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撲倒

“……俗話說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今天中午在食堂發生的事讓我深刻認識到了這一點，我向老師發誓，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副校長的侄子我也不會再打第二次，如有再犯，那肯定是蔡寒川先挑事，不然我就天打雷劈……”

班會課，于燃站在講臺聲並茂地朗誦自己的檢討書，把每句自我反省都念得抑揚頓挫，最後落到一句鏗鏘有力的“此致敬禮”上面。

念完，他還鬼使神差地沖全班同學敬了個先隊隊禮，手掌高舉過頭頂的瞬間嚇得第一排生捂住臉，以為自己要被他扇耳。

班主任白玉珠歎口氣，蹙著眉頭站在教室後方，問于燃：“你這真的是在承認錯誤嗎？”

于燃目灼灼，堅定點頭。

班會課還有更多重要的事要講，白玉珠念他是初犯就懶得追究下去，更可況今天這起食堂打架事件也不是于燃挑的頭。擺擺手，于燃立馬回去坐好。

這是白玉珠任職以來第一次帶實驗班，新生學的平均績也是近五年來最高的一次，這讓暗喜了一陣子，中午跟其他老師吃飯時還說自己班裏有多個保送生，話還沒說完，樓下就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教導主任跟年級組長立馬跑下樓，沒過一會兒就喊白玉珠過去領走高一一班的學生。

幸好食堂新裝了攝像頭，兩個學生的打鬥過程得到了完整記錄，還有目擊了整個事件的方姓同學表示“是穿校服的人先手”，證明于燃全程於正當防衛。核對了監控後，老師們也一致認為責任在於蔡寒川為首的高二年級小團，這群人都暫時停課幾天，而于燃作為新生只到了寫檢討的寬鬆懲罰。

“副校長的親戚連分都沒有，便宜他了。”方昭為于燃到不平，“不過你也是夠，等他先手了你才還，而且還沒傷到他哪兒。”

于燃哼笑一聲，頗為得意：“我也是練過的好嗎？要是給他打破了，我還得賠醫藥費，現在讓他丟面子就夠，誰讓非要跟我裝……”

方昭也跟著笑，倒不是為于燃的勝利到喜悅，只是他回憶起于燃把對方腦袋摁進宮保丁裏的畫面實在有一種太簡單暴的好笑。他說：“你這男主角也太沒格了，電影裏不都是約架雙方帶著幾百個人雨中廝殺嗎？”

于燃毫不在意：“能贏就行，你以為咱們生活在電影裏？充其量是本三流小說好吧。”

方昭：“那你不就是三流男主角。”

“我才不是。”于燃說，“我是一流的男人。”

其實于燃以前也幻想過自己的校園生活會如同《熱高校》裏那樣充滿叛逆與刺激，由於當時嚮往為瀧穀源治那樣的不良年，小升初考試等級為E的他毅然決然地把志願改四十四中，氣得李桂蓉把他拴在廁所門把兒上打了倆小時。

但懷著雄心壯志學沒多久，于燃就發現生活本沒有漫畫電影裏那樣彩絕倫，屬於他的節只是得過且過還無病的青春。

他還記得第一次在四十四中圍觀約架的場面，兩個學長並不像小栗旬那樣氣場強大帥氣迷人，他們僅僅是一個挑染紅頭髮的傻和另一個全染藍頭髮的大傻。紅頭髮在場中央大喊一聲“我是你爸爸”，藍頭髮就主沖上去推了他肩膀。於是兩人接下來就彷彿展開了一場回合制推肩膀比賽，上罵髒話問候對方全家，但實際行卻還停留在互相推肩膀的戰鬥預熱上。

好娘。

于燃親眼看著他們從場一路推到了學校大門，然後倆人趁保安不注意一起跑出去上網了。

“男主角放學了！”于燃單手把書包甩到右肩上掛著，子微微傾斜，眺窗外，“男主角看夕——，好亮！”

于燃瞇著眼睛轉就跑，早點回家跟於燼搶晚飯。

翌日，又是明的一天。

于燃戴著耳機聽歌進教室，發現自己座位後面坐了人。

楚眠一開始低著頭，聽到前方有靜才抬眼一瞥，然後又漠不關心地繼續看書。于燃悄悄掃了一眼書頁，是那首昨天老師講的《沁園春•雪》。

方昭還沒到，周圍其他人于燃還不悉，他就只能先跟楚眠搭話：“欸，你來了啊。”

