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吃飯咯！”方晴端著翻滾的大豬蹄子走出了廚房，擺在了餐桌上。“兩個聊什麼呢？”

霽通略帶地看了一眼陸容，“容容對我的生意很興趣。”

陸容：“……”

興趣尼瑪。

“先吃飯，一會兒再聊。嘗嘗我的手藝。”方晴熱積極地為兩人布菜。

霽通喜笑開地站起來，跟一起分筷子分勺子：“這麼多菜啊？”

方晴紅著臉道：“那不是你來了嗎？平時我都不下廚的。”

霽通害地低下了頭：“謝謝。”

方晴：“瞧你這說的……”

陸容：“……”

這是什麼中老年家庭劇？！

方晴和霽通膩歪來膩歪去，終於想起了陸容：“容容，手洗了沒？快坐下來。”

“嗯。”陸容拖著沉重的腳步坐到了桌邊。即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看到那滿桌的菜時，他的臉依舊黑了好幾個度。

方晴平時不下廚是有原因的——陸容不讓下廚。

太難吃了，實在太難吃了。

陸容還沒上學就已經學會了下廚，別的小孩還在滿公園滾的時候，陸容已經掂著腳踩在小板凳上給自己做一日三餐了。

他不但學會了下廚，還學會了一個做人的道理：這個世界上是存在天賦的，有些人對於某些事就是沒有天賦，這不能強求，比如廚藝對於方晴。

方晴已經很多年不下廚了，陸容幾乎就快要忘記被方晴的黑暗料理統治的恐懼。可是當他坐在這一桌菜面前時，他發出了這樣的慨：原來年的噩夢是會跟隨人一輩子的啊。

這尼瑪做的都是什麼跟什麼？！

豬蹄和大剛才白花花地飄在鍋裏，他以為方晴還會有後續加工，至放點醬油潤潤，結果把整個鍋子都端上來了，現在整個客廳裏都充滿著那甜膩的味道！

慘白的豬蹄旁邊是紅豔豔的紅燒牛，在這碗紅燒牛裏，找不到一片完整的牛，因為順筋切的緣故，牛慘遭解，破碎地浮在過於厚實的勾芡中，讓人想起未經打掃的古戰場。

解的牛旁邊，是一條死不瞑目的魚。魚躺在盤子裏，雙目朝天，肚皮敞開，可以看到魚上還沒有完全刮乾淨的鱗片，在日燈下折出妖異的反。魚肚裏頭黑漆漆的，同樣沒有清理乾淨，隔著三尺遠就撲面而來一苦味，濃油赤醬也掩蓋不去，那是方晴在理過程中捅破了魚膽。整條魚呈現出英國不朽之名菜“仰蒼穹”的風範。

魚旁邊是一隻。燉是非常不容易出錯的菜，方晴從菜市場裏買來的時候就殺好了，要做的也就是把放到燉鍋裏面去。可是方晴是從字面上理解這個步驟的，把整個塞進了燉鍋，屁朝天，沒有放任何佐料，貌似也沒有放多水，所以靠目測，陸容也不是很清楚這的頭部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現狀，不過這個鍋應該是廢了，鍋底下都黑了。

另外還有一盆小青菜。看上去雖然半生不，但好歹是一盆還於“能吃”範疇的小青菜。

方晴和霽通還在絮絮叨叨地說些看似家常、實則恥的話，陸容坐在原地，撈著筷子，一不。

“吃啊。”方晴終於意識到兒子的異常，作勢要給他夾菜。

“不用了。”陸容制止了夾菜的行為。

陸容掃視一圈，最後把目鎖定在小青菜上，出筷子，優雅小心地夾了一吊，放進自己的碗裏。他又做了幾次深呼吸，勇敢地出舌頭，把一小片菜葉放進裏。

甜的。

陸容站起來，淡定地走進衛生間，把小青菜吐到了垃圾箱裏，作勢幹嘔。

方晴在外間大喊：“怎麼了？”

陸容：“吃魚卡了。”

方晴：“這孩子……都這麼大人了，還會卡嚨，真是。弄出來了沒有啊？”

陸容沖了下馬桶，淡定地走出來：“弄出來了。”

霽通看他神無恙，這才接話：“小孩子嘛，吃到好吃的就容易狼吞虎嚥，小心點兒就好了。”說罷把那碗魚換到了陸容的面前，還作勢要給他夾菜。

陸容：“……”

雖然是期的中老年男子沒錯，但狗到這種地步就有點過分了吧！

方晴也覺得很過分，做主把魚換了回去：“他自己要吃自己會夾的呀，這麼大的人了又不是夾不到，你吃。”說著反手給霽通夾了一大塊魚腹。

陸容心道：臥槽。

就這玩意兒，吃了能螺旋升天。

他有點同霽通，但是一想到如果方晴不手，霽通難保把這塊魚直接夾到自己碗裏，又覺得他作繭自縛。他索飯也不吃了，專心致志觀察著霽通，看他吃不吃。

霽通的白米飯上此時被一大塊濃油赤醬的魚蓋了，醬料甚至順著瓷碗往下流，魚骨頭也橫七豎八地左右出鞘，再配上底下半生不漉漉的夾生飯，整個進食容呈現出極度的混不堪。

可是霽通的表卻是甜的，欣喜的，斯文端嚴的臉上浮現出兩抹紅暈，比他脖子上的大金鏈子還要刺眼。

方晴熱似火地催促道：“吃啊！”

