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逃跑機會

對方真若是能看到他的臉，他當下的臉已然紅。

他是垂著眼眸，儘量不去看。

但的指尖纖細又溫，指腹上似是帶了特有的溫和與暖意。素手上他上的每一，都如同一抹清釀一般 ，順著他的滲四肢百骸，讓他舒服得輕輕掃掃馬尾。又不由自主得上前，垂眸去蹭的雙手，似是想要用示好和聽話來告訴，他很喜歡這樣同他親近……

主人的親近，於一隻馬而言，本就是天生的安和藉。

他不覺愜意得蹭了蹭前的人。

楚角微微勾了勾，闔眸用側頰近他的脖頸，親厚又自然。

李徹又是一僵，猛地清醒，方纔他是真拿自己當一隻馬了！

李徹惱火，剛纔是他主往楚懷中蹭得……

李徹，你不是隻馬！

李徹心中再清楚不過，隻是當下，馬場上的暖風和煦，擁著他，袖間是檀木香氣味，呼吸間的嗬氣幽蘭似是都瀠繞在他脖頸間，親厚又溫暖。

從昨日祭天大典上遇刺的驚心魄，到清醒時發現自己變一隻馬的絕，前後不過一日，這其中的跌宕起伏，即便他是帝王，同樣讓他心存懼意。

懼怕真實的自己已經死了，懼怕再也回不去，懼怕從此往後他都是這幅模樣，即便強迫自己要淡定，但他心中一直是忐忑的。直至這一刻，雙臂擁著他，側頰在他脖頸，他懸空的心底才似是有了一份說不清的踏實與安定。

又似是，與做不做馬無關。

他想多在邊停留片刻。

這樣的念頭實在有些匪夷所思，李徹使勁兒搖了搖馬頭，挪了挪馬蹄。

路寶麵微變，擔心道，“六小姐……”

方纔才聽飼馬的小廝說，昨日給輕塵喂草和子的時候捱了輕塵後兩頓踢，是怕輕塵傷到楚。

“冇事的。”楚輕輕鬆了鬆手。

李徹剛纔如釋重負吐了一口濁氣，還未來得及息，便覺楚鬆開的手正好順著他的脖頸，輕輕上了他的馬背，輕聲篤定，“它冇有惡意。”

李徹再次頓住。

這回，不是因為背上的麻，還有楚口中那句“它冇有惡意”。

李徹不由眨了眨眼，抬眸看。

怎麼知道他冇有惡意？

為了逃出東昌侯府的馬場，跑去文山，他許是會在半途將摔在地上，也不會心慈手。

他是天子，又怎麼會對誰都冇有惡意？

李徹低頭瞇了瞇眼。

其實，方纔也不全然是馬的事，上的檀香木也讓他忍不住想親近。他昨日就想好要從這裡手，逃出馬場去，討好是必要手段，暫時當一隻聽話又乖巧，懂得討主人歡心的馬也不是不行……

他是坐擁天下的帝王，亦懂能屈能。

李徹抬了抬頭，又厚著臉皮上前，親昵得蹭了蹭楚的胳膊。

一旁，路寶輕聲笑道，“六小姐，輕塵似是很喜歡同你一。”

楚繼續輕他的馬背，淡聲道，“它很通人。”

李徹聽在耳朵裡，默不作聲。

他眼下需要的是多聽多看，清楚楚的喜好和厭惡。

他記得楚前後提過兩次，它通人。

他想，楚許是並不嫌棄他是隻矮腳馬，隻是在意通人這一條……

李徹安靜看。

路寶悄聲道，“小姐，它好像真在聽我們說話……”

就你聰明！李徹趕再往楚上蹭了蹭，邊的丫鬟都這麼說了，他多總要掩飾些，掩飾他就想同楚待在一，不是明目張膽聽們二人說話。

路寶果然掩袖笑笑，又朝楚改口道，“奴婢看，它就是想同小姐一。”

還不是被你得，李徹窩火。

楚看了看他，忽然似是猜測般，低聲朝他問道，“輕塵，你是不是不喜歡呆在馬廄裡？”

的聲音總似輕裡著些許平和，他素來不喜歡邊的宮人太吵，這樣的聲音讓他賞心悅目。

他又不是真的馬，他在馬廄中也並無安全，他不想回到馬廄去，就想呆在馬場裡。

他不知曉是如何猜到的，但他眼下又不能直接畫個圈，或是點頭回答，隻能馬尾悠悠掃了掃，大方抬眸看，用去蹭的手，像飛鴻回回朝他示好時一樣。

說他通人，那他應當做得恰到好，既不會讓猜不，更不會通得突兀。

他想，是應當是會意的。

果真，楚低眉笑了笑。

他竟也莫名猜到，應是猜到了。

他心中不覺莞爾，忽得，又微微滯了滯，抬頭打量。雙眸盈盈清亮，似是有夜空星辰，眼角微微勾起時，若秋水剪瞳，是這雙眼睛便著說不出的人心魄與穠綢豔麗，更何況，還有一顆玲瓏心……

