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即燃》第22章
第22章 魔幻作文
“議論文的寫法我還沒有講,所以這次月考我們語文組出題的時候,就沒有在作文題材上嚴格要求,甚至比很多初中考試裏的題目還簡單,就是想讓你們爭取多得點兒分。”
王老師話說到半截,忍不住疲憊地深呼吸,看向于燃,加重語氣:“無命題作文,咱們給的材料是讓你們寫一件難忘的事或者難忘的人,通過事或人來反映出你悟到了什麼。咱們年級基本寫的都是記敍文,六要素你們還記不記得?于燃,起來說。”
這個問題于燃早就背過了,站起來流利回答:“時間地點人,起因經過結果。”
“嗯。”王老師暫時滿意地點頭,卻沒讓他坐下,接著問話:“那你知不知道,寫記敍文,還有個大前提是什麼?”
于燃大腦發懵,周圍同學似乎都沒有提醒自己的意思,他便試探地猜測:“彩?”
王老師無語凝噎,了下發幹的,才拍著手上試卷大聲告訴于燃:“是得‘真實’!”
大手一揮讓于燃坐下,過了幾秒,又忍不住道:“于燃,也就是咱們高考不考記敍文,不然我得買十本《作文大全》送你,讓你看看咱們正常人是怎麼編故事的。今天時間不夠,我也給你留點面子,不當堂念了,你把你卷子拿走。”
一聽自己的作文不能向大家展示,于燃臉上的期待笑容全褪去了,悶悶不樂地拿回卷子趴在桌上,整堂課都沒聽進去。
不過王老師那番話讓同學們對于燃的月考作文十分好奇,一下課他們就蜂擁而至,圍在于燃旁邊觀賞那篇記敍文,很快大家哈哈大笑著互相傳閱。
于燃仍趴在桌上沒吭聲,面無表地玩圓珠筆彈簧。
分數只有23他都不在意,只是老師之前明明答應他會念的,現在卻反悔了,他有點不爽。
楚眠著于燃的背影,明顯覺到他現在緒低落。周圍同學的笑聲聽得楚眠心煩,他眉頭皺了一下,抬頭對他們說:“卷子給我。”
冰冷的聲線把熱鬧氣氛一刀劃破,離楚眠最近的幾個同學清晰地看見了他眼神裏的威脅,馬上凝固了笑容。
楚眠對自己臉上的沉渾然不知,等從別人手裏拿回于燃的作文後才面緩和。
“于燃。”楚眠在後面他,“你轉過來,我現在要看你作文。”
聽見楚眠的聲音後,于燃自恢復了些神,立刻轉趴在他桌上,還沖他笑了兩下。
看到于燃的表沒自己想像中消沉,楚眠放下心來,低頭展開試卷。
他定睛一看,于燃的作文題目是“我的叔叔于勒”。
“……這是以前學過的哪篇課文題目吧?”楚眠回憶著說道,“于燃,你抄作文書可以,但課本裏的故事套過來肯定不能得分的。”
“什麼課文?”于燃有點茫然,“我叔叔真的于勒。”
楚眠無奈地說了聲“好吧”,從頭看起。
【我的叔叔于勒】
【長是一套套長長的樓梯,在第一節 摔倒了,爬我也要爬上去;長是一道道雨後的彩虹,即使我從來沒見過,也要盼它總有一日會出現;長是一杯杯人的酒,喝一口就醉了,從此上了癮……長,讓我從一個小男孩,長為了大男孩。而這一切,全是我的叔叔于勒,教會我的……】
這段排比句雖然邏輯上沒什麼關聯,辭彙也不夠漂亮,但乍一看倒是像作文範本的開頭風格,楚眠覺得這起碼是于燃認真思考過的,不該被人過分嘲笑。
於是他安似的告訴于燃:“開頭其實格式很標準,要是再潤一下會更好。”
于燃聽到表揚,忙不迭點頭。
【和大多數同齡人一樣,我今年十五歲。】
看到這第二段開頭,楚眠沉默了。
【就在上個月,我又見到了我的叔叔。那天,太當空照,我心特好,所以我跟我的弟弟于盡(化名)出門坐瀾江的遊玩耍,可是我媽媽不放心我們兩個獨自出門,要上班也不能陪伴我們,所以就來了我們的叔叔于勒。于勒叔叔原名其實于樂樂,所以我跟弟弟都他樂樂叔叔。】
【但我不喜歡樂樂叔叔,他不找工作,只會撿路邊別人丟棄的塑膠瓶賣錢,收低就天天依賴我爸吃喝,這讓我很看不起。】
【到了遊上,我坐在最靠前的位置,跟弟弟一起玩翻花繩,誰沒翻好就要被揪頭髮。我揪了弟弟很多,都快把他腦袋抓的一不掛了!哈哈!正在我高興的時候,樂樂叔叔突然走過來了,也要跟我們一起玩。】
【想得!我看著他滿是補丁的子和糙的雙手,心裏很是輕蔑。樂樂叔叔被我冷落了,臉上出難過的樣子,默默離開,去撿船上的瓶子。我不屑一顧地冷眼旁觀,心想:“哼,撿瓶子能賣幾個錢?你堂堂一個大男人,真不思進取。”船越開越快,為了追求刺激,我跟弟弟一起去甲板上吹風。】
【瀾江如同大海一樣湛藍,比天空還要寬廣,讓我不自想投它的懷抱。不知不覺間,我站上了船頭,張開手臂,自由的風,溫暖的,和航行的快樂……】
【但就在此時,天空突然烏雲佈,狂風大作!我沒有反應過來,只聽見船上的人們刺耳的尖。我轉過頭,震驚地發現:瀾江之上有一座碩大的礁石!】
