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雲暗闕》第十四回 丘八秀才本 風流天子意馬心猿

一時門政便回庭來報:「羅佑德和蘇得貴是去兵部領打靶用的鳥銃**;蔡暢明是和親王的包奴才,散了營去王爺府請安;柴大紀是去燒什麼書,回營才知道衙門開會,就趕著來了。」

「嗯哼?」李侍堯目霍地一跳,已經黑沉了臉,臉上的麻子都漲得紫紅,咬牙獰笑著道,「只有柴大紀燒書真,放他進來會議——圖門、阿,你兩位為什麼謊言欺瞞本統領?」阿在他冷電似的目視下,似乎不安地了一下子,接著便變得嬉皮笑臉,拍拍腦門子說道:「軍門別生氣。值當的麼?哎呀你看看你看看……我這記!蘇得貴是去領**了。」圖門是個滿臉橫的暴烈武夫,梗著脖子道:「就是領**也是堂堂正正的差使!我說提督大人,既然會議,有差使你說就是了——難道就為點名開這個會?」

李侍堯「啪」地拍案而起,滿堂人都唬得一個觳觫:「就為點名我也有權召集會議!」見柴大紀進來行禮,一揮手命「遲到班裏」,接著惡狠狠說道:「我有奉旨要辦的差使,誰有功夫和你兒戲?昨天晚間已經知會今日升衙議事,你們是何等的輕慢,而且敢當堂撒謊欺矇本督!」這三人都是副將實缺,掛著副都統銜,品秩僅比李侍堯低半級,向來在衙門也是說一不二的人,被李侍堯當眾指著鼻子訓斥,臉都漲得紅,拉得老長。圖門霸道慣了的,哪肯這個氣?刷地立起來道:「你奉旨來點名,發威折騰人麼?我也是奉旨來帶兵的!阿、穆阿瑪——走,咱們不侍候這爺!」阿也虎起臉站起了。穆阿瑪想,又坐了回去。

「封門!」李侍堯厲聲喝道,「吳世雄,撤掉圖門和阿的座!李八十五!李八十五!」

滿堂部驚怔了,李八十五沒經見過這陣仗,嚇得兩,半日才結結道:「奴……才在!」

「看來不見,他們認不得我李侍堯。」李侍堯滿臉假笑,在一片寂靜中說道,「李傳堯與他們二位素昧平生,他們沒來由輕慢我。說假話謊報軍,還抬出於什麼人抗旨。他們是輕慢軍法,輕慢皇上!——去,請出我的王命旗牌!大門口預備著放炮,升我的纛旗!」他突然翻起臉怪眼盯著李八十五,斷喝一聲:「發什麼呆?去!」

「啊——喳,喳喳!」

死寂的大堂上驀地一陣恐怖氣氛生起。文武將衙役親兵倏然間髮森豎,不知是誰心裏得綳斷了弦,一個發暈「咕咚」栽倒在地,更唬得人們一個驚悸。此刻站著的阿和圖門已是面如土冷汗淋漓,白癡似的瞪著眼如對夢寐。穆阿瑪坐在一旁也是面白如紙。一時便聽李八十五帶兩名戈什哈進來,把那件神龕似的寶藍令旗供在當案。李侍堯徐步下來恭肅行三跪九叩大禮,起收了恭敬之容,輕蔑地哼了一聲,踱近了圖門,用冰冷無的目打量著兩個嚇得魂不附的將軍,聲音卻和了許多:「我方才說了,與你們無怨無仇,今日行法至公無私。你們去后,我自然另有賻儀送到府上。」他回擺手,惡聲命道:「拖出去,不要等后命,立即行刑!」

這一聲令猶如平空驚雷掠庭而過,簡捷明了斬釘截鐵沒有毫餘地。眼見庭口幾個戈什哈戎裝佩劍,腳下馬刺踩得嘰叮嘰叮進來,阿頭一個撐不住,雙跪了下去,滿頭豆大的汗珠淋漓而下,哀聲懇告語不聲道:「皋、皋陶大大大……大帥……請請請……刀刀……刀下超生……是我噇了黃湯——不不,是我吃屎不長眼……心裏怪您多事,順口敷衍輕薄……」圖門先還以為李侍堯只是唬人,心裏打鼓臉上撐門面立,眼見戈什哈們大步走來,一個個兇神惡煞般目,心裏一急也就「撲通」跪倒:「大帥……是我不懂事……想著沒大要的……嫌您啰嗦……再不敢了……」見李侍堯一臉佯笑仰面朝天不理不睬,幾個戈什哈撲上來架起二人就往外拖。穆阿瑪心中雖然驚慌,也有個「敲山震虎」的想頭,聽到「不等后命」,已知自己小看了這個心狠手辣的提督,就椅中撲翻跪倒,揚臂道:「慢!」——膝行數步摟住李侍堯雙膝,泣聲懇求道:「大人息怒……息息怒……標、標下笨拙舌,不知該怎麼求……這兩個人雖罪有應得,一來念及征剿蘇四十三有功;二則平日治軍辦差還算努力,三則您剛上任,他們狗眼不識金鑲玉,胡冒犯了……虎威。一到任就殺大將,於您也不利不是?且寄下他們人頭,以觀後效。標下擔保他們再不敢了……」說罷,回顧一幹將校:「還不趕保?」