“嗯。”

見楚眠沒無視自己，于燃有點意外，坐下來扭過大半個子看他，小聲問：“糖你吃了嗎？”

“什麼糖？”

“我放你書箱裏了。”

楚眠子向後靠，低頭看到了那包大白兔和一長串阿爾卑斯。他不解地問于燃：“給我糖幹什麼？”

“嗯……”于燃抿，眼神注視著楚眠的桌面，“我之前以為你是低糖……”

“我不是。”楚眠把那些糖果拿出來，遞給于燃，“你拿回去吧。”

“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來不拿回來，你就算扔了也別還我。”于燃說，“但扔了多可惜，你就留著吃唄。”

楚眠沒再拒絕，垂下眼不再看他，輕聲道：“謝謝。”

這聲“謝謝”被于燃自視為兩人冰釋前嫌的標誌，之前那點不值一提的恩怨可以一筆勾銷了，以後他們就是友好的同班同學。于燃這塊小石頭總算落地，子轉回去，靠著窗臺玩《水果忍者》。

外面刮起一陣風，杯子被飄的窗簾刮到在地。于燃彎腰撿起來，回頭看見楚眠正趴在桌上睡覺，風吹拂著他漆黑的髮。

于燃放下手機安靜起，把楚眠旁邊的窗戶關上了。

上課以後，楚眠還在睡覺，于燃猶豫要不要把他醒，不過很快就發現，老師們對楚眠的睡覺行為一致採取了視而不見的態度，如果按照花名冊點名提問，也都默認跳過楚眠。

除此以外，楚眠還有不做課間的特權，可以一個人待在教室睡覺或看書。

這些于燃都還能理解，但中午吃飯時，他看見楚眠走向了食堂一樓那個掛著“不開放”牌子的視窗，裏面阿姨遞出來一個託盤，上面起碼有五六個緻的小碟子盛著菜品。

于燃坐下來驚訝地跟方昭說：“我靠，你看見了嗎？學校好像專門為楚眠開了個視窗。”

坐在他們旁邊的還有班裏幾個生，代理班長向雪樺順口接話：“我在辦公室聽老師說，咱們學校食堂都是楚眠家裏花錢整修的，廚子也換了一批，有的單獨給他一個人做飯。”

“既然有錢修食堂請廚子……那去一中上學也沒問題吧？”方昭問，“我之前還以為楚眠就新生大會個臉，以後在別的地方念。”

向雪樺想了想，“一中肯定學習很張吧，白老師不是說楚眠中考都睡著了，去了市三所肯定沒咱們這裏輕鬆。”

于燃遲疑地問：“他就不能喝紅牛之類的提提神嗎？”

“沒用吧，我看他今天早晨還吃藥來著。”向雪樺說，“唉，中考完我就總失眠，我也想試試倒頭就睡的覺啊……噢對了，《沁園春》你們背了嗎？下午默寫。”

幸虧班長的一句提醒讓于燃想起這項作業，午休期間到語文課之前都爭分奪秒地背誦。但等落到紙上時，他就連著忘記好幾個字怎麼寫。

“沒默完的同學筆頭快點兒，再給半分鐘。”老師居高臨下地站在講臺觀察全班，等了片刻，“好了，從後往前傳。”

楚眠剛要抬手，前座的于燃就迅速轉頭從他手裏搶過了紙，筆疾書地按照他的默寫填補自己空缺字詞。

于燃不知道楚眠此時盯自己的後背，眼中盛著厭意。他寫完鬆口氣，把兩張默寫紙繼續向前傳送。

放學後，于燃舉著黃桃優酪可多等公車，方昭本可以坐地鐵，但他覺得跟于燃順路回家更有意思一點。兩人邊等車邊玩《神廟逃亡》，這款遊戲于燃昨天才下載，今天就已經突破一百萬分數了，很快就要超過方昭的記錄。

“你知道麼，國外有人通關逃出去了，回到城市裏了。”方昭佩服地歎，“玩了得有幾億分吧！牛。”

“逃出去以後什麼樣啊？”于燃很想看圖開開眼界，但兩人在網上搜索半天也只有新聞文字描述，最後還是在空間裏找到了一張據說是終點的模糊海港截圖。

于燃失地放下手機，抬頭看861路來沒來，不經意地人行橫道上瞥了一眼，發現楚眠正在等紅燈。

“他怎麼一個人站那兒，家裏不接送？”于燃皺起眉。

方昭順著他的目過去，“楚眠？我看他下午好像沒怎麼睡吧，現在神的。”

