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年時的白月？才不是，那是裏的馬尿，避之不及的存在。】

“把這個紫素加進油霜裏，不用攪拌太均勻，填充進裱花袋，選101號花……”

電腦修好了，手上的傷也逐漸癒合，我很快恢復了琥珀上的直播，畢竟我沒有太多的儲蓄可以消耗。

螢幕上陸續跳出觀眾的發言，因為人數不多，我都一一回復了。

“對，這是丁香花，丁香花的花語……好像是初。”我拿起之前做好的玫瑰裱花，與剛做的丁香花擺在一起，“好巧，玫瑰的花語裏也有初的含義，不然今天的蛋糕就取名‘的初’吧？”

在不需要面對活人的況下，我能十分清楚流暢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完全不會卡殼，有時候甚至能調侃兩句。

“我取名隨便嗎？那是你們還沒見過我媽，取名更隨便……”

琥珀是個按時長計費的直播平臺，直播間觀眾越多，待得越久，我的收也越可觀。梁秋曾經戲稱這是商場停車場制度，店家各施手段留住顧客，停車場收益便會更高。兩者相輔相，才能促進商場做大。

我這家店是越做越差了，或許不久的將來就要被淘汰，讓出鋪面給更有人氣的主播。

在能夠直播的日子裏，我珍惜當下，對剩下的這些觀眾總要多兩分寬容。他們就算問我與直播容無關的問題，只要不違規，我都會回答。

“我的初？”我流暢的裱花作一頓，過了會兒才恢復如常，“我沒有初。”

我的回答沒有令提問者滿意，對方顯然以為我在敷衍他。

【騙人，怎麼可能。那初夜呢？難道你還是個男嗎？】

對方完全不覺得，這樣的話語已經對我造了擾。

我為什麼要回答這麼私人的問題啊……

“不是……”想歸這樣想，我還是含糊地回答了對方，然後迅速將話題拉回正軌，“這些丁香花要做的一些，不要把底座出來，然後再做些單獨的花朵，到時可以散落在旁邊，做裝花的時候會更自然生。”

但顯然對方沒有輕易善罷甘休，在我做解說的時候，他同一句話發了好幾遍，像是怕我看不見。

【你的初夜件是個什麼樣的人？】

有些人便是這樣，對別人的私有旺盛的窺探，並且從不會覺得失禮。

可誰對方是我為數不多的客人之一，本來生意就夠冷清了，要是再流失他，我這個月的收恐怕會更加慘不忍睹。

“是個……”我斟酌了下，半晌才緩緩吐出兩個字，“混蛋。”

完蛋糕的裝裱，我的直播也就結束了。

“有問題的可以在我的琥珀空間發帖留言，我會儘量為大家解答。”我朝鏡頭擺了擺手，“好了，明天見。”

直播間人數一點點下降，我退出程式，關閉了電腦。解開圍腰，我大大了個懶腰，鬆弛了下自己僵的筋骨。

正打算接下來清理料理臺，門鈴猝不及防響了起來，且十分急促，一聲接一聲，跟催命似的。

這種按門鈴的手法太有辨識度，以至於我沒開門就已經知道門外是誰。

“你怎麼這麼慢？”果然，門一開，架著墨鏡的梁秋便了進來。

我高中未能完學業，高三肄業後，便離開朱家離開寧詩在社會上討生活了。寧詩給我的錢不算多，用一點一點，我租不來太好的房子，只能去找需要與人合租的租屋。找來找去，看中一套筒子樓裏的兩居室，打電話約好上門一看，來開門的房主是梁秋。

刺青店一面我倆都印象深刻，只是沒想到緣分這麼深，隨便租個房也能重遇。

他滿意我，我也滿意他的房子，一拍即合，就這麼一塊住了快七年。

梁秋雖然是個omega，卻開朗，天真，大大咧咧，與尚善那些人截然不同。後來一問才知道，他的父母都是beta。

“你怎麼突然來了？”他之前同我住在一個屋簷下，前幾年各自忙碌，他在琥珀做娛樂主播，我在蛋糕店做小學徒。後來我被吊銷烘焙師資格證，他看我困苦，便邀我去琥珀發展，說在網上教人做蛋糕沒那麼多規矩。我試了試覺得還適合自己，便這樣磕磕絆絆做了下來。