那二十幾個將校這才恍如夢醒過來,忽地一齊跪下,文們也就跪下。從公案前到二堂口,割麥子似的都倒伏在地,齊為圖門、阿

「你們大約以為,我是虛張聲勢下馬威。」李侍堯格格笑著倏地一收,「再者說,我這三筋挑著個棗核兒頭也難以你們的法眼。所以,就目無皇差,目無上憲!」他的聲音帶著金屬撞的音在大庭上回,眼瞼著,目幽幽閃爍,「老子二十三歲前白手游天下,二十三歲天子面試賜進士,二十六歲隨傅中堂打黑查山,活捉飄高斬首三千!一主銅政兩金川,草寇殺了無數,違令將軍也割倒了十幾名。我是天下頭一號丘八秀才,這頂子就是人染紅的!跟隨萬歲爺幾十年,深知某雖不才,聖明高深,但凡誅戮秉公無私,皇上沒有不原宥我魯莽的!論起你二人,殺掉你們我要小小分,可這皇皇京城天下都城的九門提督衙門,是宿衛宮天子安居垂裳治理九州萬方的要差,沒有規矩還?嗯?!」

聽這兇狠無倫的問,所有的頭都低伏了一下。

「既然令衙為你們求作保,本提督也不為已甚。」李侍堯緩緩踱步,旁若無人地在公案前遊走著,氣沉丹田徐徐說道,「我殺人雖多,本卻是書生,不是好殺之人——死罪雖免活罪難饒——推到廊下,每人四十軍!不許**呼號!」

在噼噼啪啪的刑聲中,李侍堯的神恢復了常態,吩咐眾人「請起」,命人將公座搬至公案前穩穩端坐了,說道:「這次聖上召見,蹙額慨嘆京師衙門紀律不整衙務廢弛。步軍統領衙門雖然也緝盜捕賊,也有糾劾查考百紀律責任。有政務也有庶務,但它說歸是九城防務,有幾萬兵,是個軍務衙門。因此皇上諄諄告誡,要以整飭紀律為首,肅清紈袴習氣,給京師各衙門一個榜樣。就這一條上說,『點名』就是差使,圖門也說得不錯。跟我來的有三十多個人,你們可以問問他們,他們在外頭盡有調皮搗蛋撒野惹事的,誰敢點名不到?誰敢這般樣跟我輕慢支吾?」

「而今天理會教眾、匪徒四人心,傳布邪教結堂奉香,在直隸、山東、河南已蔓延之勢。京師京畿也是黨羽爪牙佈——名為『天理』,其實仍是白蓮教變種流毒!」李侍堯一口南腔北調抑揚頓挫,侃侃而述:「西方霍集占之正熾,臺灣福建教匪嘯聚,江北六省水旱頻仍人民流離,一旦為教匪所乘,三尺之皆為敵國,皇上為此焚膏繼晷晝夜勞倦,一頭是整頓吏治、一頭安定民心。這豈是我們臣子荒唐嬉戲怠慢公務之時?京師教匪有異,惟我是問,這是皇上聖諭,也是我立下的軍令狀。皇上給了我殺人權,我殺誰?」他目凜凜掃視四方,「誰誤我的事,我先宰了他狗日的!——個熊!」

他溫文爾雅說著,突然放,「丘八秀才」本相畢,眾人不憬然相顧。

「我們想過年,教匪們未必想讓我們安生過年。這就是形勢。」李侍堯侃侃言道,「不得要大家辛苦一回。我有別的差使,要抓案子,軍機的差使也不能誤,所以不能每日到衙視事。我不在,穆阿瑪就代理行務,一要有事立即稟我請示,二要把各營紀律整頓好,聞風即,無風靜如泰山,三是所有文案、書辦、各司各堂都把自己手裏的差使理清楚,向我稟明施行,按時點卯散衙,不想干,老子就開你的缺!第四條,我們也要過年。明天,我帶穆阿瑪、阿、圖門巡視各營,兵士們過年的、菜、魚、蛋、被服、武裝備、營務取暖,該用錢的,問兵部要,打出一份餘額,衙中文職員的年貨由遲本清會同李八十五統籌採辦。總之是年要過好,平安嚴謹人天歡喜——完了!」

李侍堯說完,一端茶碗起略一哈腰揚長而去。至側門口小聲待李八十五:「兩件事:那個柴大紀進來見我。再就是伙房弄桌上好席面,請穆阿瑪留步,晚間我給圖門和阿設筵驚,咱們帶的還有製的棒瘡葯、雲南白藥都帶些來,讓郎中給他們調治。」說完,看一眼紛紛散去的人眾一笑去了。

