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風華初第二十七回 鹹若館棠兒訴衷腸 乾清宮國舅議朝政

乾隆一出殿,便見老太監魏若迎了上來。

“回主子。”一個蘇拉太監在旁躬道:“舅在南邊觀音亭上香。”

乾隆略一點頭便輕步來到慈寧花園正中的觀音亭。月清輝下,果見棠兒亭亭秀立,雙手合十,喃喃祈禱。乾隆止步聽時,卻是說的“妾有罪,隻罪妾,願親人安,遠人寧,皇恩浩遍澤春風”。乾隆笑道:“這種事哪能‘遍澤春風’?”

“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棠兒早已到乾隆來了,祈禱完畢,又跪在玉觀音像前磕了三個頭。站起來再向乾隆蹲了一個福兒,這才嗔道:“人家辦正經事,皇上開玩笑也不分個時候!”乾隆一笑,冇再說話,上前拉起棠兒的雙手在自己手中暖著,叉挽起在園中月下踱步。

此時月輝如銀,輕紗似地籠罩著這方寸小園。雖是隆冬季節,園中紅瘦綠稀,一叢叢暗綠低矮的柏牆彷彿籠著紫霧,冬青黃楊的葉片閃著銀,枯黃了的規矩草勾連著“萬”字形小徑,腳踏上去又鬆又舒適。兩個人默默偎依著慢慢踱步,著那皎潔的月亮。棠兒低頭歎息一聲,終於開口道:

“皇上。”

“唔。”

人命苦。”

“你命不苦,因為有我。”

“我真不知以後會怎樣,傅恒要是知道——”

“他知道又怎麼樣?冇有朕的旨意,他回不來。”

“……”

棠兒輕輕掙開乾隆的手,背轉臉拭淚,卻不說話。乾隆緩緩扳過的肩頭,道:“月下看人,真令人**!”棠兒道:“我雖,喪德敗俗,一二夫,算不得好人。”乾隆輕輕吻了額頭一下,將摟在懷裡,說道:“是朕喜你,你不能抗旨嘛!一個英雄要冇事業冇肩頭,憑什麼讓?朕不憑皇帝贏得你的心,朕雖不能明著娶你,卻能循敦意照拂你。放心,誰也傷害不了你。”棠兒怔怔地著乾隆清秀的麵龐,一頭紮進乾隆懷裡,啜泣道:“皇上……我已經有了……”

“什麼?”乾隆驚喜地捧起的臉,急急問道:“你有了朕的……這麼好的信兒,怎麼不早說,朕都高興壞了!幾時有的?是男還是——”話冇問完自己已是笑了,“準是個男的,你有宜男相!”他一把扯著棠兒快步走進鹹若館東配間,進門就雙手抱起棠兒,平放在床上,凍涼的手,那溫的小腹,問道:“幾時有的?幾時知道的?”棠兒覺得乾隆的手又在向下,輕輕推開乾隆的手背,嗔道:“不老!——兩個月冇來了,直想酸東西吃,還不是有了?”

乾隆聽語如鶯,芳似醉,早已渾倒,翻住了,在臉上、頰上、眉眼上印了無數個吻。棠兒被他不過氣來,**籲籲地說道:“當心肚裡的龍種,皇上也得當心子骨兒……”乾隆氣說道:“生兒子之前,這是最後一次,放心,明兒他們送藥給你……”

他趕回來。”

一時事畢,棠兒一邊束腰整鬢,說道:“再遲了就怕掩不住了!”乾隆揩著頭上的汗笑道:“這個還用你說?明早就給他旨意。朕這會子想,孩子生下來什麼好。要是的,就婷婷,將來長大像母親一樣娉婷嫋娜。要是男的就傅——不,福康安——又有福,又康健,又平安,你看可好?”棠兒掩撲哧一笑,說道:“虧你還是……這是我說了算的?名字得由他來起。”

隔壁的自鳴鐘沙沙一陣響,乾隆也不知是什麼時辰,嬉笑道:“名字由朕賜!好了,你先過去仍舊吃酒,打個花呼哨兒就回去。朕也要去軍機,遲一刻再回去。”待棠兒去後,乾隆略定了定神,便踅到軍機,見是訥親當值,便笑道:“酒沉了,朕逃席而來。給朕沏一杯釅茶來!”

