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伊維斯在醉裡朦朦朧朧睡了半宿，跟個王八似的肚皮朝天四仰八叉仰倒在床上，蠻橫地霸占了大半個床。

天明時外頭著淡金的曦，穿過薄薄的窗簾照在伊維斯的眼睛上。他的瞳孔微微發熱，抬起了眼皮，半撐著床頭爬起來，只覺一陣刀鋸斧鉞般的頭疼。

而扭頭一看，另半邊床上躺著個人，伊維斯仔細看了一眼，差點沒嚇得一蹦三尺高。安德裡亞正規規矩矩地側躺在那，面對著伊維斯的方向，栗的卷發打著圈垂落在臉頰上。若說他也占了半邊床太有失偏頗，從伊維斯的角度看過去，他就只沾了個床邊，別的地方都伊維斯占的干干淨淨。

再沒有什麼比這件事更尷尬的了。

以伊維斯的厚臉皮程度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他撓了撓頭，輕悄悄地從床上爬起來，不敢驚那個還在睡夢中的，去浴室洗了個澡，穿得人模狗樣地走出去了。

一出門下樓，就遇上昨天那個引路的小青年，正在吃早飯。伊維斯挑了幾樣東西坐在對面，自來地和他聊起來。

他問：“兄弟，睡得好嗎？”

伊維斯正在和煎蛋作鬥爭，聞言頭都沒抬一下，“是啊，還好。”

那個小青年也是個Alpha，聞言後表有種看世事的揶揄，語調調高，“哎，那可真不錯。我看安德先生的格比較……冷淡，只和你能說上幾句話來著。”

直至此時，伊維斯那顆被酒淹沒不太清醒的腦子才反應過來，自己和安德裡亞晚上待在一個房間裡的事不可能不被這邊的人知道。

原來還有比今早起來更尷尬的時候。

伊維斯面無表地想，但又不好太過認真辯駁，只好隨意笑了笑，“我是先生的保鏢，自然要保護。”

小青年眉弄眼，一臉的我懂我懂。

伊維斯：突然胃痛。

兩人都是在外頭混的久了的，科打諢一把好手，很會察言觀，到了最後，小青年咽下了最後一口牛，才說：“既然都來了，礦場總是要去的，不知道安德先生什麼時候有空，去礦場監察？”

伊維斯沒正面回答，而是反過來問，“那這一次，是誰帶著咱們去？”

他用袖子半遮著，手指向上指了指，笑嘻嘻的，“自然是那一位嘍，克爾瓦的天。”

那人也就是安德裡亞安排下去的主管——理查德·凱恩。

這個地方人煙稀，帝國甚至沒有在這裡駐軍。支柱產業只有一個礦場，基本沒有本地人口，來這裡的都是願意拿命換錢的。理查德一手掌握著錢和私人武裝力量，基本可以說是一手遮天了。

只前往這麼個地方，還說要查錢財上的缺，可以說是非常危險和作死了。

伊維斯怔了怔，點頭一笑，“那就下午吧，安德有時間。”

他刻意說的親中帶了一曖昧，像是能代表安德裡亞的決定。

小青年了然地笑了笑，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那我就上報上去了。你們吃好玩好就行了。”

伊維斯估著以安德裡亞昨天恨不得把自己罩在袋子裡與世隔絕的反應，肯定是不願意和一群討厭的人類在一起吃飯了。於是挑了些種類不同的早點裝在盤子裡，上樓推開了房間的門。

安德裡亞正好才醒，一只手在床頭櫃上索索，瞧起來有幾分可憐，伊維斯嘆了口氣，走上去把角落裡的眼鏡遞給他。

他戴好了眼鏡，又用腦把椅劃到了床邊，左手撐在床上，想要爬到椅上，伊維斯看不過眼，把早點放在一邊，手把他抱上去，意味深長地說：“你先去洗漱吃飯，咱們倆談一談。”

在早晨起床後，伊維斯就把屋子從裡到外檢查了一遍，暫時沒發現什麼監控設備，可今天早晨下樓經過一番深的探討，才發現理查德估計是沒什麼做這些小作的必要。在這克爾瓦的天空下，不要說是活著人，哪怕是只能扎在土地上的植，都能為他的眼睛。

安德裡亞雖然常年坐在椅上，可材修長，並不過分瘦弱，只不過這與他的飯量太不相符，他小胃口地吃了半塊油蛋糕，便把東西放下了，推在一邊。

伊維斯問：“東西不合胃口？”

“吃不下，”安德裡亞抿了抿，很明白地袒自己的小心思，“想吃魚。”

伊維斯：“你早說啊，我看離這裡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湖，我給你撈。”

這句話半真裡摻了一點假，伊維斯哄著他開心的。

安德裡亞朝他笑了笑，“那你去撈魚，我可以幫忙做。”

他強調了一句，“我很會做飯的。”

伊維斯默默地跳過這個話題，開始和他說正經的，“現在那個理查德把咱們看得就跟籠子裡的螞蚱一樣，被困在克爾瓦了。你當初是怎麼想的，突發奇想，就算你現在說自己就是安德裡亞，依照現在的架勢，轉頭就能被悶敲死在這裡頭。咱們兩個能懟得過這裡的地頭蛇？”

