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昌郡主連曲蕭之前的妾侍都遣散一空，自覺一家三口和安樂，可想而知，曲長負為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對于來說有多麼的礙眼。

其實為男子，盧延對此是頗有些不以為然的。

反正他要討老婆肯定不會要姑母這樣的潑辣貨，但是自家人利益相通，總得向著。

他正要說話，忽然一停，警覺道：“什麼聲音？”

盧延話音剛落，外面的車夫和侍從已經驚起來，接著嘶啦一聲，車頂已經破了，竟是兩只巨大的老鷹一先一后，當頭撲了進來！

這鷹羽上帶著一腥氣，爪子和喙都很鋒利，慶昌郡主掐住盧延的胳膊，驚聲尖。

盧延厲聲呵斥，侍衛們紛紛涌上，但馬車空間狹窄，一時作一團，馬車竟然翻倒。

有人急之下將馬車的車壁砍破，這時老鷹卻從地上撿起了一條死蛇，拍拍翅膀飛走了。

盧延摔的趴在地上，一個翻利落跳出馬車。

他還算好些，慶昌郡主被人扶出來的時候，卻已經釵發散，頭發上甚至還掛著幾片羽。

氣急敗壞地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條路上來往的都是達貴人，這回臉面可丟大了！

車廂被人從馬匹上拆了下來，破破爛爛地放在路邊，盧延看了一眼車頂，厲聲喝問道：“誰把死蛇放在馬車頂上的？”

這附近有恭王的一私宅，他平時最捉未經馴化的海東青來親自訓練，剛剛明顯是馬車頂上的死蛇將那些破鳥給招來了！

偏生恭王是當今皇上的叔父，本惹不起，這個啞虧他們不吃也得吃。

這一招真他娘的缺德！

他呵斥過后，只覺自己的雙手一陣疼痛，低頭一看，原來是方才摔倒之時蹭破了掌心。

曲長負方才的話突然間回響在耳畔——“盧世子，若我配，你便學狗在地面爬上一圈如何？”

“曲長負！”盧延猝然怒喝道，“是他！”

正暴跳如雷之間，只聽不遠的路上馬蹄聲響，一個聲音帶笑道：

“喲，這不是盧世子嘛？盧世子您好，今兒興致不錯，開場在這街頭唱大戲呢？”

說話的人是個騎在馬背上的年輕男子，穿一玄實地紗褂，面容英俊朗，正居高臨下地向他斜睨過來，臉上是明明白白地嘲諷。

宋太師之孫，現任從四品威遠將軍，宋繹，亦是曲長負的表哥。

盧延沒好氣地說：“大概是在我姑母府上沾了晦氣，馬車壞了，讓宋將軍見笑。”

宋繹“哈哈”笑了兩聲，笑完之后，臉瞬變，刷刷刷三鞭子，劈頭到了盧延的上。

盧延猝不及防，捂住臉上的痕怒道：“宋四，你瘋了是不是！當街毆打王府世子，你不怕被彈劾嗎？！”

昌定王府和宋家的護衛們劍拔弩張地相對，宋繹提起韁繩，馬蹄高高揚起，踏碎了昌定王府本來就破爛的馬車。

“彈劾？哼，本將軍還要參你口出惡言，詆毀朝廷命呢！”

他的眼神沉，冷冰冰地說：“我警告你們姓盧的，若是再敢跟我表弟過不去，我拼著挨罰，見你一次，揍你一次，誰先死，誰算完！”

說完之后，宋繹也不管盧延是什麼反應，又沖著慶昌郡主冷笑一聲，提韁道：“走！”