李侍堯在步軍統領衙門大逞雄風,四十記殺威棒打得闔衙喪膽。這是大清開國一百餘年沒有過的新鮮事兒,消息兒不脛而走,第二日便沸沸揚揚傳得滿世界都知道了。李侍堯一大早來到軍機,便聽幾個軍機章京在門口說笑議論這件事,也不理會,徑自進來,卻見於敏中盤膝端坐在炕上,一手執筆,一手著腕子,恬淡靜穆得像個剛睡醒的孩子。因笑道:「昨晚又是一宿沒睡麼?我瞧著你眼圈兒發暗呢——」見高雲從似笑不笑垂手站在門角,又問道:「等著給皇上送摺子麼?」

「回李爺的話,」高雲從忙賠笑道。「於中堂昨晚一宿沒睡,淮北七個縣秋天過水,魯南十二個縣是旱災。直隸清河、獻縣、寶邸、邢臺、三河、武清、鉅鹿、滄州教匪趁年關串門兒聯絡,說是『普天之下皆兄弟』,兄弟難不能瞧著不管,分頭斂錢收糧收冬要送到災地兒去。這頭於中堂給災各縣寫信,防著教匪派人演法布教送東西收買人心,直隸總督衙門巡衙門盤查通往外省道路可疑人員,又從河南、湖廣調避瘟祛邪的藥材運往災地兒。萬歲爺四更天就起來,每封信都加硃批,用六百里加急遞送出去。我就管來回傳遞信件和通封書簡。」正說著,紀昀也來上值,一見面就笑,說道,「昨兒李皋陶大逞威,提督府闔衙魂不附——紀昀一大早遇見你,今日一天不得吉利!」于敏中倦怠得似乎話也不想說,微笑著點點頭,騙下炕,邁著方步兒解乏,良久才道:「方才王廉過來傳旨,大約要出考題了,你們一來就進去,還不趕去見駕?」

紀昀、李侍堯對視一眼,忙垂手答應一聲「是」。紀昀方笑道:「於老夫子也忒道學的了,累極了懶腰打個哈欠,甚或踢兩活泛活泛子,只要不悖禮,就是孔夫子、孟夫子也不止的。」于敏中不慍不火,只用手**著印堂眉心,說了句:「慣了。從小不敢放肆,有人沒人一樣。夫子說『割不正不食』,不是因為切得不夠四方就沒滋味兒,那是修行規矩。」紀昀道:「這也算放肆麼?修行是修品,孔子說的是『道』——陳蔡絕糧那時辰,他老人家得肚皮著后脊樑,端一盤燒得稀爛的德州給他,未必有這個講究。」說著一笑,拉了李侍堯去見駕。

二人聯袂進養心殿垂花門,便見王廉迎上來,小聲請了安,說道:「二位爺稍停下子再請見。老爺子方才發了脾氣,這會子正在訓阿哥呢!你們進去,阿哥爺們臉上掛不住。」李侍堯看看,果見院中侍衛太監一個個都了驚似的,蝦著腰臉蒼白,斷了線的木偶似的立著,大氣兒不敢出。因和紀昀並肩立在廊下,側耳靜聽暖閣中靜。

但暖閣中卻沒有靜,像一院子人都睡沉了,一些兒聲息不聞。兩個人既不敢說話也不敢走,屏息立了足有一刻時分,才聽乾隆在裏頭吩咐:「兩個畜牲進來!」李侍堯嚇了一跳,以為是紀昀和自己,看紀昀時,只見紀昀微微搖頭擺手,便聽殿中王八恥的聲音:「主子爺息怒了,二位爺請進去,多給主子賠著點小心,這就沒事兒了……」接著便聽謝恩聲,起裳窸窣聲、腳步聲、進殿磕頭謝罪聲:「兒子們錯了,往後再不敢胡逛了。兒子不爭氣,怨不得阿瑪生氣。求阿瑪息怒,彆氣壞了子,兒子的罪過就更大了……」至此李侍堯才知道,是兩個皇阿哥犯過,在裏頭挨乾隆的庭訓。

「方才教訓了你們那許多,其實你們的錯只有一個:忘了份。」乾隆說道,「忘了份就是忘了名。聖人設教重名節,要記住『名』還在『節』前頭,可見是多麼要!」

「是是……」

「出宮到部里聽政,是朕的旨意,這不是過失。到街上走,只要不為鬥走狗尋花問柳,也不是錯。看見有妖人演法,本應知會李侍堯或地方查拿——要那樣,朕還要褒揚你們——可倒好,你們和街子一樣,圍觀、看稀罕熱鬧!回到宮裏,又和太監一樣嚼舌頭說新聞兒!」