訥親不曾想到乾隆會這時突然駕臨,忙不迭行了禮,將自己帶的龍井濃濃地泡了一杯茶,雙手捧過來,笑道:“主子原來為逃席。奴才還以為有要的旨意呢!”

“自然也有事待。”乾隆靈機一,與其明日鄭重其事地張廷玉辦理,還不如這會子就安排停當,遂含笑道:“天明就發旨意,傅恒回京來。”

訥親睜大了眼看著乾隆,這主兒是怎麼了?黑天冇日頭地跑來,要調傅恒回來?忙賠笑道:“傅恒在南京。十幾天前奏說南京教匪網了一百多,似要逃往羅霄山,和一枝花殘匪會合聚眾謀反,請旨親自征剿。前兒剛發走皇上硃批照允的廷寄,這會子既然要調他回京,還該說明原因纔好。”

“這個麼。”乾隆頓了一下,“原因”自然是不能說的,理由卻必須說清,思量了一下才道:“原打算派劉統勳山西去的,北京如今有一個大案要辦,朕打算讓傅恒回京述職,然後去山西辦差。山西那邊飄高的邪教也在黑查山扯旗放炮了,吏治也該去檢視檢視。”說完自己想想,雖覺勉強,也還說得過去,一笑而罷。訥親雖不明白乾隆何以不讓傅恒就近剿“一枝花”,偏要他輾轉數千裡去剿“飄高”賊,但聖意既要他述職,自必有皇上自己的盤算,忙躬道:“聖意已明。奴才這就擬文,明兒用六百裡加發往南京。還有一事要奏,方纔步軍統領衙門遞進稟片來,說劉康已經送到養蜂夾道嚴加看管。劉康是山西佈政使,奴才也不曉得他出了什麼事。不知該怎麼回話,請聖上下旨,要不要知會張廷玉、鄂爾泰二位軍機大臣?劉康的缺誰補?”乾隆正趕回慈寧宮,聽說拿到了劉康,便停住腳步笑道:“這就是方纔朕說的‘大案’。劉統勳是吏員出,斷案手,此案已經給他去辦了。這是刑事,軍機不要存檔,稟知莊親王料理,給張廷玉他們知會一聲就是了。山西藩司最好補個滿人。”說著便離了軍機,匆匆趕往慈寧宮承孝侍母。

傅恒接到軍機六百裡加廷寄諭旨,心裡很有些詫異,好好地正在外頭辦差,江西、福建兩省還冇有巡視,無緣無故地回去述職?再說江西、山西都是賊,剿哪裡不一樣?偏從南京調自己去山西?他在江浙住了半年,今兒檢視賑濟,明兒又巡河工,又要檢視武庫,又準備點兵進襲羅霄山,從巡將軍到各司衙門,每日為侍候這位國舅爺,忙得團團轉,聽得這旨意,真是人人如釋重負,不得他就啟程。巡尹繼善早約了將軍雅哈一同到欽差行轅來拜,那尹繼善名門族出,寫得一手好文章,舌如巧簧,那番惜彆之,挽留之意,盼再來之詞說得頭頭是道。傅恒聽得隻是笑,說道:“繼善彆跟我玩這花腸子。我還不知道你?就我倆私,你說這話我信。要說通省兒,怕都恨不得出個黑老包鍘了傅國舅!今晚我就走,客走主人安。你說你有什麼信兒帶給尹泰老相公,隻怕我還用些。”一句話說得尹繼善和雅哈都笑了。雅哈笑道:“方纔在路上,我們商議好了。我母親和碩十四公主六十大壽,幾個小皇姑必定都去拜壽的,我用一百兩黃金打了七十金釵,請六爺帶回去;尹中丞是十二簍福橘,都用騾馱。您走旱路,我們送你過江,江岸邊有水酒餞行。這了吧?”

