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往外一拿，曹譚那邊的人便撲上來想取，結果剛邁出步子，就一跤栽倒在地。

靖千江若無其事地收回絆他的，從對方臉邊走過去，取了書遞給曲長負。

曲長負草草一掃。

陳小姐道：“除此之外，我還聽聞軍營中私吞軍餉、克扣兵卒之事亦時有發生，且對普通軍士輒打罵，父親歸家，我亦親眼見過他上傷痕。我父為謀生計，只好逆來順，可仍是淪落到了此等地步！”

況已經完全失控，曹譚顧不得其他，厲聲呵斥：“此定是被人收買，有意挑撥，軍心！來人，將拿下，審問是不是敵國細！”

他腦子轉的極快，陳小姐卻也豁出去了，高聲道：

“大人，我人微言輕，只能任你栽贓擺布，死不足惜！可是即便是死，小也想親眼看上一看，是否當真好人不長命，這世間到底還有沒有公道存在！”

第18章 甚平生意氣

曲長負手指收，染的布片在他指間皺起，而陳小姐提到的“軍餉”二字，如同一道閃電，劃腦海之中。

上一世宋家在西羌戰敗，當時所率領的兵將，除了慣常所帶的舊部之外，亦有一部分是出自京郊大營以及衛甲軍。

因而他此次前來，也有調查之意。

經過這半個多月的了解，京郊大營是，但其中兵將大多懶散貪婪，好逸惡勞，要說叛國通敵還不至于，難以為主要敗因。

而此時陳小姐提到“貪墨軍餉”四個字，讓曲長負突然想到，出征所用的糧草資，也是從這一帶的糧囤中運出的，或許人沒問題，而是吃的用的出了問題。

但目前并不是令人深思的好時機，陳小姐的喊聲撕心裂肺，周圍之人一時齊齊震住。

曹譚眼看局勢再也無法控制，曲長負分明就是心積慮要置自己，當下也豁出去了，怒喝道：“人呢？不是說了將陳氏拿下嗎？”

曹譚手下親信，大多參與過欺新兵之事，有人手上也沾了人命，只不過沒有鬧大罷了。

眼看曲長負要查，誰也沒有好果子吃，當下眾人蜂擁而上，要將林子杰和陳氏一家三口拿下。

曹譚面深沉，慢慢轉首，沖著自己邊侍從使了個眼，手掌向下一劈，做了個斬草除的作。

一場慶祝佳節的宴會竟然鬧到這樣的地步，眼看曹譚如此瘋狂，跟隨在曲長負邊的相府護衛們個個如臨大敵。

他們此來，唯一聽從的就是曲長負的命令，眼下一場兵變在所難免，自死不足惜，但說什麼也要保證爺的安全。

眼看一人滿面猙獰，舉刀就朝著陳小姐當頭劈砍而下，小端飛上前，架開他的刀鋒，同時將陳氏母一手一個揪過來，往自己后一推。

他大喊道：“留十個人與我在此保護陳家的人，剩下的護著爺快走！”

正當混之際，一道劍芒鞘而出，雪亮劍鋒映的周遭一晃，跟著匹練般地劃出。

下一刻，面前鮮飛濺，曹譚護衛人頭落地。

——這是祭祀此場變中的第一條人命。

雙方雖然起了沖突，但鬧出人命，意義便大不一樣。

周圍之人無不震駭，連小端都大吃一驚。

他回頭看去，手的并非相府之人，卻是這段日子經常跟在曲長負邊的那個易皎。

“你——”

靖千江面不改，將人頭一腳踢出，高聲喝道：

“曲主事奉陛下旨意，來此整頓軍紀，一切做為乃分所應當！屯騎校尉曹譚欺上瞞下，公然抗命，罪無可恕，爾等莫要助紂為！還不速速放下兵刃，懲惡除，主事自會上請從輕發落！”

眾人見他先下狠手，又聞此語，不由稍有遲疑。

曹譚見狀，立刻冷笑道：“假托之詞罷了，爾等已經布局到這個地步，如今又豈會輕輕放過？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早已退無可退了！”

雙方爭執不下，趁著這個形勢稍緩的時機，小端迅速將自己手中兵刃塞進了陳英手里。

他厲聲斥道：“是不是爺們？！是爺們就把刀拿起來，跟他們拼了！”

