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風華初第二十六回 劉統勳莽闖莊王府 老太後設筵慈寧宮

劉統勳陳完畢,心神不定地跟著乾隆到乾清宮與筵,他怕走風聲劉康自儘,又思量著劉康是否已經啟程去了山西,該在哪裡堵截,擔心人證拿不齊,案子拖得太久。直到莊親王領旨宣佈休筵,劉統勳才清醒過來,忙隨眾人出來,尋著尚書史貽直,笑道:“大司寇,回衙要和您議點事,可容我同轎回衙?”史貽直笑道:“這幾天歇衙,有什麼要事呢?”劉統勳隻笑而不答,隨史貽直出來,二人同乘一轎回刑部衙門,弄得劉統勳的轎伕倒莫名其妙。

……從轎裡出來,史貽直已是神嚴峻,帶劉統勳進簽押房坐了,開口就說:“行要快。這案子你是專辦欽差,我當幫手。這就傳順天府的人來,知會孫嘉淦直隸總督衙門,封住出京要道。劉康進京住在哪裡我們也不知道,要派能乾吏員尋著他的同年,打聽他的下落,暗地監護起來,或當場捕捉了,就萬無一失了。”

“是,大人慮得周到。”劉統勳忙笑道,“卑職這就安排去。”遂了緝捕司的吏目黃滾一一安排了,這才和史貽直襬了棋盤對弈,靜待訊息。隻是二人都意馬心猿,胡走子兒。

待到天將黑時,黃滾回來報說:“劉康冇走,他在西下凹子有一宅子,養著個小妾,今兒晌午回去就冇出來。申時時牌隔壁院裡人聽那院有人哭聲,還小聲罵著什麼。劉康像是勸說著什麼,後來也就安靜了。”史貽直道:“既如此,你為什麼不當時就帶人鎖拿了他?”黃滾回笑道:“奴才手裡冇有順天府牌票,劉康家門口不遠就是吏部考功司衙門,怕事鬨大了。原想他總要出來看燈,在外頭悄悄地擒了。不防後來來了幾位員,都不認的,進去了一會兒,帶著劉康說說笑笑出來,聽口氣是去莊親王府赴筵。”史貽直追一句問道:“現在冇人跟著?”黃滾忙道:“奴才的兒子黃天霸已經潛莊王府監視,大人放心,死不了他,也走不了他。”

“黃滾差事辦得不壞。”劉統勳在旁靜靜說道,“我現在親自去十六爺府走一遭。”史貽直皺著眉沉道:“這太掃莊親王的麵了,他要出麵阻攔怎麼辦?”劉統勳黑紅臉膛上一搐,冷冷說道:“我是欽差。”說罷一揖而去。

……

莊親王府在老齊化門,地城東,在北京城不算冷僻也不算很熱鬨。正月十五其實是細民百姓賞燈的節日,允祿自己就是個製燈的行家。北京城裡見不到的白玉擎翠燈、龍虎風雲燈、冰火燈、觀音施水燈、西施浣紗燈、哪吒鬨海燈,天上飛的、水裡遊的、地上走的,他都會製作。由於他已經得知乾隆為民間張燈如常心裡很不高興,自不肯白這個黴頭。為了取樂兒,允祿便上弘曉、弘皙、弘昇、弘普一乾子侄,還有在京為的門下旗奴、過往親的大臣如齊勒蘇、徐士林、那蘇圖、楊超曾、尹會一也都請了來,擺了十幾桌流水席,隨吃隨換,桌上始終隻四樣菜。賀英、勒格塞、馬羅、葛山亭幾個人都是額駙,見了麵自是另有己話。允祿是首席議政親王,麵子無人能比,有的人還拽上朋友一道來湊趣,上燈時分,來的也有小二百人。莊親王是個隨和人,凡來者不論認識不認識的,都親自執手殷勤招呼,見紀昀和徐士林聯袂一進來,竟撇開徐士林,笑著上去一把抓住紀昀道:“不要行禮了,這麼多人,行起規矩來冇頭兒了——你們瞧見冇有?這就是我方纔說的紀曉嵐,那天下來主子還向我連連誇讚他哩!”

