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害的咩

一場秋雨過後，天寒重，黃葉蕭疏。

清晨的校園裏縈繞著一層薄霧，即將軍訓的高一年級聚集在教學樓外的場地。向雪樺清點了兩次人數，全班還是缺了一個人，當白玉珠準備聯繫家長時，于燃總算拖著碩大的行李姍姍來遲。

“你帶這麼多東西幹什麼？搬家啊？”白玉珠看著于燃艱難地把一個28寸拉桿箱搬上臺階，“軍訓是讓你吃苦的，你這是想去開Party吧？”

功搬完行李箱的于燃長舒一口氣，他又扛起地上沉甸甸的登山包，咬著牙回答班主任：“我這裏面，都是《英漢詞典》……《牛津詞典》……《新概念英語》，還有聽力磁帶……頭可斷，English不能斷！”

他說著，就快要支撐不住包裹的重量，弓著腰幾乎快趴地，背脊像頂著一座小山。就這樣，他還要撐著告訴老師：“知識的力量快要把我垮了……”

白玉珠被他漲紅臉的樣子逗笑，親自過去幫他扶著行李，順便囑咐道：“于燃，軍訓你可得老實點，別闖禍，不然分至都是記大過，要記進檔案的。”

“哎呦……我哪有那麼不安分。”于燃嫌囉嗦，“我一堆假期作業還沒寫完呢，也沒空幹別的啊。”

白玉珠故意瞪眼睛出兇狠的臉，指著于燃說：“你最好記著今天的話。還有，我問你，你之前是騎過校門口的雕像吧？”

于燃理直氣壯：“對啊，怎麼了，馬不就是給人騎的嗎？”

白玉珠氣得差點上手他，“你可真是帶了個好頭！現在天天有人著騎馬，底座都快裂了，那擺著看的東西得住你們這麼糟嗎？”

“說明品質不好，您看九寶街不也有銅馬雕像，我騎著就沒事。”于燃滿臉無辜，振振有詞。

白玉珠狠狠地剜他，轉臉跟班裏一排男生說：“你們看著點于燃，互相監督，軍訓期間都給我守規矩。”

各班人數清點完畢後，也到了發車時間。即使學生們已經上了高中，校門口還是聚集了不家長，親眼看著自家孩子上車了才安心。

楚眠坐在第一排低頭整理耳機線，旁邊座位忽然一沉，轉臉看見于燃湊過來。

他馬上拒絕于燃靠近：“你別跟我坐，太。”

“方昭非要坐最後那排，我暈車。”于燃把包放在腳邊，下迷彩衝鋒，“你們行李怎麼都那麼啊，我買了點零食箱子就塞不下了。”

“買的都是膨化食品吧，包裝全是空氣當然占地方。”楚眠戴上耳機，漫不經心地說，“你適合帶幾桶飼料。”

“幹嘛，喂你啊？”于燃放鬆地向後倚靠，目集中在楚眠上的背包，“你帶什麼了，有好吃的嗎？”

楚眠沒說話，直接拎起包擱在于燃上，默許他翻。于燃扯開拉鏈看了幾眼，被夾層中一枚金瓶子吸引了注意。

切歌途中，楚眠聽見于燃大聲問：“楚眠，你怎麼還帶防曬霜啊！”

楚眠扯下耳機，倍意外。

昨晚他行李沒收拾完就睡著了，剩下的東西都是姑姑給添上，沒想到會往包裏放防曬。楚眠一把奪過瓶子塞回夾層，低聲警告于燃不許喧嘩。

于燃還在嚷嚷：“欸，你冬天的時候該不會還往服裏暖寶寶吧？你要是真這樣我可就瞧不起你了啊楚眠，又怕太又怕冷風的，還是不是男人？”

他再一轉頭，發現楚眠已經別過臉去，面朝車窗不搭理自己了。

之後不管自己怎麼說話，楚眠都不吭聲，于燃只好小心翼翼地搖晃他胳膊，輕聲認錯：“好了好了，我不說了。防曬霜多好啊！連自己的都保護不了的男人，那他還能保護什麼呢？”

于燃長脖子觀察楚眠的臉，發現他閉著眼睛，興許是睡了。為了讓他睡得舒服點不做噩夢，于燃低頭找到了調節座椅靠背角度的開關，不假思索地按住一抬，讓楚眠的椅背迅速向後傾倒——

