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百五

“眾所周知，于燃是個傻。”

八月，容港市迎來了全年最熱的一天。江東路的所有網吧老闆都聚集在一個QQ討論組裏，針對于燃這個人展開了一番言辭激烈的討論。

“上禮拜六員警來查份證，我趕上樓喊那幫小子從樓梯走，都配合，他媽的除了這個于燃……”

“我讓他作快點，下次我請他玩倆小時。他就是不肯走，還跟我喊‘哥要高了！哥要高了！不能走！’，我還以為他正在看什麼黃小視頻，但瞧了一下他雙手都在鍵盤上打遊戲呢。”

皓月網吧的老闆深吸一口煙，歎氣打字：“後來我才發現這崽子一邊打LOL一邊放歌，歌到高了他也得跟著放大招。最後他五殺了，我也被民警帶走了。他批評教育，我罰款一萬，媽的。”

群裏其他人紛紛表示同，有人說于燃之前總在自家網吧門口茬架，弄得民警總往這來蹲點抓人，還有網管乾脆懷疑于燃是民警派來的托兒，釣魚執法。最近江東路的派出所嚴抓未年上網，誰都不想停業整頓，今天討論過後一致決定暑假期間不接待中小學生，尤其不能接待那個惹事生非的于燃。

接下來一周，電視新聞容除了倫敦奧運會就是高溫警報，毒辣的日灼燒著瀝青馬路，城市建築在稀薄的空氣裏緩慢扭曲。

這天，于燃站在皓月網吧門口，看到牌子上印著止招待未年的警方提示，標語下方還有網吧老闆親手寫下的新規定：于燃與狗不得！

于燃嗤笑一聲，不屑地轉去了另一家網吧，然而這家門口也掛了個牌子，寫著“狗進來可以，于燃不行”。

他盯著這行字陷沉思，隨後明白過來：自己被江東路的網吧聯合封殺了。

夏天的熱意令人容易心浮氣躁，于燃心裏的怒火剛升騰幾秒，就被一團莫名其妙的得意蓋住了——仔細想想，整條江東路也沒有誰像自己這樣被網吧老闆們共同抵制，這說明什麼？說明在他們眼裏，自己的能耐已經大到足以威脅他們了，四捨五在未年裏就是Boss級別的存在。

“牛啊我！”于燃恍然大悟，竟還有一點沾沾自喜。

便利店裏冷氣充足，于燃拿了罐冰可樂排隊結賬。手機不停振，他拿出來一看，有新單子來了。

【°不二心】：在嗎？幫我殺個人。

對方開門見山，發來了一張男生照片。

于燃愣在原地，差點忘記付可樂錢。

中考結束後，他開始在QQ空間接單，主要業務有中學生約架（含言語恐嚇）、遊戲代練代打、溜溜球一對一教學等，全都明碼標價，50到100元不等。今天是第一次遇到超出他能力範圍的請求，儘管他此時心詫異著“法治社會還能隨便殺人嗎”，但為了保持表面上的風度，于燃還是認真考慮措辭回復了對方。

“不好意思，我已經金盆洗手，不幹這行了，你還是去找別的殺手吧。”

字裏行間都充滿了一種輕描淡寫的囂張不羈，于燃發送完這句裝的話，還順便作瀟灑地往收銀櫃檯上拍了兩枚幣，彷彿自己是武俠小說裏丟下錢袋就攜酒壺揚長而去的神俠客。

出便利店，手機又振了，對方問：“你在空間上不是寫了遊戲代打嗎？”

于燃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啊？不是真殺啊？”

【°不二心】：……

【°不二心】：算了，我還是找別人吧。

于燃：“等一下！來者都是客！我很便宜的！”

對方說：“二百五單殺那個人，用我的號，記得截圖。”

于燃劃聊天記錄，點開上面那張男生照片，看見下面有行字：《迷武天》電信三區單挑王“瑪麗嘉”，十五歲。

比起這人俊秀的五，于燃更先注意到的其實是他上那件港外附中的校服，全市數一數二的學校。于燃還以為市重點學生們的神世界只靠讀書就能充實了，原來學霸們也會接網絡遊戲，甚至還有人能打到全服第一，果然腦子真正好的人不僅僅會學習。

于燃不瞭解這款冷門網遊，不過他自認為在這方面悟很高，這個單子他就不假思索地接下了。

江東路各大網吧已經不歡迎他，于燃只好坐公去了九寶街，那邊是容港第一商業區，遊戲打累了還能順路看看夏季新款運鞋。

連續幾天，于燃都是在網吧裏度過的，苦練遊戲PVP技，作嫺地在競技場裏大殺四方。有時他登陸《迷武天》的遊戲論壇，看到熱度最高的子都是玩家截圖炫耀自己單殺了哪個區的單挑王，代打業務也在這個遊戲裏蓬發展。