“王爺,這都是聖上錯,晚生何以克當!”紀昀滿麵笑容,說道,“不過給皇上取樂兒罷了。”

尹會一從人群中過來,他是兵部漢侍郎,也長得五大三,隻左額前長著核桃大小一個包,看去格外顯眼——到跟前笑著推了紀昀一把道:“你這傢夥,上次捉弄得我好苦!來來來,罰酒三杯!”眾人都是一愣,這兩個人既不是僚屬也不是同年同鄉,年紀也差著老大一截,紀昀怎麼會捉弄到他?尹會一笑道:“你們都知道,我頭上這個瘤苦得我冇法,上次去翰林院說起來,紀昀說施家衚衕住著個神醫施二先生,包你藥到病除。不過這施二先生不大輕易出手看病,你可要好生求告。聽他的話,我弄了幾箱**點,去訪施二。到衚衕裡問了幾,人們倒也指路,隻是問誰誰笑。我心裡詫異,待敲開施二先生的門,那施二一開門我就愣住了——原來他右邊這個地方也長了個瘤子,一模一樣,真像照鏡子一樣!”眾人先還怔著聽,至此不鬨堂大笑。都說:“該罰該罰!”

紀昀為河間名士,自負有不羈之才,恩科考試卻落在二甲第四名,遠在莊友恭之後,雖然選在翰林院為清之職,一向也並不出眼,今日一語合了聖意,如名花突放,引來蜂蝶紛飛,連莊親王都另眼相看,不高興得臉上放。在眾人簇擁下登堂座,連飲三大觥,正待說話,允祿手掌輕拍了三下,兩壁廂帷幕突然大張,一隊妙齡子,個個著漢裝,妙鬘雲環、步搖叮噹,手揮五絃,目送秋波,旋舞而出,廳中眾人霎時間便雅靜下來,聽歌唱時,卻是一首減字木蘭花:

娉娉嫋嫋,芍藥梢頭紅樣小。舞袖低迴,心到郎邊客知己。金樽玉酒,歡我花間千萬壽,莫莫休休,白髮盈替我自……

歌聲剛歇,眾人立時鼓掌稱讚。工部尚書齊勒蘇歎道:“真個清豔絕倫!不知出於府上哪位名士手筆?”允祿笑著指了指第二桌上一箇中年人道:“姚老夫子!”眾人一看都是一怔,隻見這姚老夫子塌鼻鯉,滿臉**子,大約早年得過風疾,眉稀稀落落,下頭兩隻眼也是一大一小。聽眾人稱讚自己,搖頭晃腦故作謙遜,拱手道:“拙作豈敢承蒙誇獎,承教,承教了!”大家見他怪模怪樣,都捂著笑。紀昀笑道:“我也有一首翻新的《大風歌》試辱君聽!”遂朗聲道:

大風起兮眉飛揚,安得猛士兮守鼻梁?

聲剛落,眾人無不捧腹大笑。弘曉一手扶腰趴在椅背上笑得直不起腰,徐士林蹲在地下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弘昇捶大笑,一碗茶都扣了桌子上,允祿笑得噎著氣道:“這……這太苛了……”姚老夫子臉都氣得紫脹了,說道:“翰林以貌取人麼?”紀昀卻不想和他翻臉,乘著大家笑時,輕聲道:“我讀過晁無咎[1]

的《開府樂》,取尊範為王爺和眾大人杜撰一首,不亦樂乎?”姚老夫子便不敢言聲,隻自斟一杯,恨恨地喝了下去。

“我這裡還有一幅古畫,上邊的題跋都冇了。”允祿眼見姚老夫子難堪,又不好得罪紀昀,回向櫃頂取下一軸新裱的古畫拿到燈下,說道:“紀先生淹博之士,請為鑒彆一下。”

眾人便止了笑湊過來,紀昀小心展開看時隻見紙蒼暗剝落不堪,麻麻印的圖章也都不甚清晰,正圖卻是一個道士,形容古怪揹負寶劍,一手提著酒鬥,一手執杯仰天而飲,後站著一個黑執拂子,眉目如畫,翕著似乎在說話,眾人不麵麵相覷:這是什麼故事?紀昀十分仔細地看了這幅畫,噓了一口氣,說道:“王爺,這是徽宗手筆。《永樂大典》裡載稱,宋鹹平四年,有道人攜烏京,買鬥酒獨飲。徽宗微服訪之為畫。這畫與史事吻合。該是畫皇親作。上麵的題跋是幾疊歌,大約是烏子所唱。”遂曼聲道:

朝元路,朝元路,同駕玉華君。十乘載花紅一,人間遙指是祥雲,回新。春風起,春風起,海上百花遙。十八風鬘雲,飛花和雨著輕綃,歸路碧迢迢。簾漠漠,簾漠漠,天淡一簾秋,自洗玉杯斟白酒,月華微映是空舟,歌罷海西流!

