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起蕭牆》第二十五回 收臺灣將軍議用兵 耍刁蠻寵臣霉頭

康熙的廷寄詔書半個月後發到了福州。因旨上要施瑯與姚啟聖合議,回奏可否用兵,何時用兵最利,施瑯奉旨后,便打轎前往總督衙門。

福建總督府設在福州城東城隍廟。康親王傑書率兵平定耿忠叛,破城時一把大火,將半城民房燒了一片瓦礫,總督府也化為灰燼,惟有這座破廟倖存下來,做了康親王的行營。廟裡的神像被丘八爺們都推倒了,只那些殘破的楹朕、警語還能見到幾分昔日的風貌。

清初提督一職為正二品,比總督低著一級。但施瑯這個水師提督是以欽差份駐防在此,總督姚啟聖早邀了將軍賴塔,率合城文武迎至東門。施瑯也不謙讓,即命各散去,總兵陳蟒、魏明戎裝佩劍立在堂下聆聽,在大堂上開讀聖旨罷,便展了海域圖,與閩省兩位最高軍政長共謀攻取臺灣方略。

「施公!」聽施瑯大致介紹了敵我雙方軍事措置形之後,姚啟聖捻著鬍鬚,慢吞吞說道,「原定先取澎湖的方略是不錯的。不過那時鄭經尚沒有死。鄭經雖然不及鄭功文韜武略,憑著他的長公子鄭克蹙善於調停,臺灣政局尚屬穩定,所以得步步為營、先打澎湖。如今鄭經病死,鄭克蹙為其弟克所殺,全島兵權,已落克親信馮錫范之手。劉國軒帶重兵駐守澎湖,實也有點姜維避禍的味道。我軍不如避實就虛,乘北風盛時繞過澎湖,直取臺灣本土,一鼓破之。澎湖劉國軒進退維谷,必會不戰而降!」

姚啟聖今年六十多歲,清癯得像個三家村老學究,卻素以膽大敢為著稱。傑書親王帶兵作戰,大兵們到燒殺搶掠,竟把二萬多良家婦軍中。姚啟聖當時只是個總兵,竟帶了本部人馬戒嚴全城,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傑書的兵擒斬二百餘名,又親登傑書中軍大帳慷慨陳詞,為民請命,傑書下令止搶掠,又著當地縉紳掏腰包,捐銀二十萬安置難民。因此福建人人稱他「姚青天」,家家供他的長生牌位。

施瑯一言不發聽完了姚啟聖的話,良久方舒展眉頭笑道:「啟聖兄,你的話有道理。若退回去五年,『三藩』狼煙未息,主上如命我下海打仗,我也要這樣想。現在海安謐,以傾國之力取臺灣,便不宜出此險棋,棄全勝之道。數百里風滔之險,不是件容易事,萬一臺灣本土之戰稍有不利,中間橫著的澎湖便是全軍葬之地!所以兄弟以為應以不變應萬變,不管鄭克如何,攻下澎湖,臺灣便不戰自,這是萬全之策。」

「照你這麼說,最早也得等今年夏秋,等著南風了?」姚啟聖拉長了臉。

「對。」

「夏季海戰風險更大!」姚啟聖道,「澎湖一戰不利,臺灣消弭,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因為康熙前頭旨意,姚啟聖在施瑯軍中宣軍士,二人相時日多了,施瑯知道這老頭子認理不認人,微微一笑說道:「啟聖兄放心,為將不識天文,不辨風候,敢來打海仗?夏季是季風,有候可占,倒是冬春之風最難逆料。我練水軍五六年,鄭家的兵我也當過,他們那兩下子也還知道。取了澎湖,便扼住了敵軍咽,他若仍負隅頑抗,我就派大艦泊臺灣港口,重炮轟擊。另出奇兵分襲南路的打狗港和北路文港、海岔堀。鄭克只幾萬兵,分散數百裏海域島嶼,還要守本土,何難各個擊破!」

「二位的話完了?」賴塔坐在施瑯對面,一隻手搭在椅背後,連帽子也沒戴;一條髮辮順腦後直溜下來,剛遞過的頭和油的臉酒罈子似的閃著亮。他適意地了一把剛剛修飾過的八字髭鬚,嘻嘻一笑說道,「說句不怕得罪你們的話,二位似乎連皇上的聖旨都沒讀懂!」

