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千江高聲道：“曹譚唯利是圖，貪婪好，在場諸位前來參軍，多是為家為國的好男兒，又怎能任由此等人迫欺凌？今日你們不敢站出來反抗，他年下場也好不過陳英！各位不妨好好想想，同樣是豁出命去，究竟站在哪一邊，才是真正的值得。”

他的聲音灌注真氣，在校場上分外清晰。

天邊的火劃落，遠有人遙遙高喊：“北營第三隊校尉王勇，愿配合曲大人，為國除！”

這聲高呼仿佛一個信號，聲音在軍營各接二連三的響起。

藏在暗的兵卒們紛紛面，而曹譚這一邊，越來越多的武被拋到地上。

從曹譚重傷……甚至更早的時刻起，他便大勢已去。

曲長負的心里很明白，這樣的局面不能維持太久。

他暫時控制住了整個軍營，但是手上完全可以信任的人，仍是只有從相府帶來的那些護衛。

或者還能加上一個易皎。

*

整個京郊大營已經混的太久了，如果要一一排查誰是作惡者，誰是無辜害之人，其中的工作還十分繁雜。

更重要的是，曲長負現在還沒這個權力，只有將況上報，才好做進一步的主張。

他吩咐手下的人該關押關押，該封鎖封鎖，事差不多代完畢之后，便回了營帳休息。

今日耗神出力都實在太過了，雖然狀況慢慢好轉，原來的底子也不起這樣造。

剛才在外面撐著一些還過得去，等到這時候神松懈下來，疲憊便瞬間涌上。

曲長負肺部寒涼，覺得嚨發咳了幾聲，沒想到越咳嗽越厲害，便手去端桌上的涼茶。

有人按住他的手，挪開茶杯，將一盞溫熱的藥湯遞到曲長負手中，跟著抵住他的后心，將一力緩緩，驅散寒意。

曲長負喝了口藥湯，眉頭皺了皺，止住咳嗽之后便推開了：“多謝。”

“歇歇吧。”靖千江繞到他的面前，專注地看著曲長負，“大人今天太辛苦了，去睡一會，我在這里守著。”

靖千江上兵甲未除，仔細聞一聞，還能嗅到淡淡的氣。

曲長負道：“區區一個曹譚，還不到一手遮天的程度，能發展到這樣的地步，必有外人協助。此時放心，尚嫌太早。你不必管我，自去休息吧。”

靖千江道：“我不累。”

曲長負道：“那坐吧。”

他趁著小端不在，順手將酒出來就斟了滿杯，靖千江這回卻按住了曲長負的手臂，微微擰眉道：“今天別喝了吧。”

曲長負的指尖挲著酒杯上的紋理，看著他這張陌生的臉，忽然起了戲謔之心：“我不喝，你喝嗎？”

靖千江下意識地就要拒絕，但是瞧著曲長負蒼白的臉，又難免心疼，聲道：“大人不好，不可多喝……那，屬下愿代你一飲。”

曲長負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說，臉上出些驚奇的神。

他瞧著靖千江當真滿斟一杯，端起來后一飲而盡。

然后他幾乎是瞬間就嗆咳起來，這幅狼狽的樣子，饒是冷漠如曲長負，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靖千江曾在宮宴上拒絕了老臣的敬酒，其實也不完全是他要擺架子，而是璟王殿下——

他真的不會喝酒。

從小到大，靖千江幾乎滴酒不沾，也沒人能勉強的了他。

他活了二十年，總共酒的次數不過兩三回，都是面前這位唆使的。

那辛辣之意嗆氣管，久久不散，靖千江臉上也泛起酡紅，可他看見曲長負竟然笑了，幾乎生出一種再喝一杯的沖。

他笑著搖了搖頭，神間并不見狼狽尷尬：“不好意思。”

靖千江緩緩地說：“幾年不見沒有長進，我依舊不會喝酒。讓你見笑了。”