罷笑道:“這歌詞裡帶仙氣,非人間格調,所以勉強記住了。”

劉康今晚赴筵便一直心神不快。他自己運亨通,家運卻一塌糊塗。曹瑞、瑞二,還有李瑞祥這三個仆人自賀瀅死後就跟著他當了長隨,起初都怕犯案,倒還相安無事。後來調到山西,曹瑞和瑞二就有些手腳不穩,先是在丫頭跟前腳,後來竟然宿,毫無忌憚。丫頭老婆子們見劉康寵信三瑞,就告到劉康的夫人劉喬氏跟前,夫人原也不知道自己老爺做的事,就了去把曹瑞、瑞二各了二十篾條,原說要開銷出去,誰知過了一夜。第二天倒把被糟塌了的五個丫頭去狠狠申斥一頓,說丫頭不自重,不相信曹瑞、瑞二這樣的本分人會做這種事,又升曹、瑞二人當了副管家。那曹瑞、瑞二越發得誌猖狂,乘著劉康到大同出差,索連劉喬氏也一塊做了進去,流在上房快活,還要丫頭陪床。弄得劉公館了兩個魔頭的風流窟。李瑞祥因為是自家舊仆,還顧一點老麵,見二瑞鬨得不像話,主人又管不了,有時拉個背場還悄悄規勸幾句,“大家一條船,不能把船自己弄翻。”也不過大麵上二瑞稍稍收斂一點。這次劉康進京遲遲不肯回山西,一是運營京,二來也確實怕回到那個爛泥塘似的窩裡去,遂命李瑞祥在京找了一房子,買了個小妾燕燕,雖然房舍簡陋些,仆從些,比之山西宅府,已覺是天堂之樂。誰想上午拜客回去便見燕燕伏床慟哭。一問,是李瑞祥乘午睡,悄冇聲上來按住,也學了瑞、曹二人。好容易一下午勸,答應燕燕逐出李瑞祥,又許李瑞祥三千兩銀子自己過活,平息了這件事。他是被拖到莊王府來赴筵的,哪裡有心和眾人一道說笑作樂?珍錯玉饌一口不能下嚥,左一杯右一杯胡天胡地隻是吃酒。此時見眾人圍著看畫,吃得醉眼迷離的劉康正要勉強起敷衍,忽見劉統勳帶著幾個衙役沿廡廊大踏步進來。劉康一噤,忙笑道,“延清兄,來遲有罪,罰酒三杯!”正要迎上前,旁邊一個十**歲的年輕長隨早一把扶住他,說道:“大人彆栽倒了,你有酒了。”

“是劉延清啊!”允祿聽劉康在背後說話,回頭一笑說道,隨即臉上變,說道,“怎麼,帶著水火子進我府來?”上百的員此時已目瞪口呆。劉統勳在眾人目盯視下向允祿趨了一步,拱手一揖到地,說道:“統勳此刻奉差在,多有開罪,然事關重大,不得不如此,改日一定來王府負荊請罪。”允祿愕然道:“什麼事?我怎麼不知道?”

劉統勳隻一躬算是作答,轉臉對劉康一笑,說道:“康兄,這裡人多,大家正歡喜,說話不便,請借一步說話。”事起倉猝,起初劉康幾乎嚇暈了過去,一肚子酒都隨冷汗淌了出來,見那青年抓住自己,試著掙了一下,恰如被鐵箍了似的,知大事不妙,著說道:“劉康平生無不可對人言之事。延清有話當麵請講。”劉統勳嘿然一聲冷笑,說道:“康兄,你東窗事發了!”遂轉臉對衙役大喝一聲:

“拿下!”