【糟糕,船馬上就要撞上了!我拔就跑,可是天空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狂風彷彿一個惡魔,抓著我,把我拉下了船頭!我到頭暈目眩,憑著本能,我雙手握了船上的欄桿。怎麼辦?我的裏不斷流失,很快就要掉進江裏了!我才十五歲!我不想死!強烈的求勝令我大喊出來:“救命啊!救命啊!”】
【可惜,雷陣雨的聲音完全蓋住了我的喊,沒人注意到船頭還有一個即將掉水中的年……我的弟弟呢?他在哪里?他為什麼不來救我?】
【我的視線慢慢模糊了,胳膊也逐漸沒有力氣。然而就當我快要放棄準備走向死亡的時候,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了——樂樂叔叔趕過來,向我遞出了一個礦泉水瓶!】
【“孩子!抓它!”樂樂叔叔心急如焚地大喊,他半個子都快探出船頭,就是為了把我救上來。我震撼了,心裏久久不能平靜,樂樂叔叔不僅不計較我之前對他的冷漠和輕視,現在竟然還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我哽咽了,淚如雨下,比天上真正的雨還大……】
【我顧不上那個礦泉水瓶有多髒,連忙抓住,這才撿回一條命。當我氣吁吁想讓心跳平穩下來的時候,我驚訝地發現:我的弟弟正在船裏吃霜淇淋!原來,當危險發生時,我以為親的人其實比想像中自私,而我以為沒出息的人,卻願意付出一切來救我。我一時百集,回頭準備跟樂樂叔叔說聲謝謝的時候……】
【他裏吐出了一口。】
楚眠看到這裏,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樂樂叔叔,你怎麼了?”我心急地扶起他。】
【“孩子,其實我一直瞞著你們……”樂樂叔叔聲音沙啞,猩紅的從他裏汩汩流出,“我得了絕癥,是你爸爸一直花錢幫我治,可惜我時日無多了……臨死前能把你救下來,我也算是沒有憾……”說著,樂樂叔叔緩緩閉上眼睛,角卻有一滿足的笑容。】
【“樂樂叔叔!”我哭著大喊他,可是回應我的卻只有雨聲,彷彿是老天爺也在悲痛落淚。】
【我永遠都忘不了我的叔叔于勒,是他教會了我什麼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教會了我不能以貌取人,教會了我什麼是長。】
……
這篇嚴重超出規定字數的作文寫到最後已經沒有格子了,于燃只能把結尾簡潔化,小字型大小寫在卷子反面。但他覺得這並不妨礙故事本的跌宕起伏、引人勝。
楚眠端詳著這份作文,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崔荷在旁邊跟著看了一遍,剛笑著說了句“這23分給高了”,結果就被楚眠默不作聲地瞪了一眼。
只好悻悻地閉上,昧著良心改口誇獎于燃:“哎呀,這不是寫得彩的,要不是你現在坐在我面前,我都差點以為你死了呢!”
于燃本想跟謙虛一下,但看楚眠已經不說話了,于燃的注意力就轉移到他上,目灼灼地問:“怎麼樣?我沒騙你吧,你看你得都說不出話了。”
楚眠避開他的視線,猶豫著評價道:“嗯,寫得讓我……大開眼界。”
于燃大笑了一聲,誠懇地告訴楚眠:“其實吧,這作文是我編的。”
楚眠無言以對,崔荷目瞪口呆:“天啊,你不說我們真看不出來。”
見還有他們兩個賞識自己的文采,于燃心豁然開朗,也不再計較王老師食言的事,恢復了往常的活潑好,招呼著方昭去小賣部買零食,請他們兩個吃。
等他一走,崔荷就忍不住對楚眠歎一聲“”。
楚眠不抬頭看,只是低聲問:“怎麼了?”
“我發現你上高中以後變得有點……有點……”崔荷反復斟酌措辭,邊有好幾個詞快要蹦出來,比如“溫”“”之類的,可是細想後發現這些本來就是楚眠格深的品質,沒什麼好單拎出來說的。
於是笑了笑,愉快道:“變得有點更像你了。”
楚眠對的形容很是困:“你是看完于燃的作文,也學會說廢話了嗎?”
崔荷反問:“既然你也覺得他寫得爛,幹嘛不讓我笑?”
“沒什麼好笑的。”楚眠平靜地說。
不管是寫作文時真實落淚,還是寫完後對自己水準得意洋洋,于燃始終都是一副認真的態度等待著老師表揚和同學們誇獎,若是僅因容去笑話他,楚眠於心不忍。
尤其是覺到于燃心失落的時候,其他人笑聲越多,楚眠就越反。
但如果于燃的作文只給自己看,楚眠倒是會盡地揶揄他,好像潛意識裏就存在著一種“我才有資格笑話他”的立場,因此才更不希別人低看于燃,彷彿連帶著輕視了自己。
楚眠抬頭去,默默記住了剛才搶于燃作文最積極的幾個人。
——回去就把他們寫在本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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