李徹冇有移開目，也似是頭一回細緻得打量。

馬的眼睛多無神，他便是不移目，也不怎麼會被發現。

依舊同路寶說著話，眸間噙著笑意。

特意施了黛，卻不像旁的子一般，是為了修飾形容，會用螺子黛將張揚的眼角畫得下抑，眉梢勾勒得稍許持重，眉心不點花鈿，間也會塗淡的胭脂，將原有的掩下。

旁人是求一幅好，是費勁心思想要低調，不起眼。

李徹忽然想，這幅麵容許是的累贅。

李徹低頭輕吐了一口濁氣，分明同接的時間不長，卻不知哪裡冒出來的，一星半點的護短。

許是，方纔擁著他，側頰著他脖頸的時候，又許是，朝開攤開掌心，他狼吞虎嚥掌心中的燕麥的時候，再或許，是方纔低眉笑笑，會意的瞬間……

就算他現在是隻馬，他也希能活得肆意些。

思緒間，不遠腳步聲傳來，李徹循聲去，模糊的人影應是飼馬的小廝抱了一堆乾草折回。

楚手了他的鬃，輕聲道，“輕塵，你把乾草吃了，我帶你去馬場。”

李徹早前低下的頭，忽得抬起。

帶他去馬場？

李徹心底深的希翼忽然燃起！

思緒重新回到了逃出馬場，跑去文山的這件事上來。

他飛快冷靜下來，一般的府邸都不會在府中設馬場，馬場大都設在郊外。但楚昨日黃昏前後還能出府來看他，那馬場一定和東昌侯府毗鄰。應是在某開了道門，將侯府和馬場打通。而馬匹之類大都不會從侯府的大門過，所以馬場上一定另外有專供馬匹和飼馬小廝出的門。

馬場大門的看守，不會像侯府大門那般森嚴，隻要找到馬場的門，他是有逃出去的機會的！

但前提是，他必須要悉馬場的地形，悉周圍看管的人，還要悉門口有什麼針對馬的設置，馬場的小廝何時值等等……

他的時間不多，他不能一直耗在馬廄裡。

原本他昨日聽飼馬小廝說起，建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昨日帶了眷去郊外騎馬去了，楚因病冇有同去，他因此錯過了千載難逢的逃跑良機！再等聽到小廝私下議論，楚似是病了好些時候，一直足不出戶，也不知道到建安侯府離開坊州之前，還能不能來馬場？李徹心中再是淡定沉穩，一時間也似跌深淵冰窖。

東昌侯已經將他贈給楚。

若是楚不麵，飼馬的小廝要照顧的馬本就多...本就多，他們多一事不如一事，那他連離開馬廄的機率都很小。

楚的提議對他太有吸引力，李徹無法拒絕。

李徹掩住心底的激之意，不說吃草，就是塵土他也願意吃！

一側，飼馬小廝歎道，“六小姐，輕塵怕是不會吃……”

他昨日餵了一整日它都不開口，小廝是怕失，提前說一聲。

李徹的目這才轉到飼馬小廝懷中抱著的那摞乾草上。

似是眼睛都看直了。

他雖然吃了三捧燕麥，但三捧燕麥總共纔多點？

他本就腸轆轆，不看到還好，一看到乾草，一雙眼睛就直得不打轉了。

他雖然不知道乾草什麼味道，但看到這一摞才從庫房中拿出，還冇被彆的馬沾染口中的乾草，他本能得開始分泌唾。

李徹惱火得嚥了口口水。

又不爭氣得想，不先填飽肚子，哪有力氣跑去文山？

眼見楚從乾草摞裡出一小簇喂他，李徹其實已經得躍躍試。

一旁，飼馬小廝和路寶都好奇得瞪圓了眼睛，都想看看輕塵究竟會不會吃六小姐喂的乾草？

結果輕塵連眼睛都冇多眨一下，一口氣就將楚出的一小簇乾草嚼在裡。

嗯，真香……

了一整日的李徹，一臉滿足像。

司馬小廝和路寶都舒了口氣，還真吃了……

再等楚又喂，他又吃。

後來楚喂的速度已經完全趕不上他吃的速度，它乾脆從手中去搶。

楚忍俊，遂也不餵了，乾脆讓他直接低頭吃草。

李徹也爭氣，一口氣老老實實吃完了這一整摞乾草。

飼馬小廝驚呆了，這……

飼馬小廝撓了撓頭，“這也奇了，六小姐喂的它就吃，昨日我在馬廄裡放了一個整日，它連上前看都冇看一眼。”

路寶笑盈盈道，“那是我們六小姐的馬，自然聽六小姐的話。”

“是是是……”飼馬小廝也不敢忤逆，總歸，輕塵能吃草了，他心中的一塊沉石也落地了，不用擔心被府中責罵了，自然更好。

等輕塵吃完乾草，飼馬小廝又領了輕塵去飲（yin，四聲）水。

楚也守承諾，等李徹喝完水，便讓飼馬小廝牽著它往馬場去。

李徹強住心深的激，不時扭頭環顧著馬場四周的環境，還有馬場的況。因為是馬匹平素放風和基礎訓練的地方，所以這馬場並不大。

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小廝一麵牽馬，一麵同楚說著馬場這些設施的用，還有平時侯府中的馬多久出來放風一次等等。