從曲長負不懷好意攛掇他喝酒的那一刻起，靖千江就知道，自己“易皎”這層馬甲，算是徹底披不住了。

第19章 赤腳踏滄浪

其實對于彼此的份，兩人基本上已經各自心知肚明，而此刻靖千江的話，將最后一層窗紙點破。

曲長負的眉梢輕微一挑，這樣細微的作，被他憑空做出一瀟灑。

他說道：“為了拯救萬千將士于水火之中，不惜親自來軍營暗訪，可敬可佩。臣不敢嘲笑殿下。”

靖千江著他，眼中帶著笑意：“既然已經知道是故人，為何還要端著架子說話？你要是還這樣，我的酒可就喝虧了。”

此時的曲長負倒是出奇的溫和，竟然從善如流地換了語氣：“好吧。你怎麼知道是我的，因為宮宴上在屏風后的手嗎？”

靖千江道：“那個時候只是懷疑，畢竟你的相貌不同了，我也從未想過曲丞相竟然是你的父親。不過后來去找你說話，我心里就什麼都斷定了——我還能認不出來你嗎？”

曲長負微微含笑：“我也是。”

靖千江微怔：“什麼？”

曲長負道：“你易容前來當小兵，天天跟我相，難道我就不會看穿？早就知道是你了。”

靖千江一時沒說話，將曲長負的意思在心中回味了一遍。

對方的話語中分明出來一種悉的親昵，上挑的尾音中就跟帶著小勾子似的，勾的他心頭發又發燙。

說句辛酸點的，曲長負對他，就沒這麼好過，真讓人寵若驚。

靖千江覺得自己可能是因為太過思念對方，把腦子想出了什麼病。

他見曲長負又將酒杯斟滿，便毫不抵抗地拿起來，這回是慢慢地啜了一口，下悸。

他說道：“我原先從未想過，你會是丞相之子。”

曲長道：“你既然會來找我，應該也調查過當年的上堯之。當時叛軍突然殺來，護衛有限，跟我們在一起的又有六皇子，當然要首先護著。”

他略一停：“我不好，就了掉隊的那個。后來在軍中僥幸被人給救了，撿回一條命，這才認識你。”

靖千江約知道曲長負的心結所在，便也對他的經歷好似十分輕描淡寫：

“我是聽說了，只是覺得難以置信。當年托商隊送你回京的時候，我還以為今生再沒有相見的機會了。”

曲長負瞧著靖千江，其實他的臉上沒有表，但那眉宇間冰凌般的鋒芒斂了，就總讓人覺得他在微笑。

“未想你的世也別有一番，以至于來到京城。”曲長負慢慢地說，“太久不見了，能遇故人，實為欣喜。”

他又將兩人的酒杯都斟滿，沒等靖千江攔著他，就主把自己那杯酒也遞到了對方面前。

“我確實不能多喝，算是慶祝，你替我干了這兩杯吧。”

曲長負的話讓靖千江想到兩人分離的那些日子。

他們上一輩子分開過兩次，第一次就是曲長負十三歲回京，當時他雖然不舍，但也為對方可以回家而到高興，并期待有再見的機會。

而第二次在曲長負跳崖之后，生命中所有希都了一片空茫。

他白日里努力讓自己不去細思，到夜間便依靠藥睡，盼著能在夢中相見。

可無論他是不是夢來，第二天睜開眼睛，便是又一次的失去。

他們確實是太久不見了，這又何止時間上的漫長。

如今這個人終于活著回來了，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

靖千江不想拒絕曲長負的任何一個字，將面前的酒拿起來飲下。

曲長負為人疏離冷淡，雖然他們相了很久，但中間總像是隔著一層什麼。

靖千江覺得，自己永遠都看不他，也不明白對方在想些什麼。

而直到這輩子，他才仿佛真正窺到了一個完整的，真實的曲長負。

知道他的家人、經歷，知道他曾經的委屈痛苦，知道他為什麼總顯得那樣不開心。

他因為這種及而到竊喜，可又因為心疼，而心生酸楚。

迷離燭火中，他聽見曲長負慢慢說道：“殿下，你醉了，早些回去休息罷，我也乏了，要歇歇。”