于燃開始有點擔心：“萬一過馬路睡著了呢？”

“哪有那麼嚴重……”

“你不知道，就是那麼嚴重。”于燃想起來第一次見到楚眠的場景，他也是在危險的況下忽然睡過去了，“我過去看著他，你等會兒。”

于燃迅速把可多蛋捲的巧克力尖角吃掉，快步跑向附近的人行橫道。

楚眠耳機裏播放著節奏激烈的工業重金屬音樂，前方幾個行人開始過馬路，他不假思索地跟隨人群向前走。

就在這時，他餘裏忽然閃過一道行匆忙的人影。楚眠覺得不對勁兒，本能地按住口袋裏的手機錢包，卻不料下一秒自己口被人迎面撞個滿滿當當。

突如其來的撞擊讓他的不自覺地向後倒退了幾步，鞋跟撞上臺階，一下子失控往後跌倒，耳機順勢落，視野裏只剩一片湛藍天空。

楚眠覺到自己被人在地上，他下意識抬起手肘準備攻擊對方腦袋或者脖頸之類脆弱的地方，幸好于燃及時發出聲音阻止了他的行為：“你過馬路不看燈啊！”

楚眠一愣，收回手，詫異地看著趴在自己懷裏的于燃。

于燃迅速起，順便拽著楚眠的胳膊讓他也站好，像是小時候媽媽呵斥孩子在馬路上跑似的口吻：“別人往前走你也跟著往前走，闖紅燈了都沒發現？幸虧剛才車開得都不快，不然你就咻咻地上天了！”

楚眠皺眉，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掌心，蹭了好多馬路牙子上髒兮兮的汙土沙礫。比起不小心闖紅燈，皮上的塵土更容易令他心裏警鈴大作，現在只想快點回家洗乾淨。

“多謝提醒。”楚眠儘量保持表面風度，克制自己對于燃的不耐煩，“但還是你突然冒出來更嚇人。”

于燃了，言又止。他以為送楚眠糖果就代表兩人今後能愉快相，沒想到對方還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好像本沒有與同班同學悉起來的打算。

“又開始跟我拽。”于燃默默冷哼一聲，聳聳肩回去等車。

“你剛才那一幕，還真像主角。”方昭誠懇地說，“之前我跟著我表姐看過一部臺灣電視劇，那男主角大半夜在馬路上摔倒，結果你猜怎麼著——倆人趴地上親兒！這可真巧了！周圍司機還給他倆開了一圈車燈，要是我就直接踩油門碾他們。”

于燃彎腰拍乾淨，又聽到方昭說：“幸虧你矮，不然剛才那個距離，我估計你就強吻楚眠了。”

于燃猛然抬頭：“誰矮？！”

比起“強吻”，于燃顯然對高更加敏，他倏地直起，大步走到方昭邊，“我還比你高呢！”

方昭踮起腳，“我是說你跟楚眠比！”

于燃直接蹦了起來，“我現在比他高！”

“你不稚！”方昭按住了于燃肩膀，企圖憑藉自己的力量把于燃摁矮，“與天公試比高！”

兩人沉浸在公站嬉笑打鬧的樂趣裏，功錯過一輛861路。

于燃到家時免不了被李桂蓉罵，菜都快涼了，就知道在外面貪玩。

于燃振振有詞，說自己放學時英勇地保護了闖紅燈差點被車撞的同學，對方激涕零當場跪地磕了三個響頭，表示這份恩永世不忘，“你就等著他來咱家送錦旗吧。”

李桂蓉習慣了大兒子時常輕描淡寫胡說八道的病，只沖他斜了個白眼。倒是于燼把他哥哥的話當真了，滿眼崇拜的亮：“真的啊！錦旗上寫‘活雷鋒’嗎！”

于燃假裝深思慮，道：“估計給我寫‘妙手回春’吧。”

“給你寫個‘恬不知恥’！”李桂蓉用筷子柄敲他腦袋，“就你，在學校還有人跟你玩？同學們都得嫌你太瘋，帶壞他們。”

“你等著，”于燃勢在必得的口吻，“我一天一個朋友給你看！湊齊一百零七個上梁山！”

李桂蓉踹他，“趕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