這句話說完，他忽聽后傳來驚呼，連忙轉看去，隨即然變。

正在此時，后方竟有數人向著曲長負所站的方向沖去，瞬間將在他周圍保護的侍從沖散。

曹譚的臉上出冷笑，殺陳家三口不過是幌子，這種形勢之下，他首先要制住的人自然是這里份最貴重的。

軍營中以武力逞勝，曲長負縱然再怎樣頭腦靈活，到了真刀真槍的時候，終究也還是無濟于事。

這時一個反應最快的人已經撲到了曲長負的面前，首先一把搶走了那份陳小姐寫的書，意圖毀滅證據。

然而尚未等他高興，眼角余忽覺寒芒一閃，轉頭看時，已見一泓雪亮的刀迎面而下。

肩頭一涼，隨即劇痛。

——曲長負竟不知從何出了一柄短刀，將他整條握著書的手臂一刀斬斷！

斷臂因此巨大的沖力而飛起，曲長負回書。

他連一個眼神都未施舍給眼前慘嚎的人，掩袖咳嗽兩聲，甩掉短刀上的跡，隨手還鞘。

丟書、刀、斷臂、奪書，這一連串的作干脆利落，狠、準、、快無一不備，只把曹譚看的目瞪口呆。

有幾個相府護衛正要不顧地沖過來救援，見狀也不由半張開，瞪大了眼睛。

他們知道曲長負自也曾跟從宋太師習武，但這幾年爺的越來越差，簡直拿起筆來多寫兩個字，都要人擔心會不會累著他，就更不用提武了。

爺居然拿了刀！

他的手疼不疼？會不會累著？有沒有引發舊疾？這是他們當護衛的失職無能啊！

護衛又愧疚又，簡直熱淚盈眶。

曹譚一直盯著曲長負那邊的靜，更加力廝殺。

初始見對方被圍在一干手持兵刃的軍士之中，勝雪，清雋文弱，仿佛連陣風都抵不過似的，他只覺穩勝券。

卻不想，曲長負還有這樣的能耐！

那霍然而起的刀和仿佛直進了他的雙目，曹譚腦子里嗡地一下，心知不妙。

他正要呼喝，卻聽曲長負的聲音響起：“曹譚。”

他從邊侍從手中拿起一副弓箭，微微偏頭，箭鋒對準了曹譚，而后手指松開。

曹譚只來得及抬起頭來，眼中剛剛映曲長負在風中飛舞的廣袖和帶，隨即便被倏然而至的一箭釘穿右肩。

他甚至可以聽見自己骨撕裂的聲音，大一聲，仰面向后倒去。

曲長負這次拿的是一石一的大弓，所費的力氣要比上回在謝九泉面前出那一箭重上許多。

他有點高估了自己的素質，在弓弦張開的那一個瞬間，全筋骨劇痛，腔中翻涌的氣有如尖刀攪，仿佛即將沸騰。

曲長負扣著弓箭的指尖驟然按，手背上的青筋分明。

然而，在這幾乎非人的痛苦之中，脈中，卻似有一火焰熱烈地燃燒起來。

這是生命的掙扎。

因為活著，才會覺到疼痛。

這疼痛是主宰自力量的代價，即使蝕骨焚心，也令人——欣然往之。

“第二箭。”

長弓稍稍一沉，隨即又被重新抬起，曲長負語氣平淡，“宣節副尉，于敏。”

于敏便是直接將陳英之子害死的兇犯，此次變之中也格外賣力。

他跟曲長負距離頗遠，剛搶了一匹馬，想要趁機沖出軍營，然而下一刻就被天外來箭中后心，跌下馬去。

曲長負留了曹譚半條命，對于敏半點都沒客氣。

兩箭過后，他第三次張弓，周圍之人無不驚恐變。

曲長負卻手臂一抬，尖嘯之聲劃過蒼穹，最后一箭在天空中猛然起一簇火。

滿場瞬間一靜，隨即，外圍援兵奔馳之聲乍起。

曲長負將弓箭拂袖拋開，長弓轟然落地。

喊殺聲中，他的形微微一晃，然后極快地直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