嚇得後座生猝不及防了一聲，手機摔到地上，耳機頭順勢落。

楚眠還沒從突然後仰的驚訝中反應過來，就聽見自己腦袋附近傳來一陣屬於男的、綿延不絕的聲，明顯是意迷的狀態，而曖昧。

……怎麼聽，都像是來源於某些十八的東西。

楚眠驀地睜眼起，尷尬地重新戴好耳機，裝作沒聽見。

夜希面如死灰，睜大眼睛盯住楚眠座椅下方的手機，螢幕還繼續播放著昨夜緩存的那部BL番，《纖細的》。剛才正看到心澎湃之際，前座忽然倒下來，驚得渾一抖，手機就這麼掉下去了，只剩耳機線還留在指。

最要命的是，楚眠的座椅靠背正好橫擋在前，完全沒有彎腰撿東西的空間，就只能愣愣地聽著視頻裏聲優們的賣力演出。氣氛僵冷的車廂裏，畫CV的每一聲，都彷彿在隔著空氣狠狠地扇耳；周圍同學投來的每一道視線，更是一刀一刀地凌遲的自尊心。

——今天天氣真好啊……乾脆直接跳車死掉吧。

夜希空白的大腦裏，只剩這一句加的黑字緩緩浮現。

然而，這還不是今日難堪的頂峰。

當于燃被那些聲音吸引注意力後，他努力地借著座椅間的隙窺視地上的手機，開口一句話直接給夜希宣判了死刑——

“哎呦，他們七八舌的幹嘛呢？”

夜希兩一蹬，遁極樂世界。

楚眠趕捂住于燃的眼睛，把他摁回原位，然後匆匆調直座椅靠背，好讓後座的夜希撿起手機結束這場尷尬的意外。

半晌後，車廂氣氛回溫。

于燃坐不住，又開始擾楚眠：“你知道什麼是‘裏番’嗎？”

“……”楚眠不想跟他討論這個，冷淡地回應：“我不想知道。”

“那我給你補充一下這方面的知識。”于燃興致地擼起袖子。

楚眠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使勁推開他。于燃就這樣喋喋不休地纏了他一路，一本正經地給楚眠科普到底什麼是“裏番”“工口”，但解釋完卻又不深話題，僅僅停留在名詞釋義的層面上。

楚眠本來臉上燥熱，聽他說完反而冷靜了。

車速逐漸慢下來，順利到達軍訓地點。

于燃胳膊越過楚眠前，掀起窗簾，大聲念出外面的字：“容港人，防教育基地。”

“人防教育。”楚眠拍他額頭，“坐好了，車還得繼續往裏開。”

十分鐘後大停穩，學生們慢慢下來拿好行李，于燃背著他山一樣的包裹還拖著個大箱子，不出意外落隊了。等方昭他們都選好了宿舍，紛紛下樓幫他把東西搬上來。

“于燃，我怎麼聽見你這裏還有叮鈴咣啷的聲音？”男生問他。

于燃輕描淡寫地說：“噢，那是火鍋。”

問話的男生周維犀，是最近跟于燃悉起來的同學。其實一開始兩人很互看不順眼，周維犀覺得于燃這個人吵，兇，流氓氣息重；而于燃覺得周維犀這人太裝，裏時不時拽幾句古詩文或者英語，手裏還總拿一把摺扇到晃悠，看著很欠打。

之前一次歷史課，于燃又被軒哥點名回答問題，他支支吾吾說不出，結果被幾米外的周維犀搶了話，末了還嘲笑一句“這都不會”。

于燃當時很不爽：“用你替我答？你怎麼這麼欠？”

周維犀摺扇輕收，慢慢道：“我是嫌你太磨嘰了，Do you understand？”

于燃一拍桌子差點想過去收拾他：“安德什麼斯蛋，是中國人就別跟我裝洋！”

他們歷史課結下的梁子，到了育課卻都解決了。原因就是他們玩起了那個流行全國且經久不衰的中學男生遊戲——阿魯。

在容港這樣的北方城市，這種行為俗稱“樹人”，“樹”是詞，特指一群男生抬起一個男生，架著他胳膊，分開他，然後用他生去衝撞或的舉。這個“”以樹木或欄桿為主，當然也可以發展為仙人掌、狼牙棒，甚至是天花板、電風扇、以及另一個男生……