「是是是!」

「拋開金枝玉葉這一層,你們是國家干城、與國命脈休戚相關,這就是名!」

「是是是!」

乾隆似乎沉了一會,又道:「再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們出去,也不和敬事房說,也不向師傅請假。一旦外頭有個什麼錯失,怎麼料理?」便聽一個阿哥似乎賠笑解說:「兒子們不敢惹事,想著京師輦下防嚴肅,再不得有甚麼意外的。皇阿瑪這一教訓,已經明白過來了——」「你不明白!」乾隆斷聲喝止了他,冷笑道:「你這仍舊是混賬想頭——誰擔心你安全來著?比如李侍堯帶兵拿人,連你們一索子綁了遊街,你們還做人不做?——蠢!去問問你們師傅紀昀!」

紀昀和李侍堯二人面面相覷。見王八恥小心翼翼挑起簾子,紀昀忙拽一把李侍堯褂角迎了上去,卻見是八阿哥顒璇、十一阿哥顒瑆哥兒兩個垂頭喪氣出來,正想給二人避道,顒璇二人已先避在窗下。顒璇笑道:「紀師傅來了!我們犯了錯兒,皇阿瑪有旨意,回頭過去再聽師傅教訓……」紀昀笑著點頭,未及說話,便聽乾隆在裏頭道:「紀昀李侍堯進來——別理他們!」

「是!」紀昀忙答應一聲,又向二人點頭致意,和李侍堯哈腰進殿徑趨暖閣,一邊行禮,一邊看乾隆臉。乾隆卻沒有想像的那樣厲,案上放著一幅畫,是《太宗八駿圖》,半展著,還有幾塊玉佩環什麼的古玩擺在案角,似乎乾隆正在賞古玩,突然了兩位阿哥大加訓斥。他站在炕邊,一邊翻起那畫角端詳,一邊問道:「你們剛進來?」

「臣等已經進來多時了。」紀昀生怕李侍堯順口說假話,忙搶先賠笑道,「知道皇上正琢荊山璞玉,皇子方蒙過庭之訓,沒敢進殿驚。」「當面教子,背後勸妻嘛。」乾隆一笑道,「進來聽一聽,於他們有好。」李侍堯道:「皇阿哥與臣等也有君臣名分,我們該當迴避,給兩位阿哥稍存面。」

乾隆微笑命坐,自己也坐了炕邊椅上,舒了一口氣,說道:「這個想頭不錯。李侍堯也長進了。他們出宮到部里,回來繞道去北玉皇廟,聽說朕去買過這幅畫,也去買了兩塊玉。見有個道士施法賣葯,大冬天的現剜現鏟,種出一棵葫蘆,摘了葫蘆就倒出葯來,也有不給錢的,也施藥結緣。圍了上千的人看,他們就也圍著看,回到宮裏還和哥子兄弟們嘀咕他的『神通』——太沒心思了!」「阿哥爺們過去只在毓慶宮讀書,是了點歷練的緣故,臣敢保再不會出這類事了。」紀昀沉著說道,「這是師傅們的責任,講《資治通鑒》時很該提醒阿哥們,留意歷代造逆邪之徒的聚眾蠱手段的。阿哥爺們畢竟初涉政治,萬歲似乎不必責之過深。」李侍堯道:「順天府來請示過我,我說沒有清底細之前,天理教、紅教這些教匪活,只要沒有擾治安,一律不清首犯窩底巢,一夜就連拔掉它了。眼下年關近,我的差使就是京畿平安祥和度節,不敢敗壞了太平熙和盛世景觀。京師里到時候朝覲的外國人也不,鬧出宋江元宵大鬧東京的事來,就壞了皇上的大局,死一百個李侍堯也抵不了這個罪呀!」

「慮的是,想的是,說的是!」乾隆讚賞地看著李侍堯,已是滿面霽和,「你這樣想就有古大臣之風,不局限於你那個衙門差使了。軍機大臣不兼九門提督,是先帝留下來的規矩。因為兩個職位權都太重了,責任太大也不能兼顧。你雖不軍機,軍機上有事還是要你來辦。聽說昨天整肅了一下衙門?整得好!不要怕閑話,不要怕人砸黑磚盤算你。朕以寬為政,以聖祖之法為法,不是要放縱天下這些齷齪殺才兒。仁育義正相輔相,也要有一批敢殺敢砍的烈直之臣!如今的庸臣陋吏是太多了,多如牛!不能用,也不敢盡都罷黜了。」他輕輕嘆息一聲,「畢竟這些人是**基,要靠他們行使政令啊……」

李侍堯聽乾隆這樣殷切勉勵,心裏一暖流沖騰逆折、脈賁張間臉都漲得通紅,多天來疑思、焦悶、沮喪……蒙在心頭的霾一掃盡凈,待陳詞謝恩,一時竟尋不出話來。又聽乾隆慨嘆吏治艱難,更覺治理乏,不暗自嘆息。紀昀也嘆,笑道:「揚州有輕薄年套《陋室銘》作《陋吏銘》,不知皇上聽過沒有——不在高,有場則名。才不在深,有鹽則靈。斯雖陋吏,惟利是馨。圓堆案白,錢秤青。談笑有場商,往來皆灶丁。無須調鶴琴,不離經。無刑名之聒耳,有酒之勞形。或借遠公廬,或醉竹西亭。孔子云,何陋之有?——這還只是說鹽務之員,其餘牛鬼蛇神為魍為魎就更是一言難盡了。」