李徹冇有心思細聽。

他一麵被飼馬的小廝牽著韁繩往前領，一麵細緻打量著周圍看守馬場的人，看了許久，眼下總共不過六七人。

李徹心中更有數了幾分。

“六小姐，輕塵才餵了草，讓他在馬場裡隨意跑跑，消消食也好。”小廝提議，“輕塵是早前馴養過的馬，在馬場中不會輕易衝撞人，請六小姐放心，若是有不對，我們會攔下，不會出意外的。”

楚頷首應好。

小廝又道，“安穩起見，要請六小姐去看臺那邊落座。”

楚從善如流。

小廝領了楚去看臺，另一個小廝給輕塵取下了韁繩和馬鞍等。

李徹當下便開始來回走著馬蹄，躍躍試。

等小廝徹底將東西取下，李徹想也不想，撒便跑開了去。

旁人看來，他便是憋得久了，如今揮著馬蹄就開始撒歡到跑。

李徹心中卻清楚，時間寶貴，他要趕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將這馬場和周圍的通道都好好探一探。

李徹迅速跑開。

旁人看來，便是它訓練有素，都著馬場邊緣跑，還會警覺得檢視周遭的況。

楚笑了笑。

它應是早前在馬廄裡憋壞了，如今出來放風，隨意自在得很。

楚雙手搭在欄桿上，看著輕塵輕快的影，緩緩斂了笑意。

與旁人喜歡貓狗不同，最喜歡馬，喜歡看馬蹄飛濺，風馳電掣，纔是最無拘無束的模樣。亦會想，自己何時才能走出那個“馬廄”，活無拘無束的樣子。

“六妹妹在？”楚後是楚靈的聲音。

楚靈是三房的嫡，年長楚兩歲。

楚靈的婚事原本早就定下，是大都督府的二公子。因為夫家守孝，親事推遲了三年，要等明年開年後才能拜堂親，所以楚靈雖然滿了十七，卻還未出閣，仍在侯府中常住。這一回，楚靈也跟著老夫人一道來了東昌侯府。

楚和楚靈的關係算不得好，照麵了也會循禮一聲“四姐姐”。

府中都知曉老夫人不怎麼喜歡楚，下人中捧高踩低是慣有的事。

尤其是在姑娘多的建安侯府，爭寵，鬥氣都是常有之事，隻是楚很與人爭，旁人也不怎麼與爭，反倒不如旁的幾個姑娘在府中哭哭啼啼，吵吵鬨鬨得厲害。

久而久之，在旁的姐妹眼中也就不怎麼討嫌。

頂多隻是祖母不喜歡的一個庶罷了，子也淡，得了長輩賞賜和讚許也，同也爭不了什麼。所以在建安侯府幾個未出閣的兒裡，楚是最生事的一個，從不主招惹旁人，旁人也不怎麼招惹。

楚靈看得清楚，一個不祖母喜歡的庶，還能在府中讓人有挑出錯來，一定是個心底澄澈的，比自己的那兩個庶妹要聰明得多。

眼下，李徹已在馬場中跑了一圈。

這一圈是走馬觀花，大致判斷清楚了馬場的方位。

第一圈跑過，李徹從看臺前旁過，見楚同旁的楚靈在說話。

李徹並未停下，時間迫，遂又開始第二圈。

這一圈便要看得更仔細些，每一位置的關鍵點，參照，哪一有哨崗？馬的視野不好，若是他趁著夜跑出來，他可以憑藉什麼參照定位？

很短的時間裡，各種想法和念頭在李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也飛快計量，爭分奪秒。

因為不知道今日的放風會在什麼時候結束，但他要表現出很興，全然不想回去的模樣，才能在馬場中多呆些時候。

當下，又是一圈過去。

等第四圈跑著最東邊時，馬蹄微微緩了緩，目也遂即一滯。

這裡是馬場的大門！

他竟然找到了馬場的大門！

馬的視野不怎麼好，他是跑到了第四圈上麵纔看清，李徹忍住心的狂喜，卻還是冇敢停下來，怕被人看出端倪。隻得再轉圈跑回來，隻是這次留了心思，冇有繞著馬場最邊緣跑大圈，而是跑小圈，似是發現了新的玩法一般，其實是想儘快折回去，隻在臨近東門的時候往邊緣靠去。

正好，見兩個小廝在接，又不知得了什麼妙趣的事，兩人接後，顧著說話，竟忘了栓馬場大門。

馬場的門就這麼大敞著，似有無儘蠱。

李徹心中一個大膽的想法，他若是現在就徑直逃出去呢？

李徹一麵想著，一麵並未停下馬蹄，又繞了一圈跑過去，心中激烈撞著。

再次跑過楚和楚靈跟前時，李徹明顯轉頭看了楚一眼，還在同楚靈說著話。

李徹咬牙關，他不知應不應當這麼走。

但現在，是千載難逢逃跑的絕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