周維犀是全班被樹的最多的那個，因為他平常文鄒鄒說酸話的樣子確實很欠調教。從教室門框到多電腦，從中央花壇到領臺，駿中學每個角落都留下了大家樹周維犀的凌痕跡。于燃今天早上還懷疑，駿門口的銅馬雕像其實是被他們樹壞的。

男生們的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打鬧調侃中升溫。很快，周維犀多了個外號，“周樹人”。

過了幾天，這個外號又演變了“猹哥”。

“猹哥，你睡上鋪還是下鋪？”于燃放好行李，跟周維犀商量著床鋪分配，最後倆人乾脆石頭剪子布，于燃憾輸了，選擇上鋪。

他拿出李桂蓉給他準備的床單被罩上床鋪好，抬頭發現楚眠在跟自己挨著的上鋪床位，兩個人的枕頭相隔也就一分米。于燃向前爬了爬，問：“你喜歡睡上面啊？”

楚眠把乾淨的床單鋪平，說：“我不用訓練。”

上鋪每次都要踩梯子，很麻煩，尤其是訓練完回來時，大家肯定都想直接躺下休息。楚眠有睡病在，軍訓過度勞累會加重癥狀，領導批準他全程見習，床鋪位置對他來說無關要，不如把舒服的讓給別人。

教在樓道裏吹哨，催他們快點換軍訓服，出來集合。

于燃把挽起，迷彩服搭配上自己白的Adidas休閒運鞋，更顯得他神抖擻。

大家換好服，聚集在樓外，按照宿舍排列隊形。

教吹了一聲哨，喊道：“想當宿舍長的，出列！”

于燃正跟旁邊人笑著竊竊私語，背後忽然被人使勁推了一下，他一個趔趄差點撞教上。

“，楚眠你他媽……”于燃回頭咬牙切齒。

楚眠站姿拔，似笑非笑地沖他挑了下眉。

于燃被迫當了宿舍長，負責每天大家起床和清點人數，如果宿舍有誰犯了錯誤，那他也要一起罰。

幾個宿舍長全部選完後，教整頓了一下紀律，然後帶隊去開軍訓員大會。男生宿舍樓離大會地點較遠，他們到達時，那裏已經聚集了很多班級。

然而不到一分鐘，楚眠就了周圍生們的焦點。

年五俊不說，眼神裏總是帶著一種淡漠冷的傲慢，這種疏離恰好是孩們心中最迷人的地方。尤其是他現在跟別人一樣穿著迷彩服，獨特的氣質直接使他穎而出。

們看見楚眠偶爾笑一下，跟蹲在地上系鞋帶的男生說話，表並不溫，很像是在譏諷著什麼。等旁邊的男生站起轉過臉時，一群人的心又按捺不住地炸裂開來——男生的長相是一種跟楚眠氣質截然相反的秀氣俊朗，眉眼間飽含朝氣與靈，凌厲卻不失親切。

員大會從開始到結束，兩個年都牢牢吸引了同齡孩們的注意，還有人乾脆想辦法寫了張紙條，準備去塞給他們。

不過楚眠滿臉都寫著“生人勿近”，們不敢輕易上前搭話，於是目標就集中到于燃上。

“什麼東西？”于燃展開紙條看到一串號碼，不由得陷深思，語氣也跟著低沉下去，“這神數位似乎預示著未來某種災難……嗯，我明白了，謝謝你冒著生命危險為我傳達這個資訊。”

他眉頭蹙，沖著孩意味深長地點了下頭。

楚眠低頭問他：“們給你寫的什麼？”

“暗號。”于燃一臉凝重，“其實我也不知道是哪個組織盯上了我，等會去我再研究一下這些代碼的含義。”

楚眠從他手裏過紙條，看完只是笑了笑，又還給他了。

開完大會，各班被教帶隊去食堂吃午飯，一上來就被嚴苛地要求坐姿，只要有人笑場，所有人要被罰十五個深蹲。到了分配碗筷的時候，大家雙都有點酸。

楚眠吃完飯早早地回去午睡，于燃他們休息沒多久，就迎來了下午訓練。

“楚眠，本宿舍長不在，你一個人要乖哦。”于燃系皮帶蹦了幾下，語氣真切，“有人敲門不許開，也不能去電源，知道嗎？”