“我還有件事,”尹繼善道,“要不是老雅說起‘金釵’,幾乎忘了。傅爺日日說曹雪芹、勒敏、何之幾個文友如何了得。我真的心羨已久。就請六爺帶個口信,都請來拜識。明年纔會試,到時候我仍舊禮送北京。呃——來時的盤費請代稟我家老太爺——”傅恒打斷了尹繼善的話,說道:“彆來這套老婆子舌頭了,老尹相要不在北京,我就不送他們來麼?”三人當時一笑而散,當晚傅恒便離開了南京。

傅恒一行回到北京已是二月初。傅恒此時有一種異樣沉重又帶著興的心。在過黃河時,他曾問梢公知不知道山中有反賊結聚,梢公說不知道,隻聽說呂梁山有個飄高的仙人能撒豆兵,扯旗放炮,與家對抗。乍然間,傅恒想到在石家莊與飄高的邂逅相遇,娟娟的芳影舞姿抹也抹不去,不掉。雖然無言語之,但是在贈詩那一剎,顧盼之間流出的縷縷,使這位青年貴介**夢縈。果真是他們,自己帶兵去打,兵戎相見,那會是個什麼滋味!可吳瞎子聽了,卻是興高采烈,幾次說:“這回爺去山西用兵,一定帶上奴才。奴纔沒有野戰功,終究不得正果。要真的是飄高,這回得要好好與他周旋一場!”傅恒也隻好苦笑著答應。

到了潞河驛,已是最後一站,按規矩欽差回京,不見過皇帝不能回家。但家裡人卻不知從哪裡打聽得他今天回來。棠兒率府中幾十個有頭臉的男仆人,早已等候在驛外石獅子旁邊。傅恒大轎一落,哈腰出來,黑地跪了一片人,齊聲請安,棠兒蹲了個福兒。

“罷了罷了。”傅恒笑道,“哪有這個規矩,不許我回去,你們都來了!開這個例,皇上知道了要說‘國舅回京傾巢相迎’了!不好——都回去!左右明兒見過聖上,我還能不回去麼?”目視棠兒含笑不語。棠兒原先見他下轎,還有些個心慌意,此刻倒定住了神。打量傅恒時卻見傅恒冇有穿服,著一襲藏青玄狐風小羊皮袍,外頭套著滾繡珠金線鑲邊玄寧綢圖魯背心,與去時模樣相去也不甚遠,一條烏黑的大辮子拖在後——男要俏一皂,真是半點不假。因見傅恒攆眾人回去,棠兒抿兒笑道:“那不是知道老爺回來,攆來結的,都是好心嘛,哪裡就惹翻了皇上呢!我們也不在這裡過夜,備了一桌水酒給老爺接風。”說著便吩咐,“卸下酒食往驛站裡搬。張大人,賞驛站人的銀子你送去!”“真是婦道人家,拿你冇辦法!”傅恒笑著說了一句便進了驛站。

棠兒見眾人穿梭似地忙著擺酒食,笑著對傅恒說,“到暖房裡先換換服吧。黑裳耐臟,方纔看不出來,這會子瞧著都是灰土!”遂從箱籠裡取出一個小包袱,督著傅恒換。傅恒小聲笑道:“你是想讓我換裳,還是想看我換裳呢?”說著便上來擁抱棠兒。棠兒啐了一口,啪地打落了他手,紅著臉道:“當心外頭人聽著了,我子不乾淨好幾天了,明兒你也得耐一耐!——冇良心的,在外頭不知吃了多野食,還會想著我!”說著便收拾傅恒的裳,從傅恒袖子裡掏出一把七八糟的銀票,還有個紙片打開看時,卻是詩,揚了揚小聲笑道:“這是什麼?還敢說冇有?殺千刀的!”

“欽差一下車你就來搜撿,我當定了房玄齡!”傅恒自己扣著釦子笑道,“這紙還有個故事兒,就是你看的,回頭再跟你說。我在外頭當欽差,走一步道幾十雙眼盯著,我就是孫行者也人!”說罷站在門口乾咳一聲,走出暖房,棠兒也自跟了出來。

第二日辰時,乾隆在乾清宮接見了傅恒,傅恒一路打了腹稿,分軍政、民政、救災賑荒三層意思,詳述各地所見的形,自己置的辦法,以及遠打算近安排滔滔不絕,足足說了兩個時辰。最後又道:“皇上的以寬為政是當今治天下最合乎民的方略。草野細民皆得實益。連龔煒都寫了頌詞。隻是各地形不同,有的地方辦得好,有的地方辦得不好。辦得好的,上下一仰承皇恩;辦得不好的,百姓也隻是對地方口出煩言,依奴才之見,做父母不能將聖恩雨遍澤草野,是為司牧之責,當常派大員時時巡弋及時置,就不會釀。先帝在時,山東何煜魁、陝西張自強、江西胡世平嘯聚造反,都是上萬民眾揭竿相從,自乾隆元年以來,雖也有幾教匪煽聚眾,臣去巡查,多的不過數百人,的不過十幾人。地方一宣憲命,許多人也就如鳥散了。就是一枝花、飄高賊眾,昨夜臣觀邸報,也不過千餘人——兩相比較,皇上寬政民之意,周行天下,已見顯效。”說到這裡,傅恒直了一下子,俯仰之間英氣四溢,頗見神。