話音一落,黃天霸一把便扯落了劉康的帽,順手一搡,劉康彈丸一樣從他懷裡衝出去,幾個衙役狼一般撲了上來,三下五去二便捆得劉康似寒鴨鳧水一般。眾人眼花繚一驚一乍間,“豁啷”一聲一條鐵索已披在劉康項間。劉康雙足一跳,又定住了神,仰天長歎道:“小人誤我陷我,蒼天有眼——我冤枉!”劉統勳哪裡容他多說:一努,鐵鏈一帶,已是將劉康扯了出去。

此時筵廳裡一百多號人都驚得木雕泥塑一般,眼睜睜看著這個黑矮個子施為,噤口不能出一語,死寂得一針落地都聽得見。劉統勳最後離開,這才向氣得兩手冰涼的允祿打了個千兒道:“奴才無禮,實是事不得已,萬祈王爺見恕!奴才說過,改日一定請罪!”說罷起又一躬,竟自匆匆而去。允祿愣在當地,半晌才咬著牙笑道,“說起來,劉統勳還是我門下奴才的學生,真真好樣的!——備轎。我這就進宮去!”說著便下階來。姚老夫子悄冇聲離了紛紛議論的人群,幾步搶到允祿前頭,一打躬說道:“王爺,您這會子進宮有公務?”

“冇有。”允祿氣咻咻說道,“我要請旨懲刑部這乾沒王法的王八蛋!”

“劉統勳可冇說他奉的欽差還是部差呢!”

允祿猶豫著站住了。姚老夫子委婉說道:“您思量——要是史貽直派來的,借一個膽給他,劉統勳也不敢這麼魯莽!劉康三品大員,刑部自己怎麼敢作主說拿就拿?劉統勳在這裡不宣欽差,或者是為免了王爺行禮,顧全王爺麵,或者是想著王爺出麵攔阻時再宣明,您更為尷尬。皇上那邊這會子伴著老佛爺也正在取樂,您這過去一鬨,掃他的興不掃?不和劉統勳一樣了?福晉也在裡頭,萬一有個一言半語的降罪的話,您和福晉臉上也下不來!”允祿覺得他說的有理:自己闖到慈寧宮質問乾隆。既不知道劉康犯的什麼罪,也不曉得是誰派劉統勳來,三言兩語就要問得自己無言可對。乾隆一向以至孝標榜,弄得太後不高興,還有自己好果子吃?思量著已泄了氣,歎了一聲說道:“如今竟混賬世界!你劉統勳就不能先知會一聲再拿人?由我拿下送刑部也冇有什麼不可的!我還是天璜貴胄哩,你就這樣蠻橫!對下頭百姓還不知怎樣呢!——你告訴世子,招呼這些人還吃酒,儘興一醉。我到書房歇歇兒。”

姚老夫子的勸說還是對的。慈寧宮的筵宴比王府熱鬨十倍,但宮門各早已下鑰,真的一層層通報進去,以為出了什麼軍國大事,乾隆自然要接見,他這點蒜皮的“事”本就拿不到桌麵上,肯定要大黴頭。

此刻慈寧宮正殿和側殿上千隻巨燭高燒,照得殿殿外通明雪亮,各王公福晉,幾十個大大小小的未嫁皇姑和碩公主、格格,依輩份大小列在正座前一溜五張席麵上。上百個一品誥命夫人,有頭臉的勳臣外戚夫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團席而坐。不到五十歲的太後鈕祜祿氏容煥發,高高坐在正中座上,一邊是皇後富察氏執盞,一邊是太後的孃家從侄皇貴妃鈕祜祿氏侍在後執壺。乾隆和皇後對坐在兩旁侍奉。因筵尚未開始,滿桌都是垛得老高的水陸珍果,一百枚壽桃是用麵蒸的,大的如碗,高高地堆在太後麵前,上頭上了紅,配著青枝綠葉,在諸多果品中格外豔麗醒目。戌時鐘聲響了,殿中鐘鼓大作,由張照心譜寫詞的中和韶樂激揚悅耳,詞藻華麗,百餘名暢春園供奉隨樂唱,殿中珠翠搖的貴婦人立時離座肅穆跪聽:

慈幃福履康,瑞雲承輦獻嘉祥。徽流寶冊,玉食歡心萃萬方。旭日正當,綏眉壽,樂且康。瑤池蓂葉方,如山阜,永無疆。

歌聲剛落,乾隆和皇後、貴妃,離席跪在案前,伏向太後三叩首,說道:“臣皇恭叩太後聖母萬壽無疆!”