「這種事幾乎每次朝會覲見都要說說。」乾隆苦笑了一下,「卻也只是說說而已,『而已』而已。翻遍二十四史,吏治中平時多,好的時候屈指可數,總歸沒有什麼一治就靈的藥方子……不說這些煩心事了。你們進來,是議一議春闈考題。紀昀雖不任主考,學是好的,李侍堯是個秀才,參酌著擬出來封存了,就不再商議這事了。」李侍堯賠笑道:「皇上說臣是實。當年我闈,錯把『翁仲』寫『仲翁』,了『二大爺』,皇上還有詩『翁仲如何作仲翁?爾之文章欠夫功。而今不許作林翰,罰去山西作判通!』這才去了山西!我聽皇上安排,請紀公草擬。」

紀昀一笑,說道:「說到學,哪個人及得我們皇上?我差著十萬八千里呢!反反覆復一部《四書》考了幾百年,題都出得重複,千奇百怪出花樣兒。臣以為今年不要出截搭題,也不想著偏、怪、奇、,堂堂正正直出直的出,只怕他們想破了腦袋也意料不到呢!」乾隆笑著點頭,說道:「這麼著倒好。別看朕讀四書,韋編三絕,真的弄險弄怪出奇出詭編題目難人,未必編派得來的。那桌上有筆,紀昀你記,頭一題:恭則不侮——如何?」紀昀忙到隔柵旁小桌前提筆援墨寫下了,沉思著說道:「這宗旨極堂皇的,和社稷天下相連就更大了。加上『祝治宗廟』,皇上看?」

「好!」乾隆大為高興,「就是這樣,算一個題目。」轉臉對李侍堯道:「你也擬一個來!」李傳堯道:「也要防著有人盡往大想——『年已七十矣』,與『萬乘之國』聯題,不知可用否?」紀昀見乾隆點頭,就寫了紙上,端詳著兩道闈題,忽地若有所思,目一閃微笑了一下,說道:「總是要尊君親為上,『萬乘之國』改在前頭似乎好些。」乾隆笑道:「隨你,你可再出一題。」紀昀說道:「臣的題目是『天子一位』和『子服堯之服』,請聖裁。」說罷又重抄一遍雙手呈上。

乾隆看了一遍,滿意地押了璽印,小心摺疊起來,取過一個金線通封書簡,在封皮上寫了幾個字,把考題封錮了,封口都鈐上印,開了靠牆大金皮櫃,雙手把書簡放在上面一格,又鎖錮了,這才歸位,說道:「這把鑰匙只有朕有,太監私啟這個柜子是要死的。題目只有我們三人知道,泄出去,君臣之義也沒了,功勞分也沒了。張廷璐是為這個腰斬的,殺倒在西市,上半還沒死,用手指蘸自己的,蜿蜒連寫了七個『慘』字——你們不要學他!」他臉上帶著一惘然的微笑,平平淡淡述說了雍正朝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一件往事,說家常話那樣娓娓而敘那極慘可怖的場景,紀昀和李侍堯只覺打心底里泛上一陣寒意,襲得人直要打噤兒。紀昀勉強笑道:「國家掄材重典,我們參與機要是皇上莫大的榮寵信任,豈敢見利忘義,以命兒戲?」「朕知道你們不會,不過白囑咐一句。」乾隆仍是帶著那種莫測高深的笑容,下意識地著案上那幾塊玉,卻轉了話題:「如今看來,山左山右倒還不如江南安定。于敏中忙了一晚上,也就是部署防止教匪異這件事,看來朝廷也有『年關』吶!老百姓是逃債還賬不好過,年節人民鬧,聚起來不定出什麼事,金吾不是盛世,止百姓社會、祭祀、串街熱鬧慶昇平,那是沒有這個理。什麼『天理』教?仍舊是白蓮教的苗裔搗!西邊的軍事阿桂掌握,東邊是國泰的案子,文事武事都不能出子,哪個地方出病,就要稽案追究主責任,你們要記清了!」

「是!」紀昀忙答應道,又試探著問,「劉墉就在山東,查案是差使,賑災和剷除教匪的事可否一併辦理?」李侍堯也道:「國泰是山東巡,現在查他貪賄,雖然沒有奪職,他心裏忐忑著未必能盡心辦差。劉墉也不能把心思放在民政上通攬全省政務。和珅明強幹,請皇上下旨,命和珅全權辦理。責任攸關,就不至於互相推諉。」