「大人有何高見?」施瑯偏過頭來問道。他為人嚴肅莊重,很看不慣賴塔這樣懶散隨便的模樣。姚啟聖撅著鬍子扭轉了臉,只鼻子里哼了一聲,瞅也不瞅賴塔。

賴塔拿起康熙的廷寄諭旨,笑了笑,說道:「皇上旨里說的多明白,這天上出了掃帚星,是鬧著玩兒的?我看是找個臺階兒,我們做臣子的出來打個圓場,臺灣的事啊,沒準就吹了!你們尋思,如果定要取臺灣,何必還要問『可否進兵』?」他有點發乾的,站起一口流利的京腔,晃著腦袋又道,「咱們做臣子的得善聖心!我看皇上因西北出現彗星侵了紫微,要先在準葛爾手了!——要我說嘛,老實幹脆回奏,臺灣暫不宜取,皇上臉面也顧全了,咱們呢,也省了多無益的事兒!」說罷便懶腰。

「把帽子戴上!」施瑯突然說道。他聲俱厲,廊下的將軍們都嚇了一跳。姚啟聖目也霍地一跳。

「什麼?」賴塔懵頭懵腦地問道。

「我說你,把纓帽戴上!」

「嗬?」賴塔騰地紅了臉,用手抹一把油亮的頭髮,咧冷笑一聲,「你就這麼霸道?老賴紫城跑馬、五風樓坐轎,見過的多了,生就的這德!咱爺們從龍關,在太祖爺跟前也這模樣,誰敢說寒磣?你老大人那時候在哪兒貴幹呢?」

施瑯的臉立時變得慘白——那時候他還在鄭功父親鄭芝龍的部下——這個賴塔是鑲黃旗下的悍將,自恃祖、父和自己的戰功,就沒把漢臣當一回事兒。姚啟聖見慣了賴塔八旗貴介的架子,雖十分厭惡,卻也無可奈何。他在福建,最頭疼的莫過於和這個打仗不怕死、平日耍無賴的將軍打道。

施瑯卻無法容忍,臉上繃繃的,傲然仰起了臉,道:「來人!」

「喳!」幾十名親兵在廊下轟雷般應了一聲。驍騎校尉藍理按著刀柄進來,叉手一立,請示道:「軍門有何指令?」

「撤掉賴塔的座!」施瑯臉上毫無表

「你敢!」賴塔原本很刁蠻,欺侮慣了漢人,征討耿忠攻陷白雲坡立了大功,晉封為將軍后,更加不可一世。見施瑯發怒,將子向後一仰,索半躺到椅子里,雙手有節奏地敲擊著椅子扶手,怪聲笑道,「我得用哪隻眼睛瞧你提督吶?你是皇上?在你跟前不戴大纓帽就得撤——」

他話未說完,早被後的藍理猛地推了一把,一個趔趄出來,椅子已被提過一邊。賴塔頓時然大怒,獰著臉,雙手將公案一掀,「嘩」地一聲,將海域圖、茶杯碗盞、筆墨紙硯乒乒乓乓、稀里嘩啦掀得滿地都是。姚啟聖急攔擋時,哪裡還來得及!總督府的戈什哈都被他嚇得一怔,只施瑯帶的親兵一個個目不斜視,釘子似的站著,卻一齊將手向腰間的佩劍。

「升帳!」

施瑯腮邊輕輕了一下,輕蔑地一笑,低沉而威嚴地吼了一聲,轉向姚啟聖一揖,又哈腰手向旁邊一讓。姚啟聖忙還禮退到一邊。此時,儀門的親兵手按腰刀,墨線般筆直兩行從容而。施瑯回道:「請聖上賜我的金牌令箭!」