安德裡亞推開窗，抬眼看著天空。這一層很高了，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景，招待所周圍全是原始森林，風一吹過，樹浪隨著枝葉的浮向同一個方向散開，是極開闊明朗，在別的星球很難見到的景致。天又很藍，像蔚藍的半明玻璃球，上面飄著綿綿的白雲朵，可人。

那片樹林裡忽然竄出一個藍的影子，大小和只兔子差不多大，作極快，一閃而過。

安德裡亞幾乎以為自己看岔了眼，一口氣提在嗓子眼。等他放出被封住的特殊覺，把樹林從裡到外搜查了一遍，再也找不到剛才的東西，才松了口氣。

伊維斯等得不太耐煩，皺了皺眉。

“你在霍爾頓裡待著沒意思，我不能把你囚在裡面。”安德裡亞向外出手，十指張開，稍稍收攏，像是捉住了風，“所以想找個別的地方散散心，你不是一直很喜歡真是的自然嗎？不像霍爾頓，說是玫瑰莊園，其實也是靠氣候調節造出來的。”

直到此時，伊維斯才有些相信，安德裡亞說的是真話，他認識自己很久了，什麼都知道。

在這個世上，有一個人一直關注自己這麼久，他是地看著自己，不讓別人發現。

伊維斯的目落在安德裡亞的上，那個栗卷發，灰瞳孔的人兒偏著頭，他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可是我發現，比起自然景，我還是最喜歡找人麻煩，那個理查德想把咱們當螞蚱，可我不樂意，怎麼辦？”

的確，伊維斯就是找人麻煩，他當將軍的時候給敵軍找麻煩，當臣子的時候喜歡找貴族麻煩。

他獨一人，無人支持，懟天懟地，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安德裡亞眨了眨眼，順其自然地說：“那我們就不看山水了，我陪你去看理查德，好不好？”

第十六章

下午三點，天高雲淡，正適合睡覺。那個小青年開著一輛幾十年前的老樣式的破舊懸浮車，可自我覺頗為拉風，搖下了車窗，咯吱咯吱作響，來接兩位貴客去礦場。

這排場同昨天相比，不可謂不寒酸了。

伊維斯不聲地上了車，對著後視鏡一笑。前頭的人向後手抖了抖煙盒，伊維斯順手接過他遞來的淡味卷煙，他沒有，只是夾在食指與中指的指節間，側著半邊，一邊提防著那位小青年，一邊用腦上的聊天件咬耳朵。

“哎，那位到底是個什麼背景，這麼囂張。你當初怎麼敢放權給他，連個監察的也沒設？”

安德裡亞覺到手腕上的腦熱了一下，低頭默默瞧了兩眼，思量了好半天，從記憶深揪出了理查德這個人，才打上了幾行字。

“不是放心他。他當初的背景我看過，最大的本事就是審時度勢。讓他在克爾瓦管著這個礦，也就是因為這個。”

伊維斯挑了挑眉，手指上下左右翻。

“那現在呢？這是個什麼架勢，都快占山為王了都。你沒預料到以後養虎為患嗎？”

安德裡亞撐著頭，朝他笑了笑，“預料到了，不過沒什麼關系，養一條打死一條。”

伊維斯忍不住笑出聲，就憑安德裡亞這麼個弱多病的小板，恐怕只能運用金錢的力量，砸死人了。

他收了腦，直接把話說出了口，“以前還沒看出來，你怎麼淨說大話？”

安德裡亞也不在意，拿小手指勾伊維斯的大拇指，“我沒騙人。”

對於他來說，殺死一個人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只是不能對伊維斯說罷了。因為他明白眼前這個人，如果自己弱一點，再依賴他一些，他就舍不得拒絕自己了。

照理說，兩個人聊的也是八分正經的事，可這一幕在前面開車的小青年眼裡就了一對狗男男說不清道不明的打罵俏了。

呵呵。他自己在這荒郊野嶺鳥都不拉屎的破地干了幾年，不要說的Omega，連個長相過得去的Beta都沒有。

他偏要勉強自己一腳進破壞後面兩個人的氣氛，問：“伊維斯，你不這種煙嗎？呵呵，我這裡還有別的，你自己來拿。”

伊維斯：“……”謝謝你！兄弟！

於是趁安德裡亞抬頭看前面的機會趁機大拇指拿了出來，也開了後面的窗戶，把脖子到外頭，和著灰塵慢吞吞地完了那煙。

他煙時的姿勢有一種不自覺的，白襯衫微微敞開，一只手隨意地搭在車窗上，縷縷的白煙自他的間逸出，下向上昂，出脖頸突出的結，隨著呼吸上下移，有著十足的吸引力。無論是Omega，Beta，甚至是相互之間競爭意識極強Alpha都不能違心地否認他的英俊。

安德裡亞的目落在他的上，眼裡只有他。

又癡迷又好奇，晦暗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