乾隆想了想,搖頭道:「朕看和珅這人,有點於人事疏於政務的樣子。小事辦得太漂亮,大事就不見得中用。于敏中既管了這事,無故換人也不好。十五阿哥明天啟程去山東,就便讓他巡視督察就是,也不宜為幾個教匪折騰得如臨大敵——朕倒是關心春闈,李侍堯要用心選些有用人才上來。真正的碩儒、文學之士,八文章倒未必做得好。要讓考從文卷里用心察。你們平日瞧著好的,也可以薦給朕用。」李侍堯笑道:「考生里還是人才濟濟。一頭臣用心察,一頭也要瞧他們運氣。」因將曹錫寶幾個人會文的景笑著說了「我抄了他的信,真是連篇絕妙好辭,上一場畢竟也沒能僥倖」。乾隆微笑著,聽得很專註,卻沒說什麼,只道:「真有好文章,抄錄進呈朕看,能解頤一笑也好嘛!你們跪安出去辦事吧。」

「是。」

紀昀、李侍堯答應著行禮,躬卻步退出去了。乾隆噓了一口氣,睨一眼暖閣角的大金自鳴鐘。王八恥哈腰小步進來,賠笑道:「萬歲爺今兒起得早,昨晚兒又睡得遲,只進了兩塊雲片糕,這會兒準,奴才他們傳膳?」

「不用了。」乾隆站起來說道,「朕要過去給老佛爺請安。老佛爺這會子只怕也在進膳,就便在那裏進就是了。」說著便更,兩個宮趕幾步過來忙活著替他收拾。王八恥出去傳旨知會慈寧宮,抱著件貂皮風大氅進來,笑道:「外頭天變了,風賊涼的。主子防著熱子出去冷……」乾隆也不答話,由著他們披上大氅,結了項間絛子,徑自出了殿。果然一出殿門便覺上乍然一涼,冷風撲上來,服也似乎薄了許多。抬頭看天,半半晴的,團團雲塊吞吞吐吐托著一冰丸子似的太若現,宮牆外西南天穹漫漫一帶層雲似乎帶了天味道,移卻十分緩慢。他站在殿門口沉了片刻,說道:「王廉到務府四值庫領三件貂皮大氅,要厚重暖和些的,不要帶明黃,傳旨兵部用六百里加急送西寧,阿桂、兆惠、海蘭察每人賞一件。」說罷抬腳便走。

太後宮里一如往昔,仍是暖得融融如春。正在榻上開紙牌,旁邊一邊跪著定安太妃幫看牌,還有二十四福晉跪在後輕輕替捶背,見乾隆進來,丟了紙牌笑道:「皇帝來了!訓了兒子又來侍候老娘——方才他們過來說了,要在我這裏進膳。我剛剛已經進過,況且今兒齋戒,那些素餐太淡味,也怕你進不香,已經知會汪氏過來給你現炒。你且坐著我們娘們說話,等著,就好了的。」乾隆笑著給母親請了安,見何雲兒和丁娥兒也在,坐在炕下陪著說笑,因笑道:「都免禮了吧——方才說天變了,想著青海那塊地氣酷寒,賜了貂袍給兆惠、海蘭察,這邊就遇見你們。好啊,都晉了一品誥命了,這瞧著更是福相了。」又對定安太妃和二十四福晉道:「你們安生侍候老佛爺,別下來行禮了。」說著在炕沿偏椅上坐下。

「謝主子恩典。」何雲兒和丁娥兒到底還是蹲了福兒才坐下。兩個人都有孕,給乾隆打量得不好意思的,斜簽著子半面朝乾隆半面向太后。何雲兒是個靦腆的,微笑著不言語。丁娥兒笑道:「皇上的恩真是比天還大一倍!我跟前那個猢猻小子狗兒也封了車騎校尉。昨兒我打發他到他爹海蘭察跟前去。我說你封校尉有甚麼功勞?還不是皇上恤你爹在外頭冰天雪地裏頭出兵放馬,給皇上出力賣命的過?兒子你聽我說,真福氣還得靠自個掙,自在不人,人不自在,你給我穿暖和點,到大營裏頭當個真校尉,一點一點結差使往上掙。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你給我們掙后三十年的臉面去。」何雲兒也道:「這說的是。我媽娘家那莊裏有個黃員外,二十年頭裏掛千頃牌,宅院一片連一片,黑沉沉的一座城似的,那家的公子哥兒、小姐這屋那屋裏去,幾步道兒都是丫頭攙著。說敗落,幾年景兒,房子拆的拆賣的賣。尊榮的不尊榮,面也沒面了,兒孫們賣漿的、刨煤的、下地種莊稼的各奔前程,挑擔子走幾百里,誰替他?」說著就笑。