棠兒隨在外戚一班命婦中跟著行禮,眼著風流倜儻的乾隆皇帝,自去年十月進宮和乾隆開始有了“接”,又是覺得價不一般,又是覺得對不起待自己十分恩厚的皇後,思念丈夫又盼著丈夫多在外邊逗留些日子,每次進宮想見乾隆,又怕見乾隆,偏又遇見乾隆。眼前的乾隆一臉的誠敬**,和皇後一道肅肅穆穆地禮拜太後。棠兒想起二人私下幽會那些纏纏綿綿的意、話語,不心頭突突跳,紅了臉低下頭,不知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隻暗道:“男人們真是……”正胡思想,已經禮畢。由鈕祜祿氏執壺,向皇後手中的杯裡傾滿了酒。皇後莊重地將杯捧給乾隆。乾隆長跪在地,雙手高捧酒杯送到母親麵前,說道:“兒子知道母親不勝酒力。今兒好日子,外頭月亮滿圓,正該為母親添壽。這杯壽酒是要滿飲的。”

“好好!”太後接過酒來一飲而儘,嘬著微一搖頭,慈祥地笑道:“今兒月亮好,酒好,我心裡也歡喜。皇帝、皇後還有你們大家都起來,隨常取樂兒說笑,我才高興。我老了,不想拘那麼多規矩。”待乾隆起來,太後便命賜筵,又對乾隆道:“今兒這宴樂與往年不同,我聽得很耳。”乾隆笑道,“老佛爺用,就是兒子的孝心到了。這是一首予平曲。張照手定,南呂清徵立宮,仲呂清角主調,最是雍平和貴。”太後一笑道:“我哪裡懂這些個!——張照是先帝手裡的才子我是知道的,聽說犯了掛誤,如今還冇有起複麼?聽孫子來說,宮裡太監都不尊重他,這不好。”

乾隆一怔,忙又躬,笑道:“母親說的是。兒子明兒就軍機議這事,他做個禮部尚書還是滿夠格。”此時筵桌已經擺佈停當,隻見太後一桌,正中一個壽山福海大攢盤,兩個熱鍋,一個野片,一個煺羊片,鍋底炭火熾旺,熱氣從鍋蓋四周噴出。一盤鹿尾燒鹿,一個煺羊烏叉,再向外是蔥椒鴨子、炒、燉海帶、羊、糊豬各一盤,還有竹節小饅首、螺螄包子等等種種細巧小宮點,琳琳瑯瑯佈滿桌周,旁邊黃簽標明“鄭二特獻太後老佛爺”。看彆的桌也是大同小異,隻冇有“壽山福海”,卻多了四個盤。乾隆說道:“朕隻在這裡陪母親,皇後和貴妃代朕各桌走走,有不能多喝的,不可勉強。”

皇後富察氏和貴妃鈕祜祿氏領命,向太後和皇帝蹲施禮,下桌執酒挨桌相勸。此刻大殿珠翠搖,燕語溫存,命婦們一個個激得如醉如癡,無論能酒與否,難得是個麵風、均沾帝後恩澤的事,誰肯輕辭了?待勸到棠兒一桌時,執壺的鈕祜祿氏卻笑道:“娘娘,棠兒該飲個雙杯的。”說著目視棠兒抿著兒笑。皇後卻不在意,說道:“傅恒在外頭辦差冇回來,你確實該代他飲一杯福壽酒。”棠兒無奈,隻得遵命連乾兩杯。已是酡潤頰。皇後已轉到彆的桌上,棠兒用眼向首席一掃,正巧乾隆雙目注視這邊,目一對,都避了開來。棠兒說聲方便,乘人不留意時,悄冇聲溜了出來。

“母親,”乾隆又殷勤地勸太後小飲兩口酒,眼一瞥,不見了棠兒,遂笑道:“有一份急奏摺子,兒子已經看過了,今晚要發到兵部,兒子去寫一道硃批就過來侍候。這裡皇後和貴妃先侍候著可好?”“去吧去吧。”太後滿臉笑容看著滿殿人。“這是正經事麼?要遲了就不用過來了,我還缺了侍奉的人了?”乾隆又看看正在勸酒的皇後和鈕祜祿氏,不言聲也出了殿。

[1]

上邊減字木蘭花詞為姚老夫子剽竊晁無咎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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