週二下午酷暑難耐，于燃裏叼著半冰棒，全神貫注地觀察螢幕左下角的系統滾提示——【傳奇】玩家“瑪麗嘉”進競技場。

終於等到了！

于燃用力嘬了一口融化的碎冰，涼爽甘甜嚨。他指尖飛速敲打鍵盤，縱遊戲角進PK戰場，向“瑪麗嘉”發起挑戰。

對方接得很快，放技能更迅速，幸好于燃提前放了明盾，不然肯定來不及反應。兩人走位多變，互相迷，于燃條殘了幾次，在他的力挽狂瀾之下又能重新跟那人較量。

“瑪麗嘉”忽然躍上城牆，于燃以為他要對自己放大，立即條件反地釋放躲閃技能。可過了幾秒也沒任何多餘的音效，于燃定睛一看，那人已經一不了。

掉線？還是假裝掛機騙自己上鉤？疑飛速在心頭閃過，但于燃打遊戲向來喜歡直接莽，廢話不多說沖上去就幹，現在直接對著城牆上空放了幾個連招。

明黃火焰從半空中炸裂迸發，滾燙落下，在“瑪麗嘉”上熊熊燃燒。于燃清楚地看見他條在短短幾秒歸零，然後整個角倏地傾倒。

聊天頻道驟然沸騰，伺服PK榜第一名的單挑王不僅被人秒殺，竟然還像個掛件似的倒吊在城牆之上，一時間面掃地，風度盡失。

于燃清楚這人肯定是臨時掉線了，自己才會贏得如此輕鬆。這樣很不公平，勝利也索然無味，于燃在公屏打字幫對手解釋失敗原因，並向圍觀群眾們保證等他上線了會再邀請PK一次。

接著，于燃私聊了“瑪麗嘉”，問他網好沒有。

等了半晌，仍沒回應，于燃索切出遊戲畫面，打開酷我聽歌。

下午容易犯困，于燃昏昏睡，忽然間被一陣人群喧鬧聲吵神了。

他們音量蓋過了自己耳機裏的音樂。他睡眼惺忪地抬頭，正好看見對面那排機子前有幾個人推推搡搡，其中一個男生居然直接掄起電腦椅，生生地往他們上砸。伴隨著幾個人的髒話，椅子重重摔下，摔爛的噪音瞬間驚擾了網吧所有人。

這靜引來了網管，過來勸架似乎沒什麼效果，便立刻聲俱厲地把他們這些鬧事的人轟出網吧，要打出去打，否則喊員警。

于燃觀察到是掄椅子的男生與另外一群混混樣的花臂青年起了衝突，而且小團裏還有人腰上別著甩和砍刀，一副隨時準備跟人幹架的氣勢，估計那個男生出門就兇多吉了。

那男生很高挑，走路時上冷又傲慢的氣質在人群中尤為突出，于燃抬頭不經意瞧了一下他的相貌。

對方走得匆忙，于燃只看到他皮乾淨偏白，鼻樑英，雙目直視前方的淡漠表有些眼。

于燃遲疑兩秒，才掏出手機查看那張前幾天保存的“瑪麗嘉”線下活照片。憑著剛才的印象對比一番後，他迅速起，跑出網吧跟上那群人。

到附近一看，年的去路果然已經被那群流氓堵住了，為首的是個瘦青年，眉兇目煞，聲線沙啞，罵著連于燃都覺得不堪耳的髒話，抬手狠推了一把男生。

男生沒有退後，僅僅抬胳膊擋了擋。

那流氓頭子掏出一把隨攜帶的蝴蝶刀，鋒利的刀刃在烈日下閃寒。旁邊的跟班歪笑起來，揚著下對男生說：“以後有點眼力見兒知道麼弟弟？九寶街銅雀臺的徐四你也敢惹，有大道你不走偏想去病床躺躺？”

對方的刀尖在空氣中威脅地擺來擺去，男生站在原地不為所，語氣很平靜：“白化的洪都拉斯蛇本來就見，而且還是變異雙頭，出現的概率恐怕只有萬分之一，我不信容港還能找出第二條特徵一樣的。”

“別他媽跟我死纏爛打。”徐四的青年很是火大，刀子已經對準了年的小腹。

不過容港人混社會的脾氣向來是“能就儘量別手”，況且眼前的男孩明顯未年，徐四知道自己要是傷到他，肯定會被從重罰，所以只是擺出兇殘的架勢而已。

“本來就是我的。”男生理直氣壯。

“謔，你的？老子早上剛付完尾款，你看一眼就你的了？”徐四被年不知天高地厚的態度氣笑了，手裏的蝴蝶刀在空中甩了甩，旁邊的幾個人就默契地上前，分別摁住了年的雙肩和脖子，彷彿真要收拾他。男生反應很迅速，立即彎下子橫起手臂用肘關節撞擊了他們小腹，趁對方還手之前果斷踢中膝蓋側。他們跪到地上，髒話連篇。

男生皺起眉，盯著徐四，稍微加快了語速：“那你告訴我你哪里買的，林業局批沒批？”

徐四有點急眼了，握刀子，“你他娘的哪來的小流氓擱這兒跟我耍乎！”

于燃始終躲在角落裏悄悄觀察，一看況不妙，與生俱來的正義促使他立即站出來阻止案發生，他快步沖過去練地大喝一聲：“網管喊條子了！”

話音剛落，掏武的混混們馬上收回手。

于燃剛才和這群人有一定距離，跑來時喊話時正好在男生背後，因此看不見他此刻的表。不過其他人的臉于燃倒是瞧得一清二楚，聽說民警在附近，全都條件反地收起手裏的兇。

于燃剛替男生鬆了半口氣，卻就看見眼前人的背影晃晃悠悠，下一秒像個突然斷了電的機人似的，渾僵直地向後倒下。

幸好于燃眼疾手快在背後扶住了他肩膀，對方失去重心的迫著于燃緩緩下蹲，差點跪坐在地。

眼前的況讓于燃一下子懵了，他看著懷裏男生雙目閉的面容，炎炎夏日裏的第一陣寒意就這麼從心底直沖到了頭頂。

于燃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一臉張惶地問：“你們把他……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