兩個人絮語說家常比故事兒,連太后一干人在炕上都聽住了。乾隆聽得目炯炯,連連點頭嘆道:「這些道理聽似俗話,真是有絕大一篇文章在裏頭,很可以講給阿哥們聽聽。多聽這些,敢不警惕戒懼天命無常麼?嗯……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真真的要言不煩!」又對太后道:「八阿哥、十一阿哥來請安過了?大約又是哭喪個臉撒兒告屈的?皇額娘有神就教訓他們,懶得說就別理他們——顒璂是子弱,養著也罷了,其餘的要一律出去辦差。母親放心,兒子疼孫子和先帝爺母親疼兒子的心是一樣的。力所能及的他們歷練,斷不至委屈他們的。」

「沒有。」太后聽得笑了,「他們沒有告屈,端端正正請安說了一會話就去了。」二十四福晉半卷著袖子給太后捶背,見皇帝說著話幾次瞟自己,有些覺得,已微紅了臉。見太后理牌,就勢兒歇住了手,放下袖子幫著整牌,笑著對乾隆道:「孫子們都蠻好的,又聽話又有學問,怎麼皇上還是不足意兒——顒璇的詩、顒瑆的畫兒都刻了本子,我雖不懂的,瞧著比外頭坊里買回來的還要強些兒呢!依我說也就罷了——倒是顒瑆說了,他去看給老佛爺造的金髮塔,說是金子仍舊不夠使。我說我再捐二百兩,老佛爺就笑了,說也不爭我那點己,皇上瞧著哪裏再挪幾萬兩,只怕就寬裕了。」

是康熙最小的兒子親王允祕的繼福晉,滿洲老姓烏雅氏,是乾隆祖母的娘家侄兒,論起輩分是乾隆的親嬸子,論起年歲卻才不過二十七八歲。一乾脆利落能說善笑,見乾隆都不大避諱的。乾隆一向在上都不大留意,今日不知怎的忽然覺得異樣俏麗,見巧笑生暈流眄含睇,銀鈴兒般脆聲宜人,不覺心中一,笑道:「二十四嬸說得是——不就幾萬兩金子麼?咱們從戶部庫里搬來使不就結了,連這宮這牆都鍍上金,上金箔,多富麗堂皇吶——嬸子進來不易,今兒有空兒,陪老佛爺多說一陣子話,算代我們行孝了,好麼?」烏雅氏聽乾隆調侃,掠鬢一嗔一笑說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懂得什麼,皇上只拿我取笑!你二十四叔這兩日病得不好,想同著和親王福晉去九天娘娘廟求葯。晝兒說那是巫邪教,咱們這樣人家可不能沾那個邊兒。他們爺倆兒脾氣一樣,都說是生死有命,連醫生都不看!不信神又不看醫,那不是等著——」捂了一下口,「原先回過老佛爺的,老佛爺說就宮后小佛堂里去給觀音菩薩上香,守齋許願。那屋裏太冷,這會子在生火呢!」

炕上坐著的太后、定安太妃都是老眼昏花,炕下丁、何兩位夫人都是玲瓏剔聰明絕頂的人。見這景兒二人目一會意,娥兒便道:「時辰不早了,家裏還有一堆事,也要寫信給海蘭察,說說我們沐浴皇恩,臣妾這就辭了。」太后笑道:「你們很合我的脾,勤著些進來給我說話解悶兒。」乾隆也道:「家裏要缺什麼,或者有什麼事,進來稟你們皇後娘娘,或者告訴務府一聲。你們見了阿桂夫人,把這個話也說了。」微笑著看二人辭出去,轉臉對太后說道:「造這個金髮塔是我的心愿,把老佛爺梳落的發都藏進去。兒子知道您節儉,不過這是兒子的孝心,要讓後世當太后的都羨慕您老的福氣!大清既然現在是極盛之世,這也是極盛的氣象麼!金子不夠想法子再湊,發塔底座摻些銀子也使得。和珅現在出差了,這種事他回來辦,他有辦法!」

說著話,飯菜已經上來,定安太妃便起辭出。烏雅氏下炕幫著在小案上布了菜,也向二人蹲福說:「去小佛堂。」乾隆吩咐:「告訴汪氏,晚膳在皇后那裏進,還過去侍候。」又道:「去人到養心殿把鎮紙那柄如意送過小佛堂,賞烏雅氏。」烏雅氏謝恩去了,這才坐下吃飯。太后嘆道:「我的兒!我雖不出門,外頭進來請安說話的也多,也約略的知道些事,不地府兒出災了呢!有些傳言很不好喲,也要有個開流節源的法子!」乾隆噗地一笑,說道:「母親,那開源節流。『開流節源』還了得!」

「就是這麼個意思。」太后也笑,說道,「如今進項大,康熙爺、雍正爺時候沒法比,可出項也嚇人!修園子、打仗,那是金山銀山往起垛!和珅也不能屙金尿銀,還不是羊出在羊上?我是人間福都盡了,一門兒心盼著你好兒孫好,這就能合眼去見先帝爺。咱們自家能省的,用到上去也能辦不事救不人,那不是積德?」