“龔煒,是不是江蘇崑山那個巢林山人的?”乾隆端坐了兩個時辰,挪了一下子又坐穩了,看著傅恒道,“彆是下頭他寫頌詞的吧?”傅恒笑道:“回主子,這不是下頭報上來的,奴才喜歡文士,過崑山時微服到他家拜訪,翻看他的日記得來的。”遂將一張小紙片雙手捧過來。乾隆見他細緻如此,滿意地點點頭,展開看時,真的是一篇日記。

乾隆元年二月八日,晴無風,今知上諭。本年各省地丁錢糧按次全蠲,與民休息,鄉野歡聲四起,萬方汴舞。自上嗣服,關心民,行政用人皆從以寬,我儕小人重負如釋,惟是祝年急公稅,稍申茲之忱,乃更沐非常溥博之澤於外,蒼生何福以當之。自惟草茅無以報效,衢歌不足頌揚,僅以清香一炷,濁酒薄酹禱祝上蒼,惟皇上子子孫孫永永保民而已。

乾隆的臉變得有點蒼白,手也有點哆嗦,這不是出自一個大臣手筆,也不是進士及第春風得意人的應景之詞。巢林山人是出了名的“龔屈原”,書香門第進士之子,又是婁東族黃氏的乘龍快婿,本人善經史、工詩文、竹,卻屢試不第,連雍正在世都說過:“龔煒不第,是其命數不偶,亦宰相之責也!”能這樣懷纔不遇的林下士甘心願說頌聖的話也真不容易。

“你這一番出去,不枉了朕的一片苦心。”乾隆溫馨地對傅恒說道,“上來的奏摺條陳不但冇有空話,就事而言,或主嚴或主寬就是說理也都能中窺要。朕心裡很是歡喜。朕派出去的幾個欽差像盧焯、莊友恭也辦好差使,卻總不及你高屋建瓴總覽全域。這就是大臣風範!”傅恒激得臉通紅,躬謝恩時乾隆又道,“有人以為由寬嚴難,從嚴變寬容易,其實這裡頭的繁難不是箇中人味得了的。寬嚴相濟其政乃安。這本是淺顯易懂的道理。可王士俊之流就偏要曲解,想以不孝之名加罪於朕。朕年輕,下頭都是幾輩子留下的老臣,前頭那些苛政都是經他們手辦的,有的還是靠這個升發財的;你把政務扳過來,他就以為‘一朝天子一朝臣’是有意整治他。還有些人欺侮窮人慣了,一向的作威作福,你要寬他做不來。因為他並不懂政務是怎麼回事。以為做就是‘下’四個字。他除了欺人討好上頭換頂子,什麼也不會!難為你領會得周全,冇有依仗‘國舅’在外頤指氣使,隻存著自己是朝廷的臣子的心,兢兢業業不避嫌怨把大事辦好,這個心思難得!”傅恒這才尋著話兒,欠說道:“奴才這次出去,隻主子一個‘仁’字,由仁而出或忠或恕,或寬厚或嚴猛皆在中庸。隻是因臣愚魯頑鈍,儘管如此,紕謬仍舊不,思之愧汗不能自容。”“這個話自己能說出來就是上上之人。”乾隆說道,“訓練太湖水師,你斬了十八名將弁整飭軍紀。但你冇有想到吧,水師終年在太湖巡弋,過冬的柴炭蔬菜都供應不上,軍心怎麼能穩?殺人是國典軍法之常,朕不是濫做好人,那件事朕指責了你,就是因你隻用殺人治標,冇有設法堵塞源。”

“主子,”傅恒頓了一下,小心翼翼說道,“廷諭裡說要用奴纔去山西平息飄高之,不知幾時啟程?”乾隆笑道:“這個不用忙。其實像江西、山西這些草寇,本省就能殲滅。為什麼要用你?如今太平盛世,文人好羅致,武將難求,儒將更難得。早晚一天大小金川、準葛爾都要用兵,所以有意地留幾個小賊親貴勳臣子弟練練把式,免得將來經不住戰陣。張廣泗的兵已經堵了呂梁山的馱馱峰的糧道,先他們一陣子,你將息十天半月上路不遲。”傅恒聽這旨意,真喜出外,昂聲說道:“奴才自讀《聖武記》,最佩服先帝爺跟前的名將周培公。常常暗歎我滿洲子弟冇有這樣的全才。皇上若肯如此栽培,是奴才終生之幸。奴才還年輕,異日必定為主子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拚出功名來!”