一行人從他們邊呼嘯而過。

其實宋繹心里也知道，自己今日的行為確實有些囂張，可他就是想讓盧家的人當街沒面子，省得他們覺得曲長負沒娘好欺負。

他記得曲長負小時候是很笑的，有回在太師府的院子里搖搖晃晃地學走路，結果不小心撞到了自己的上，摔了一跤。

宋繹當時被嚇了一跳，可這孩子傻呼呼地坐在地上，也沒哭鬧，反倒笑著仰起頭，聲氣地他“四表兄”。

他看起來那麼小，穿了一紅的小襖，上面繡著金的福字，有點偏瘦，但是小臉白白的，可的要命。

自己便彎下腰，笨拙地將他抱了起來。

而到了曲長負十一歲那年，上堯之發生，他與家人失散，十三歲才被找回來，從那以后，便冷淡了許多。

這一直是宋繹的心病，他到現在也不清楚那兩年間發生了什麼事。

今日聽聞表弟竟主去參加宮宴了，宋繹原本欣喜異常，但接著便得知盧延出口傷人之事，他實在沒忍住脾氣，了姓盧的幾鞭子，倒也爽快。

他在前面的巷子口下了馬，把韁繩甩給侍從，腳步輕快地向著宋太師府走去，正見到府門口的石獅子邊上站著兩個人。

左側那位穿著藍的青年轉頭看過來，宋繹見到他的面孔，倏地一怔。

他口道：“蘭臺？”

“蘭臺”是曲長負的字，取“蘭臺之才，寓多思”之意，正與他的名字相對。

宋繹剛還惦記著明天去看他，沒想到轉眼就看見人站在了自家門口，驚喜實在來的太突然。

曲長負笑了一下：“四表兄。”

宋繹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他跟前，一把握住曲長負的胳膊，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聲音里的喜悅幾乎遮掩不住：

“這可真是貴客，難得我們家表爺肯出門走親戚了！外面風涼，在這里站著做什麼？快跟哥進去。”

他看見丞相府的馬車和隨從也都在不遠等著，曲長負面前這人卻是個書生打扮的青年，裳敝舊，看起來有點寒酸。

他后背著一個書箱，也不知道是來做什麼的，長相倒是頗為溫潤清朗，令人見而忘俗。

“這位是？”

曲長負輕描淡寫地說：“一個窮酸書生罷了，剛剛落第，想來找小舅遂自薦，實在不自量力。”

他將自己手中那本冊子掂了掂，涼涼道：“法令新舊相陳，重小節猶過，小有不如既輒行退難，何解？不礙刑名者，以賄賂放行，何解？此書無用，拿回去罷！”

曲長負措辭毫不留，說完之后隨手將那本冊子一甩，扔到了宋府前面空曠的街道上，可以說輕鄙之極。

那書生的目從頭到尾只盯著曲長負的臉，竟似脾氣極好，就連這樣都不氣惱，反說了句：“您說的是。”

宋繹簡直都有點同他了，但既然曲長負看起來不太待見這人，他便也沒說什麼，要帶著曲長負進府。

書生去撿自己被扔掉的書冊，借著這個姿勢，悄悄側頭，看向曲長負離去的方向。

他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飛快，全的都在沸騰。

終于、終于又見到他了。

他還是這樣表面刻薄，但蘇玄知道，自己回到破舊的家中，便會發現床底下藏著一匣金。

他上輩子用了很久才會到對方冰冷背后的好意，并沉迷于那如履薄冰一般的溫。

這個人啊，即名長負，何必多？

蘇玄沒有像上一世那般將書冊撕的碎，而是藏進了懷里。

第8章 旨酒笑豪英

曲長負也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會在這里見蘇玄，上一世要再過兩天，落榜的蘇玄才會前來宋太師府自薦，而曲長負當時為完任務，以樂有瑕的份與他接。

他一番毒舌，將蘇玄費盡心力寫出來的策論批駁的無完，當時就讓他心灰意冷，徹底打消了自薦的念頭。

而三天之后，主考文大學士對落榜試卷重審，并一眼看中了蘇玄那份，將他拔擢至第四，從此蘇玄便為文大學士的門生，并由翰林院編修起，開啟了仕途之路。

而他原本想要自薦的那份書稿，上面才是確確實實地存在著很大的，直到蘇玄真正進吏部之后，才自己進行了大篇幅的刪改。

曲長負不想讓變數發生的太多，因而見蘇玄之后，也就如上一世那樣，將對話與場景再次重演了一遍。

他心里想著這事，忽然發現就要進宋太師府了，于是站住腳道：“我是剛從你家里出來，就不再進去了，今天天不早，咱們改日再聚吧。”

宋繹有些不舍：“嗐，我還以為你剛來，原來這是要走啊。早知道我就早些回來了……你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