怒不可遏，可你卻毫不怒，雙目之中還帶著幾分竊喜之，這足以說明，楚教習是想要查這蕭縣稅事的，是我輩中人，是道德君子，是心志高遠之輩。”

楚擎眨了眨眼睛。

人生第一次，無話可說。

就陳言這推理能力，這鬼才邏輯，這企業級理解，當主事都屈才了，應該去當編劇。

楚擎深深懷疑，就這種人當，是怎麼四健全的活到現在的，戶部的人都這麼善良嗎，就沒人坑過嗎，昌朝的場，就這麼小清新嗎，這家伙就差在腦門上紋上一排字了----快，坑我，來，虧克雷。

其實陳言或多或知道衛長風的意思了，不止要查蕭縣的稅事，甚至要查其他州府其他道的稅事。

而且昨日他看到邱萬山被到了正堂之中，之后便是邱萬山帶著楚擎離開了衙署，回來時，二人上帶著的酒味。

所以陳言推測了出來，衛長風是將這件事給了邱萬山和楚擎去辦。

可邱萬山是什麼人，那是扣扣腚都嗦了嗦了手指頭的玩意，鐵公一不拔不說，為人也好為也罷，飽詬病，就徹查稅事這差事，不知要得罪多人，邱萬山鐵定是出工不出力的。

然后，陳言又又猜測了，楚擎肯定是想要查，不查的話，昨天一回到班房干嘛要火急火燎的核算蕭縣賬目。

再然后，陳言又又又猜測了，楚擎想要查，但是人微言輕，邱萬山又是個蛋玩意，所以楚擎肯定著急，指不上邱萬山，想查也沒辦法查。

現在看到楚擎表浮夸的表演著他很“憤怒”的模樣，陳言覺得自己的“猜測”是無比正確的，眼前坐著的這位楚公子，與自己是“同道中人”，唯一中不足的是素質不咋地。

“楚教習放心，本不是愚鈍之人，此事涉及頗廣，牽連了不貴人，待今天下了差，我便去尋陶章陶大人，定不會讓他泄出是你核算出了蕭縣賬目。”

楚擎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是，我能相信你，問題是，我相信不了陶章啊。

不過如今正中他下懷，順水推舟就是。

微微看了眼陳言，楚擎調整了一下表。

先是深吸了一口氣，再是嘆氣，最終，他又咬了咬牙，五都糾在了一起，仿佛剛剛遭了阿魯酷刑一般。

陳言面困之：“楚教習可是不舒服？”

“我…”楚擎翻了個白眼：“我有點宮寒。”

陳言：“…”

楚擎也只好繼續演下去，一拍桌子，裝作一副豁出去的模樣：“陳大人，其實…其實不止是蕭縣賬目，還有其他賬目，被貪墨的稅銀，太多太多了，衛大人有代，都查，全查，徹查。”

陳言神微：“果然如此。”

“如果，我說如果啊，如果我將所有賬目都核算出來，我能不能被你和陶大人列證人保護計劃？”

“整人保護計劃？”陳言一臉懵：“何意？”

“是特麼證人，不是整人，你這一開口我心里都發虛，就是你們揭這件事，但是別提我，要保護我人安全。”

陳言霍然而起，長施禮：“這是自然。”

“好。”楚擎長嘆一聲：“哎呀，我這人，一直沒干過好事，今天咬咬牙，就為了正義，為了良心，為了大無疆，為了代表月亮，好，就這麼辦，我下定決心趟這攤渾水了。”

陳言抬起頭，看了眼楚擎，笑道：“楚教習真是秒人，你那雙目，又是帶著幾分竊喜，哪像是躊躇萬分難以抉擇后痛下決心的模樣，明明就是早就想給這天下一個公道！”

楚擎眨了眨眼。

自己的演技，這麼差嗎？

想了想，楚擎也懶得解釋了，主要是也沒法解釋，不需要解釋，因為陳言都已經奪過他手中的鐵鍬賣力的挖坑了，迫不及待想要往里跳。

鬼使神差的，楚擎突然問道：“你不怕被打擊報復嗎，一個鬧不好，你這袍都不保，你就沒想過后果，不說為最重要的四個字就是明哲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