乾隆默默點頭,說道:“你這話,朕是一直在等著有個滿洲子弟說的。終於讓你說出來了!鈕祜祿氏的弟弟高恒朕看著也好,已經下詔命讓他去南京接你的差。他在文事上試試看,你呢,既然話說到這份兒上,朕就不一定要你純作武臣,幾天之就有恩旨——你回去且將息,好好地自為,朕與國家斷不虧負你的。”

“謝恩!”傅恒深深叩下頭去,起來時已是淚流滿麵,也不敢拭,卻步退了出去。

傅恒回到府中,心裡兀自激不已,怔怔地隻是出神。棠兒幾次想問,又不知乾隆的話中涉及自己冇有,便坐在一邊描畫、剪花樣子。良久才聽傅恒深長地歎息一聲。棠兒嚇了一跳,強笑道,“你這是怎麼了,不言不語,愣怔了這半日,就是捱了皇上的砸,說出來我也好給你批講批講啊!”傅恒一笑,說道:“我過幾天還要出差,捨不得你!”遂將乾隆方纔接見形詳說了,又道,“你見的我的那首詩就是寫給娟娟姑孃的,這次山西之行又要兵戎相見,我不能冇有慨。”

“我說的呢,茶不思飯不想!”棠兒接過丫頭捧來的蔘湯端給傅恒,往桌上一墩笑道,“你去把活擒過來,主子一句話,不就是你的人了!”傅恒笑道:“你不吃醋?”“男人們不都那樣?”棠兒笑道,“要都吃起醋來,天下人不氣死完了。”

傅恒此時心才逐漸穩下來,一長一短將自己在外的形說給棠兒聽,又道:“曹雪芹他們要去南京盤桓些日子。聽說芳卿剛產了,我要出去了,你著人勤關照點。曹雪芹是大才子,又窮,多幫他們點,他得實惠,我得名。我和芳卿冇什麼,真的,不要學小家子氣。”棠兒一一答應,又道:“弘曉府裡和曹家也過往很,曹雪芹寫的那個《紅樓夢》寫一章他們抄一章。還有弘昇,有一次還帶著永璉去看過他們。放心,芳卿是咱們家出去的,終歸咱們占著先枝!”

夫妻倆絮語滔滔,忽然家人飛跑進來報說:“高公公下旨來了!”

“快請!放炮、開中門!”傅恒和棠兒一下子都站起來。棠兒親自給傅恒穿換服,先穿了九蟒五爪的袍子,外頭套上孔雀補服,將一頂藍明玻璃頂戴端正替傅恒戴上,傅恒坐了,由棠兒換著靴,命丫頭們排案焚香。剛收拾停當,高無庸已帶著兩個小侍衛、四個蘇拉太監款步而。棠兒忙迴避到裡間。傅恒隻迎了兩步,轉回麵北長跪在地。

高無庸麵無表,在香案後南麵而立,扯著公鴨嗓子大聲道:“傅恒聽旨!”

“臣傅恒,”傅恒叩頭有聲,“恭聆聖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高無庸讀道,“乾清門侍衛傅恒奉差巡視江南各省、勤勞王事,卓有政績,深合朕心。著加二級上書房行走,兼領散秩大臣,給假半月,前赴山西巡查,辦理剿匪事務。回京後再行赴任。欽此!”

“謝恩!”

傅恒覺得一陣暈眩,冇想到乾隆不到兩個時辰就作出這樣的決定。這一份高天厚地之恩,他一時覺得承不起,思量著慢慢起。高無庸已是換了一副笑臉,給傅恒打千兒請安:“奴婢給爺道賀了!天公祖師阿彌陀佛,誰見過像爺這樣的,不到三十歲就晉位大臣!不是奴婢當麵奉承,您這福相,做五十年太平宰相是穩穩噹噹的!前頭高江村相爺、張相也比不了您老!”

“取五十兩黃金。”傅恒微笑道,“賞給高無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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