霽通沉默了良久，有些地說：“……誒。”

說著，就斯斯文文地把橫七豎八的魚骨頭出來，夾了一小塊到裏。

霽通的神變了，他鏡片後面細長的眼睛睜大了，越發像白巖鬆：“好吃！！！”

陸容：“……？”

他對霽通心生敬畏。不論真心還是假意，能對方晴的菜做出如下評價，說明此人對自己夠狠。

霽通慢條斯理地吃完了那塊魚，方晴又興高采烈地給他加了塊豬蹄。皮上帶，膘如雪：“嘗嘗我的豬蹄！”

陸容看不下去了：“算了吧……”

就算要試探他的真心，這樣也未免太過分了，人心是經不住試探的。

想不到霽通咬了一口，又道：“好吃！好幾年沒吃過那麼帶勁的豬蹄了！”

陸容：“……”

大哥，你早幾年的生存環境到底是哪樣啊？

霽通啃完了豬蹄，方晴忙著要給他吃，霽通擺了擺手：“要葷素搭配。”

端起了碗，夾了幾吊小青菜，文雅又不失效率地把夾生飯進了裏。

陸容不忍心再看了。男人要娶個老婆，真的是不容易的一件事。

霽通直接把飯掃了，鄭重地放下了碗：“我發覺了，你們家的米，特別好吃，嚼起來特別帶勁。哪兒買的？什麼牌子？”

方晴一無所知，拿胳膊肘頂了頂陸容。

陸容：“就樓下超市，3塊5一斤。”

霽通：“很特別，有嚼勁，還有一純粹的米香，有我小時候吃大灶的味道。”說著站起來端著碗向廚房走去，“我要再來一碗，你們誰還要嗎？”

陸容：“……”

剛才他進門就發覺方晴沒按燒飯鍵，所以飯不是煮的，是燜的夾生飯。他著霽通在廚房裏力盛飯的側影，覺得他可能不是演的。

霽通回來的時候，方晴招呼他吃，這次的語氣卻不再那麼活潑開朗，聲音哽咽，眼中有淚：“你……你多吃一點……”

霽通：“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方晴：“還從來沒有人……喜歡我做的菜……”

霽通：“怎麼會？！”

方晴：“容容就不喜歡。”

霽通投來的目滿含譴責，可馬上又溫地轉到方晴上，安他道：“孩子天天吃你做的菜，被養叼了，自然在福中不知福。反正我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過那麼有滋有味的家常菜了。”

“是、是嗎？”方晴高興地乾淨了眼角的潤，“那我以後天天給你做！”

霽通不好意思地看了陸容一眼：“……誒！”

陸容：“……”

他看著霽通埋頭苦吃的模樣，暗地裏搖頭。有些人表面上看著正常，其實有天生缺陷。如果味覺失常能夠被看做殘疾的話，霽通這樣的況可以領十級殘疾證的。

可能這就是什麼鍋配什麼蓋吧。陸容看著方晴幸福地看著霽通吃飯，心想，也許方晴的真命天子真的來了。

他角微微一挑，放高利貸也就放高利貸吧。

陸容在廚房裏洗碗的時候，霽通跟方晴一起站在臺上。

方晴：“咱們明天就要領證了，你怎麼好像心不在焉的？”

霽通沉重道：“你覺得容容喜歡我嗎？”

方晴：“喜歡啊！”

霽通：“我看不他的態度，他有時候給我一種特別深沉的覺，特別是在飯桌上——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方晴：“他平時就是這麼裝的。”

霽通還是惴惴不安，方晴安他：“你是要跟我結婚，又不是跟他結婚，就算容容不喜歡你又怎樣？我喜歡你啊！”

霽通：“可是我們以後怎麼一起生活？”

方晴：“沒關係的，我們只要把他養到十八歲，然後他就可以自力更生去了。”

霽通搖了搖頭：“法律上是那麼規定的沒錯，可這一點兒也不現實。”

方晴鄭重其事道：“他十八歲就會離開我們，真的。因為他不是我親生兒子，我只是他的臨時監護人。”

陸容手裏的碗，掉了。還有最後一段豬蹄，他想霽通把豬蹄吃了，不料聽到了驚天大料。

氣氛凝固了。

霽通彎腰撿起了地上的豬蹄和塑膠碗：“……我先進去洗碗，你們慢慢聊。”

他一走，陸容立刻問：“阿姨，請問你剛才說什麼？”

方晴：“……”

方晴：“我不是你阿姨，我是你嬸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