「請賜金牌令箭!」

「請賜金牌令箭!」

一聲接一聲的傳呼立刻送了出去。

賴塔愣著看了半晌,此時才覺得有些不妙,將紅纓帽向頭上一扣,嬉笑著扮個鬼臉兒道:「老施,何必生氣呢?我府里還有要事,恕不奉陪。改日見,改日見!」

「你有罪在,」施瑯淡淡說道,「焉能一走了之?」

「啊哈?別嚇唬人!」賴塔臉微變,強自鎮定著,流里流氣地笑問,「就為我弄翻了啟聖的桌子?」

施瑯著臉連聲冷笑:「哼哼!你為開府建牙大臣,私自暗通臺灣,擅代朝廷向鄭克謝罪,稱他是『田橫壯士』,還說什麼『中外一家,稱臣貢也可,不稱臣不貢也可——』」,施瑯雙眸寒森森的,髮,陡地提高了嗓音,「可是有的嗎?!」

賴塔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突突直跳,結結地說道:「朝廷綏地方,那是權宜之——」施瑯卻不理會他的辯白,又哼了一聲,徑自升至中座。賴塔見勢不妙,扭頭便走,剛至堂口,早被護衛親兵「咔」地一聲,兩枝槍叉擋住。總兵陳蟒過來,先打了個千兒,笑道:「大人,這時候兒我們軍門不發話,誰敢放您出去?」

姚啟聖原見施瑯其貌不揚,意存輕視,此時見到真,方知這黑矮個子不是好惹的角。眼見四名校尉抬著供了金牌令箭的龍亭步中堂,心裡一急,「叭叭」兩聲打下了馬蹄袖,叩了三個頭,起湊近施瑯說道:「將軍慎刑,瞧著他是滿洲哈喇珠子、有功勞的分上,恕過這一回吧。」此時的賴塔已是呆若木,滿頭大汗淋漓了。

「哈喇珠子」本是滿語「小孩子」的意思,這裡用出來卻有雙關意思,可以說是小孩子不懂事,也可解為深得皇上寵。姚啟聖文心周納,措詞很注意分寸。施瑯不由暗自嘆息一聲,借人頭立軍威的主意只好打消了,格格一笑說道:「他是哈喇珠子,吾乃鐵石心腸將軍!壞朝廷政令,吾軍心,已經有罪,何況竟在欽差大臣面前大肆侮慢,咆哮軍帳!本欽差陛辭之前,皇上有旨嚴飭,視你伏罪與否相機定奪,你輒敢如此放肆!來!」

「喳!」

施瑯笑著下了公座,繞著賴塔,靴聲橐橐兜了一圈,又哼了一聲方道:「賴塔,憑你的罪,將你軍前正法,可冤枉麼?」

賴塔早已被他的氣勢唬得魂不附,雙膝一便跪了下去,磕了不計其數的頭,半日方期期艾艾地說道:「卑職噇了黃湯,貓尿灌得多了,昏天黑地沒上沒下,冒犯了欽差,求……求大人恕過了吧……」

「革掉他的頂戴!」施瑯含意不明地又哼了一聲。這平日聽來毫不出奇的一哼,竟使姚啟聖也打了個寒,方喊了聲「施大人」,要往下說,卻被施瑯冷冰冰截斷了,「——反正他也不願戴這個頂戴!」

「大人!」姚啟聖忙又笑道,「念這賴塔打仗不失為驍勇之將,請允其……戴罪立功……」

「打仗哪裡用得著這樣的人,撒野打架倒差不多!」施瑯彷彿沒有聽到姚啟聖的求,一哂說道,「本欽差原想殺掉你,念你世代功勛,又有姚制臺代為乞,姑免一死——限四月之前,替我大軍督造十門大炮,裝船聽用,以此來贖你的紅頂子,不然——哼!」接著將手一擺,吩咐道:「轟他出去!」

賴塔迷迷糊糊地叩了頭,一腳高一腳低蹣跚而去。姚啟聖饒是膽大,也被方才的一幕唬得臉上一紅一白。

「啟聖兄,來嘛,愣什麼?」施瑯已恢復了常態,上前扯了姚啟聖的手向上讓著,一邊坐了,一邊哈哈大笑,「啟聖,虧你素有鐵膽之稱,對這樣的東西,憐惜他什麼?我們還是接著議。不才還是以為夏之時,借南風之勢進擊澎湖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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