與我不同，梁秋歌唱得好，人也漂亮，直播時言語幽默風趣，幾年下來人氣節節上升，是平臺的金字招牌。

去年，他被一家經紀公司挖走，賠付了大額違約金，打算讓他進軍娛樂圈。半年前他便搬離這裏，去做出道前的培訓，我也已經許久沒見到他了。

我關上門一回，就見梁秋摘了墨鏡，叉著腰站我不遠灼灼盯著我。

瞬間我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預：“……怎麼了？”

“怎麼了？你出那種事為什麼不和我說？”他瞪著一雙杏仁狀的眼睛，眉頭蹙起，“報喜不報憂啊？”

我一下子就知道他是為何而來了。他離開的這半年裏，我與人為善，也就出了那麼一件值得他這樣生氣的事。

我乾地笑了笑：“你說我被人故意料的事？也沒什麼好說的……”

“你要氣死為娘啊！他們都跑你頭上拉屎了你還沒什麼……你……”他然大怒，手指指我半天，大概看我實在朽木難雕，氣得一屁坐到沙發上，竟不說話了。

我站在那裏不敢隨便接話，半天惴惴地去廚房給他倒了杯水，端到他面前。

茶杯與茶幾接發出“哢嗒”聲響，彷彿萊剋星頓的槍聲，電火石間的一個信號，梁秋那頭噌地就跟點燃了引線的二踢似的，一掌大力拍在沙發扶手上，早已做好了揭竿而起的準備。

“想當初我在琥珀做一哥，哪個敢你，我一走你竟然就被欺負這樣了，實在欺人太甚！我要開直播罵死常星澤和向平那對賤人，看老娘不手撕了他們！”

他作勢就要往我房間跑，我哪里敢讓他去。今天要是讓他開直播開了，搞不好他就不用出道了，直接等著陪經紀公司錢吧。

我抱著他的腰不讓他：“別……別，他們要是能把許人經營好，作妖就作妖吧。”

梁秋甩不掉我，氣得大喊大，還在我肩上錘了好幾下。

等他發洩夠了，我們倆都已是氣吁吁。

“行了，我不開直播，你放開我。”他推了下我的肩膀。

我小心鬆開他，慢慢直起子：“冷靜下來了？”

他坐回沙發上，還是有點意難平：“你也太好欺負了。常星澤那傻暫且不說，向平他憑什麼這麼對你啊？你和他師兄師弟的，你也沒虧欠過他，老爺子生前還打算撮合你們讓你接掌許人呢。結果他不僅在比賽上聯合外人給你使絆子出招，你都躲到網上開直播了，他還不放過你，要搞得你直播都做不下去。做什麼啊？老爺子不是病死的嗎？他怎麼搞得跟你有殺父之仇一樣啊？”

寧詩給我的錢早晚會用完，我總不能坐以待斃。因緣巧合下，我無意中看到了許人蛋糕店招收烘培師學徒的海報。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應聘，沒想到一下就招上了。面試我的正是蛋糕店老闆，我後來的師父向鴻飛。他一共就問了我三個問題：喜不喜歡吃蛋糕？今年多大了？什麼名字？問完了讓我明天來上工。要不是許人招牌響亮，開了也有幾十年，我都要以為自己是不是遇到騙子了。

那之後，我就在許人待了下來，一待就是五年。

許人是蛋糕店，也是我師娘的名字。大家都說我師父是個深的男人，開個蛋糕店都要用亡妻的名字紀念。

我也覺得他是個非常好的人，平時慈，教本事的時候又很嚴厲，從來不會厚此薄彼，對每個弟子都一視同仁。就是太一視同仁了，經常當著我們的面把親兒子都罵得狗噴頭。

向平是師父獨子，嚴格說來我要他一聲師兄。

他天賦不好，又不肯好好學，師父時常為這個兒子大肝火。有一陣子甚至想出離奇的餿主意，要撮合我們兩個。只是還不等我婉拒，同樣察覺老父意圖的向平比我還激烈的否決了這個提議。

一開始我以為他是看不上我，後來才知道他是志不在beta。

“常星澤更賤，還敢以國際蛋糕大賽冠軍的份去琥珀開直播！他那個第一名怎麼來的心裏沒點數嗎？誤人子弟了，這個綠茶o！”

我見他越說越不像話，再說下去怕是要沒邊，連忙打斷他：“秋，我要結婚了。”

這一時急的口而出，說完後我倆都愣在那裏。

梁秋剛才還是一副氣到升天的表，現在整個見鬼一樣瞪著我。

“你要……你要結婚了？？”他說這句話時了好幾個音區，我離他近，耳朵有些不了，悄悄往後靠了靠。

“嗯。”