乾隆一頭吃一頭胡答應著稱「是」。一時飽了,手帕子揩著臉又漱了口,過來給母親肩捶背,娓娓說道:「額娘說的都是正理。兒子心裏有數,都記著呢!哪裏有災,兒子比娘還要經心賑濟!不但糧食,還有寒、防毒傳瘟的葯,這種事出病就不是小事。可恨的是下頭這些,層層兒的裝塞自家腰包兒,這裏傾盆大雨,到下頭就變了雨!娘聽我說,我盡孝一層是自己的天,一層要教天下人都講孝道。有了孝才有忠,所以這也是大道理上的事。一個崇文門關稅,一個議罪銀子,雖說也是羊出在羊上,畢竟隔了一層,不是從百姓上急征暴斂,數目有限,咱們寬裕了,也給員們開一條自新的路。這裏頭也有個『教化』的意思……和珅軍政、民政都不是大才,理財上頭別人還是不能及他……唉,天下這麼大,事這麼多,要想周全也真的是難……兒子還不是為這些一夜一夜的熬燈?」他一邊說一邊心裏慨:議罪銀子和關稅務府使用,其實就是私,了皇家的「己錢」,能哄了太后,哄不住外頭文武朝臣,只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肯下部議明白詔告,也就是有這份不可告人的衷。可紫城圓明園等宮人比先朝增了差不多十倍,又不能明白正道從戶部增支銀兩,不這樣也真是沒辦法。又絮絮說了幾句家常,見太后瞇著眼有了睡意,小聲吩咐秦:「好生侍候著。」悄沒聲退出了慈寧宮,看錶剛過午初,對守在宮外的王八恥說道:「朕有點乏,要進裏頭略歇息一會兒,你們回養心殿,王廉在鍾粹宮門口候著,未時朕回殿辦事。」王八恥一干人答應著退去了。乾隆獨自散著步子沿水巷向北。在鍾粹宮門口遲疑了一下,還是步走進了佛堂小院。

其時正將午正時牌,太監們都到伙房吃飯去了,小佛堂的幾個帶髮修行尼姑也都在里院西廂用齋,隔牆只微聞誦經聲音,反覺院中更加幽靜。乾隆游散著,這隻銅鶴,看看那尊香爐,又隔玻璃看擺在裏頭的盆景,一眼瞥見烏雅氏盤膝坐在觀音堂卷案下團上默坐,便踱進去,笑道:「嬸子功課做得虔誠!」

「是皇上來了!」烏雅氏早已覺得乾隆到了,故作驚訝輕呼一聲,就團上撐起跪了,磕了頭,不易覺察地抿兒一笑,低了頭不言聲。乾隆隨隨便便一笑,說道:「剛用過膳,出來散幾步。想起嬸子在這邊給叔叔上香,也就順便來隨喜。二十四叔比朕還小著六歲,打小兒就一道兒讀書,騎馬箭都一道兒,想不到就幾年不起。」說著,至佛案前拈起三炷香,就佛燈上燃著了,雙手進香爐里,退後一步雙手合十,喃喃念誦:「唵哩哆,哩哆,吒唎,莎婆訶!唵,三沒哆,茷折啰喻,薩賀!」誦畢將手一讓,說道:「請嬸子東廳坐了說話。」

東廳是觀音佛堂東邊的宴息廳,和觀音堂其實相連著的三間大廳,專供后妃禮佛歇息隨喜所用。烏雅氏早已瞧出乾隆那點題外的意思,左右看看沒人,不驀地一陣慌,心頭撲撲急跳,覺得臉頰發熱,大約已是紅了——起路過門口,見一個小尼姑過來,忙鎮定住心神,說道:「萬歲爺過來給王爺進香。你送點菜來!」這才跟乾隆進了東大廳,陪著乾隆穩幾而坐。乾隆也是意馬心猿不定,看著尼姑送茶進來,說道:「放著,你們不要過來侍候,朕要靜一靜兒。」小尼姑嚶聲答應一聲躡腳退了出去。屋裏靜下來,烏雅氏更覺不好意思地低垂著頭雙手角,半晌,嗤地一笑。乾隆偏臉瞧著,笑問:「你笑什麼?」

「我笑皇上——」忸怩著,忽然乍著膽抬起頭來,「您念的什麼經?我怎麼一句也不懂?」乾隆見雲鬢半掩桃滿面亦亦嗔作態,半邊倒了,笑道:「不但你不懂,朕也不懂,那是梵語經咒,一為消災解病,二為益壽延年。」烏雅氏俏生生一笑,說道:「聽人家說皇上是居士。您這麼一禱告,連玉皇大帝也知道了,我們爺的病也就不相干了……」

乾隆放聲一笑,說道:「玉皇大帝難說,觀世音肯定是聽見了……」說著手把壺要倒茶。烏雅氏忙起取過壺替他斟,說道:「這是我們人的事,您了吩咐一聲就是。」方要放下壺,乾隆一把攬住,攥住了的手。

一時間空氣好像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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