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放學後，茍和梁聞道去圖書館搞金夢的學習資料，李南邊陪金夢放學聯絡。陸容各自發了個紅包報銷晚飯，自己則夾在放學的人群中，推著自行車往校外走去。

但凡是個中學，外頭免不了有賣零食的。城南中學正門外就一聯排推著好幾輛手推車，車上載著大煤爐，煤爐上架著熱氣騰騰的油鍋，油鍋上擺著黑黝黝的網箱。

放學高峰期，串串、香腸、裏脊、骨相連等海外知名辣食品，在油鍋裏熱烈翻騰；網箱上則擺滿了剛出鍋的辣食品，一經面世就被掃一空。“你支付寶掃過沒？”、“香腸哪個的香腸”這類問話飄散在是香噴噴的空氣裏。

學生們無法抵制辣食品的，在攤位前拱一團，場面火。

各位小攤販迎來生意的最高峰，忙得暈頭轉向，唯獨一位中年大叔矗立在蕭瑟秋風中，頭頂所剩不多的幾綹頭髮隨風飄飄。他眼前空無一人，油鍋裏空無一，網箱上擺滿了冷掉了的串串，45度角抬頭著天空，很憂鬱。

要不是他滿臉橫，可能會像個詩人。

陸容在他面前站定：“老王。”

老王的目落下來：“你來了。”下瀟灑不羈地一抬，指著網箱裏的烤串，“拿去。”說著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複又45度角看天。

陸容本來想拿的，可是老王一煙，煙灰就落在了裏脊上，陸容了一半的手了回去。

老王生意差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又矮又胖，頭髮沒剩下幾縷，禿了個大腦瓢子，滿臉橫，整個形象都在詮釋“中年油膩”四個字。

他還不講衛生，拿煙灰當孜然使。

瞧隔壁陳玉蓮多會張羅，不論是喜笑逢迎還是厲聲催款，都像是心幹這行的。老王一看就是苦於生計、勉強幹這行的，沒有熱，工作不積極。他就是那種收了你的錢也不好好烤串烤焦了他還撒手不管的那種主顧。

“把煙滅了，跟我去趟菜場。”陸容提議。

“好。”老王從板車後面走了出來，從上到下 一一是白工字背心，圍，平角短衩，，人字拖。他把煙頭丟在地上，瀟灑地用人字拖擰了擰，慢悠悠地收拾了板車，拉到了不遠的車庫裏，咣當推了進去。

陸容和老王走過生意紅火的攤子前，大媽正在大聲喝問誰的排。

陸容：“陳玉蓮，早上在學校門口做粢飯，晚上炸裏脊，我上學的時候已經在這裏做了7年，也就是說，紮城南已經11年了，11年風雨無阻。家裏有三套房，年收100多萬，我們放暑假的時候去馬爾代夫度假，兒子跟我一樣大，在國念高中。”

老王深吸了一口煙，徐徐吐出，那氣是如此悠長，甚至吹了他所剩無幾的秀髮。

老王：“大丈夫不為五斗米折腰。”

陸容：“我媽有況。”

老王子一。

老王：“大丈夫何患無妻。”

陸容：“這句話我給你記著。以後再上我家，直接打死。”