梁秋眉梢一：“嗯個屁啊！我才離開半年你就要結婚了？”他說著說著又急了，“阿郁你是不是在網上認識了什麼不好的人？你個一年到頭都不出門的死宅你和誰結婚啊？”

他有時候比寧詩還像我媽，心的很。這些年也多虧了他，讓我不至於真的孤一人。

結婚這麼大的事，我總不可能瞞他：“宋柏勞。就是那個夏盛的……”

梁秋眨眨眼，瞬間把人和名字對上了：“那個黃金單alpha？”

我想了想，外界好像確實有這麼稱呼他的，便點了點頭。

“就是他。”

我沒有同他提起寧詩的迫，畢竟這七年我已經了他很多照顧，如今是他事業關鍵時期，我不想因為自己的事再造他的負擔。

“你和他怎麼會勾搭上？”但我不提，並不意味著梁秋不起疑。

這事的確不可思議，是我我也不信。

我沖他笑了笑，說話沒什麼底氣：“就是……相親。”

梁秋掏了掏耳朵：“什麼？”

我移開視線，提高了些音量：“我媽前陣子讓我回去相親了，我和他相親宴上認識的。他有個五歲多的孩子，本來就想早點結婚，正好我直播也做不下去了，就同意了。這些年我在外漂泊，你是知道我有多累的。如果有個地方可以讓我暫時停下來休息一下，” 一開始是瞎扯騙他的，說到後面倒是起了兩分真實意，“如果有這樣一個地方，我真的很想去。”

梁秋像是被我唬住了，愣了老半天，竟然選擇相信了我的說辭。還歎寧詩這個當媽的好算沒有爛到家，多年後良心發現，終於知道為我的終大事考慮了。

不過他仍然有憂慮，他擔心宋柏勞會我生小孩，這樣我不能生育的就要被發現了。

“沒事，他……”我腦海裏閃過那天宋柏勞說不會讓我生下他的孩子時厭惡的口吻，臉上的笑幾乎要掛不住，“他不介意。男beta生育本來就十分不易，他理解的。”

梁秋鬆了口氣：“那就好。這些還是要婚前說清楚，免得到時候他因為這些蒜皮的事找你麻煩。”

他又坐了會兒，隨後被經紀人一個電話催了回去。出道在即，他訓練課每天都排的滿滿，今天還是他蹺課出來的。

他戴上墨鏡，起往外走：“煩死了，整天上課上課上課！”

我送他到門口，剛要關門，他突然回頭。

“記得給我發請帖。”他看了看我，毫無預兆地踮起腳尖手了我的腦袋，“為娘原本還擔心你來著，現在知道你要嫁豪門，也算是放心不。咱們別理那對賤人，他們自有天收，你就安安心心等待出嫁吧。”

他這樣好騙，我幾乎生出負罪。

我點頭道：“嗯，你自己也當心些。”

梁秋走後，屋子裏又安靜下來。

“的初”還放在裱花臺上，我將上面的油抹去倒進廚餘機，又把練習用的泡沫蛋糕胚掰碎了投進垃圾桶。之後一個個清洗用過的裱花和料理盆，將它們瀝幹水分收進櫥櫃裏。等做完這一切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

天空從明豔的橘一點點過度到深沉的黑，窗外開始飄進來各家烹飪飯菜的香味。

自從梁秋搬走後，我就不大做飯，一般都是個外賣，偶爾自己也會做些簡單的食，比如速凍湯圓，或者菜湯麵。

我昨天剛去超市買了幾棵青菜，今天打算就簡單煮碗面充作晚餐。

熱騰騰的素面出鍋，再燙兩顆青菜蓋在面上，一碗“白玉翡翠”就做好了。

我滿意地吸了一大口撲鼻面香，正拿起筷子打算開，放在客廳裏的手機突然響了。

看了眼已經夾到眼前的面，一番掙扎，我只能憾將它們放回碗裏，快跑著去客廳接了電話。

手機那頭傳來有些陌生的聲：“寧先生您好，我是李旬，宋先生的書。我們之前見過一面的不知道您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甚至終難忘。

“我記得，我還打過你電話……”

李旬有些尷尬地乾笑兩聲：“對，您的電話就是那時候我存下的。”也不跟我繞圈子，“是這樣的，宋總希您現在過來一次。”

“現在？”我看了看外面的天，又確認了遍，“馬上嗎？”

“因為婚禮的禮服到了，他想讓您過來試穿一下。”