楚眠躺床上翻了個，注視著下面的于燃，難得配合他一次：“那你記得帶鑰匙，宿舍長。”

“嗯，走了。”于燃角笑意加深，拎著水壺和折疊凳不慌不忙出門。

楚眠躺好閉上眼，約能聽見樓下教發號施令的聲音。過了會兒安靜了，他也呼吸平緩地進睡眠。

這次他夢見了天空裏有一頭深藍的鯨魚，遊在雲層間，似乎在悲鳴。可惜為人類的自己無法聽見它發出的超聲波，只能跟隨著它穿梭白天黑夜。夢境沒有任何緒，悄無聲息開始，再平平穩穩結束，現實世界的時間被它撥慢，從午後一直延展到黃昏。

楚眠醒來時，天差不多黑了。宿舍裏沒開燈，他起懶腰時發現下面有塊手機螢幕亮著。

“怎麼就你一個？”楚眠問他，“開燈吧。”

于燃收起手機，去按開關。視野一片明亮，楚眠瞇著眼坐床上緩了片刻，再睜開去看于燃。

他咂了下舌頭，臉面向牆壁說道：“于燃，把子穿上。”

“穿什麼穿，我要去洗澡的，這不是先回來你。”

于燃現在只穿了件黑背心，下面則是一條三角，兩條修長白皙的完全暴出來。

他拿好帶來的洗髮水沐浴，抬頭催促楚眠：“走啊，現在有熱水，再晚點肯定冷了。”

“不去。”楚眠低著頭，避免看見于燃的，“我一會兒去教師宿舍洗，提前跟歷史老師打過招呼了。”

“啊？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洗啊。”于燃奇怪地看著他，“難道你小怕我們看見？”

事關尊嚴問題，楚眠神經一，幾乎是口而出：“你不是過大小嗎？”

“噢，對。”于燃差點忘了自己曾經親手過楚眠的形狀，“嗯，跟養了葫蘆娃似的，一藤上七朵花。”

楚眠坐在床上攥了拳頭，指關節“哢哢”清脆地響了幾聲。

他忍無可忍地轉頭想罵人，但是視線剛一遞過去，就又瞧見了于燃兩條溜溜的。年型修長勻稱，部恰到好地介於結實和纖瘦之間，雙繃直後有點骨，平時必定是磕磕多了，膝蓋白裏紅。

楚眠的話到邊，全部變了一句不耐煩的“于燃你把子穿上”。

“穿上一會兒還得，麻煩死了。”于燃扯下巾，“你幹嘛，又不跟我們洗澡又讓我穿子的，有病啊？”

楚眠沉住氣，道：“是你自己不要臉。”

“。”于燃把手裏的盆往地上一放，快步走到楚眠床下，仰頭威脅似的說：“你信不信我現在直接把了？楚眠你要是看一眼，你就也不要臉！”

他說著，指尖就挑起邊緣。

楚眠迅速閉上眼睛，臉也轉到一邊。他覺現在床晃晃悠悠的，仔細一聽發現是于燃正踩著梯子上床。

“于燃，你下去！”楚眠閉著眼睛，側臉到耳全紅了，接著還史無前例地說了個“滾”字。

他知道于燃已經爬上來了，呼吸離自己很近，沒準還是著子的。

神經繃間，楚眠聽見于燃在旁邊輕聲說了句“別怕”。

“哎呀，不逗你了，你看你嚇的。”于燃雙臂撐在床板上，笑起來的呼吸拂在楚眠耳畔，“我用巾擋著呢，你想看我也不給你看。”

楚眠眉頭稍稍舒展，還是不信他的話，仍堅持閉眼。

“給你牛。”于燃放在楚眠被子上，“你在學校不是天天喝嗎，我們軍訓的地方離小賣部近，正好能給你帶。”

楚眠的日常食譜裏，牛也是必不可的，但行李箱裏帶不方便，他就想著乾脆忍幾天。

手到牛盒上的吸管後，楚眠才慢慢睜眼，餘瞥了下床頭的于燃，確實老老實實用巾裹著下半。

“為什麼不一起去洗澡啊？”于燃盯著他的臉，“大家一起洗多好玩。”

楚眠想想北方大澡堂的構造就抵，更不能接自己一不掛地站在那麼多人面前，人與人之間毫無風度和面可言。

于燃細細瞧著楚眠躲閃的眼神，忍不住問：“楚眠，你是不是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