老王的腳步頓了頓。

他是90年代的大學生，念純文學的，心敏，格剛直，在報社裏做不下去，改開計程車。

他是有文人傲骨的，覺得開計程車不符合自己的份，鬱鬱不得志，開車不積極，因此這麼多年都沒有靠開車發家致富。

年前老王慘遭搶劫，人沒事，卻對計程車得上pdst，到計程車公司把開了七八年的車還了回去，看了看銀行卡裏的餘額：媽的我這麼多年都在幹啥？錢呢？

之後斷斷續續幹過很多活，都幹不過一個月，月前了煤爐和油鍋，做起了烤串生意。

老王在烤串，心在文學，經常思考一個問題：我學富五車，怎麼淪落這個b樣？

想他當年也是名校高材生，研究俄國文學，捧著托爾斯泰的書在校園裏走過，也有不學妹臉紅的呢。

如今都快四十了，錢沒賺著幾個，頭髮卻一天比一天。

還沒有家立業。

這麼多年，老王的夢中人漸漸從學妹，到婦，到中年離異婦。

陸容的母親方晴是筒子樓一枝花，單帶孩，老王住在他家隔壁，夢裏都想做方晴的隔壁老王。

陸容對此不置可否。中老年人的，他做晚輩的不主，不拒絕，不負責。

可老王存著做他爹的心思，他也不能讓這個潛在的爹一直這麼寒磣下去。不然若哪一天真給老王得逞了，別人說起來：“喲，校門口賣串的是你後爹？”他面上無。

他後爹即使是賣串的，也得是賣串中的王者。

陸容駕輕就地走到菜市場。下班高峰期，菜市場裏人頭攢，他依然推著他那輛吉安特式自行車片刻不離，這種地方的自行車跟丟在水裏的石頭一個樣。石頭丟水裏還能聽個響，自行車沒了，那就是真沒了。

陸容一邊買菜，一邊提點老王：“學校門口大家都賣裏脊，你也賣裏脊，你還是個新來的，沒有別優勢、形象優勢，你只有兩種可能，在競爭中獲勝。”

老王瞟了他一眼：“say。”

陸容：“一是降價，你比所有人都便宜，買家就會選擇你。但這不是長久之計，一旦你打價格戰，要不其他賣串的也降價；要不其他賣串的合夥孤立你，打你，把你趕走。”

老王閉著眼睛洗耳恭聽，突然“嘿哈”一聲，跳起來擺了個螳螂拳。

“神經病啊！”後面賣蔥的婦被他的手了一下，大罵起來。

老王立正站好，趕恢復了穩重、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陸容警告地看了老王一眼，菜市場重地又是他說話的檔口不要皮：“二是你提供稀缺貨，大家都不賣的東西。”

老王：“學校門口的炸串界賣什麼是有共識的。貿然引新品，顧客不一定接。”

陸容：“不用擔心這個，廣歡迎的新品，我已經給你想好了。”

老王：“什麼新品？”

陸容：“配方三千。”

老王：“一個配方你要賣我三千，你搶錢？！”

陸容：“買賣講究你我願。你不願意，就捂自己的錢袋，搶不了你的錢。”

老王：“……”

老王：“便宜點！”

陸容：“我可以不收你錢。但你以後每賣出一份，給我10%的提。”

老王：“臥槽。你當我傻。這肯定是3000買斷便宜啊！”

陸容：“給我10%就算我，我保證你半年回本1年店面3年開連鎖。”

老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半年回本1年店面3年開連鎖，但我知道你是真能吹。”

陸容挑完了各種魚，擺在自行車框子裏：“你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吧。”

老王想了一會兒：“你媽真有況？”

陸容：“嗯。據我觀察是這樣。”

老王想了想，掏出支付寶：“3000？”

陸容不吭聲。

老王：“3000就3000.”準備轉賬。

頁面顯示：餘額不足。

老王換了好幾張卡，均顯示餘額不足。

老王漲紅了臉，對著陸容漸漸擴大的邪惡笑意，腦門上冒出了細汗，最後把手機藏到了袋裏，憂鬱地掏出了煙。

陸容臉一寒：“我還未年。”

老王只好把煙收了回去。

夕下，陸容推著自行車跟他一起走著，安地拍拍他的肩膀：“往好想，從此以後咱們就是合夥人了。”

老王：“滾。”

兩人走到筒子樓下，齊齊停住了腳步。樓下此時停著一輛不應該出現在此的車，漆水鋥亮，倒映著天上的晚霞，香檳白的車面上像是流淌著火焰。

陸容把自行車一撐，和老王同時上前，盯著那油般的車面。

盯著盯著，老王抬起手，理了理自己所剩無幾的秀髮。

陸容著自己的倒影：“賓利慕尚長軸距豪華頂配，上千萬。”

老王：“哪個哈批會買這種車？”

筒子樓裏的熊孩子拿著石子要往上頭刮。

陸容抓住他的手，眼神一厲：“別它！”

老王把孩子撈過來，往後面一推：“可以理解，仇富心理，不要那麼兇，這又不是你的車。”熊家長四連。

陸容道：“你不知道你下半輩子會不會發達，你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哪天開上這種車。要這是你的賓利，被人劃了痕，你心疼不心疼？”說完轉拎著一袋子魚上樓了。

老王倚著車門，深沉地點燃了一支煙，著陸容的背影，目挪到天上：“這孩子裏怎麼天那麼多話。”

賓利的車窗降下來了。

司機：“麻煩你不要靠著車。”

老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