“日期已經定了嗎？”寧詩最近可能忙著自己結婚扯證的事，都沒空搭理我，連婚禮日期我都還不知道。

對方被我問得一懵：“呃……在下個月十五號，是個黃道吉日。”

下個月啊，時間還趕。

我抿了抿：“好，那我現在過去，地址是……”

“就在夏盛，您直接進來就行，我會讓前臺帶您上來。”

掛了電話，我穿好服匆匆出門，到達夏盛樓下時已經是晚上八點。樓裏還亮著不燈，包括最頂上那盞。

我直接走到前臺表明來意，上次帶我上樓的姑娘還認識我，笑著說李書已經囑咐過了，我一到就直接領到28樓去。

我跟著再次刷卡進電梯，很快平穩地到達了頂樓。

電梯門緩緩打開，我向前臺道了謝，一個人走了出去。

見我來了，李旬連忙自皮沙發上起迎向我。

“宋總在裏面等您。”替我引路，推開了宋柏勞辦公室的玻璃門。

裏面有些暗，只開了一盞小小的落地燈。

我狐疑地看向，裏面看起來實在不像有人的樣子。

“辦公室角落有道門，推開是宋總的起居室。”李旬顯然知道我在疑什麼，“宋總有時會熬夜辦公住在公司，這樣會比較方便他休息。”

我點點頭，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

幾乎是黑地走過辦公室的一大片黑暗，朝著角落那盞小小的落地燈走去，走到時果然看到那裏有道暗門。

門沒有鎖上，留了一道隙，我輕輕一推它便無聲地泄開了。

毫無準備，一抹頎長高大的健碩影出現在我面前。

我呼吸微微一窒，簡直想要轉就逃。

宋柏勞背對著我，整理著上的襯衫領子，一旁的休閒沙發上隨意地丟著一件黑西裝。

他似乎覺到了氣流的細微變化，或者嗅到了我的氣息，偏看了過來，大敞的襯衫還未扣上，袒出一結實的好皮。

“你進來不會敲門嗎？”在沒有Omega的私人空間，他摘下了臉上的止咬，頭髮也不再一不茍。

“我……”我想解釋門本沒關，可一及他冷冽的目，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對不起。”最後，我向他道了歉。

他輕嗤一聲，收回視線：“床上那套是你的，趕快試，試完馬上給我走。”

這個藏起來的起居室足有十幾平米，床、櫃、單人沙發一應俱全。但與外面辦公室一樣的，裏面線昏暗，只在沙發旁亮著一盞暖黃的閱讀燈。

這樣的線對alpha可能已經足夠，但對beta來說，視卻要費力很多。

我從床上拿起那套服，四下看了看，沒找到能讓我單獨換服的地方。

總不好拿著禮服跑外面換，這樣也太矯了……

一咬牙，我背對著宋柏勞開始服。

這一整個過程說是如芒刺在背也不為過。我總覺得有道視線盯著我的後背，流連在我的腰椎，像一鐵做的羽，不斷刮著我的，泛起皮疙瘩的同時還生出難以忽視的刺痛。偏偏我不敢回頭去看，不敢與那雙眼睛的主人有任何對視。

好不容易穿好襯衫，到打領帶的時候我犯了難。

我沒有什麼去正式場合的機會，領結我還能胡系一下，領帶可就太為難我了。

我一個人在那兒折騰了許久，久到後那抹目變得越來越刺人，我也越來越慌張。終於，對方再也看不下去，忍無可忍地重重嘖了聲，像是不明白世上為什麼會有我這麼蠢笨的人。

“你給我過來。”

嚴厲的語氣讓我渾一激靈，我快速轉過，不敢有遲疑地朝他那邊走過去。可室太昏暗，我腳下一不小心絆到了地毯的接，整個人狼狽地踉蹌起來，幾乎是撲跌著倒進了宋柏勞的懷裏。

撇去一切前因素，這簡直就像個親的擁抱。

我們靠得非常近，近到我甚至聞到了他塗抹在脖頸的香水氣息。彷彿雪後林間寒冷的鬆香，倒是很襯他的臉。

這不是他資訊素的味道，與本人狂一般的言行作風不同，宋柏勞的資訊素令人十分……意想不到，是一種甜膩的桂花香。

Beta平時聞不到alpha和omega的資訊素，除非濃到一定程度。而一般只有在發期，他們才會發出如此濃烈的資訊素，這代表著他們瘋狂想要標記彼此的意願。

我會知道宋柏勞這樣私的事，是因為我見識過被發的他。雖然那是個意外，但當時充盈整間狹小材室的香味，也足以讓我刻在心裏，記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